《繁花之城[麒麟正传之方进]》西子绿

8、08

　　车子在会贤居停下，苏会贤和方进沿着街边的林荫道随意地走着。

　　初秋的阳光把空气变的凉爽清明，微风穿梭于高大的槐树与梧桐之间，树桠上传来叶子们悉悉碎碎的呢喃，一片紧拥着一片，声声私语，似盼着温暖入怀。

　　两个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到附近一个居民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建筑，几幢墙角泛着碱迹的红砖楼，楼层不高，越过楼顶能看到另一边的梧桐树桠。

　　不知哪里在放昆曲《牡丹亭》，风中响着伊伊呀呀的唱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苏会贤停下脚步认真去听。

　　唱声消失的时候，苏会贤站在路旁久久未动，“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曲子。”

　　方进站在她身边，“你可以学会了唱给她听。”

　　苏会贤摇摇头，神色黯然，“我五岁那年，妈妈去世了。记得小时候每天晚上她拍着我睡觉，嘴里经常哼唱这一段。”

　　方进哦了一声，说“我妈爱唱江姐那段，”随即一扬眉毛又问：“想不想听？”

　　不等苏会贤说话，方进一边昂首挺胸踢着75公分的标准正步，一边放开嗓门吼起来：“看长江战歌掀起千层浪，望山城红灯闪闪雾茫茫。一颗心似江水奔腾激荡，乘江风破浓雾飞向远方。飞向高高华蓥山，飞向巍巍青松岗。岗上红旗招手笑，唤我快把征途上……。”

　　苏会贤先愣，又笑。一曲嚎罢，方进得意地冲她挤挤眼，那表情像个怀揣宝贝来炫耀的孩子：看，小爷我是不是很有才？苏会贤唇角一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两只眼睛眯成半月，长而密的睫毛上下忽闪着，如展翅的乌蝶翩然飞上淡蓝的晴空。

　　方进看苏会贤开心，自己也觉得高兴，嘴里又开始哼唧“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俩人边笑边沿着树荫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苏会贤忽然伸手一指前面，“瞧，多漂亮。”

　　方进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三楼，不知谁家的阳台上，一丛丛绿色的枝蔓密密麻麻地从阳台窗户里钻出来，穿过栏杆爬到四周的墙面，红砖墙上铺满了大片大片深绿浅绿的叶子，大约是秋天的缘故，叶子间零星地冒出不多的几朵花儿，是艳丽的红色，在大片的绿中显的格外动人。

　　“想不想摘一朵？”方进低下头在苏会贤耳边问。

　　“啊？那么高？怎么摘到？”苏会贤摇摇头。

　　“看我的。”方进话音一落，人早窜出去几米远，双眼远远一扫找到支撑点，几个蹬步跃上墙面，强健的身躯像一只灵活的壁虎噌噌三两下爬到阳台，伸出大手一划拉，几枝开着花的绿藤揪在手中。摘到花，方进脚一蹬墙直接从高空一跃而下，落地时就势一个漂亮的前滚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走回苏会贤面前。

　　任凭苏会贤是个遇事淡定的姑娘，这会儿也禁不住有点风中凌乱了。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眼看着方进爬到墙上她还没来得及说句小心，那人已经将花捧到她眼前。

　　几根开着花的藤蔓在方进的大手中一缠一绕，一个漂亮的花环编好了，他抬手戴在苏会贤头上，“送给你，喜欢吗？”

　　“嗯，很漂亮吧？看我像不像花仙子？”苏会贤摸摸头上的花冠，心中莫名的开心，她弯唇一笑，睁大眼睛一鼓脸颊冲方进吐吐舌头作了个可爱状。

　　方进圆眼一眯，跟着苏会贤一起吐舌头卖萌，心说哄姑娘这活儿也没什么技术难度嘛，路上随便揪朵花就高兴成这样。话说臻子当年哄队长为什么那么难呢，哦，因为队长，队长他不是姑娘啊。

　　秋阳向西天淡去，在半空晕开一片流动而眩目的夕光。

　　苏会贤伸出手指举到眼前，一缕缕金色光线从指间穿过，折射在那枚晶莹剔透的玫瑰钻戒上，仿佛把玫瑰的香气揉进透亮的阳光之中，那么美丽。一时之间，苏会贤的心思恍若一只小蜜蜂迷失在一朵芬芳里。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苏会贤从手上慢慢退下戒指，递到方进眼前，“方进，谢谢你，这些天一直在帮我，和你做朋友很快乐。”

　　方进看着苏会贤掌心的戒指，不知道说什么好，嘴里小声嘟囔：“你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我是想这个戒指挺贵的，你将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以用它求婚。”苏会贤抬头望向天空，眸色似浅似淡，读不出心思。

　　方进从她手上拿起戒指，“是挺贵的。”

　　苏会贤笑笑，以为他会收起来。方进却一把拉住苏会贤的手把戒指再次套在无名指上，“这么贵的戒指，你可以慢慢还给我，不用还钱，管饭就行。”

　　苏会贤傻了，盯着方进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戒指不好随便戴的。”

　　方进咧嘴一乐，“不用紧张，一个戒指而已，哪里有那么多破规矩？第一我没向你求婚，第二这是我提前支付的饭票。”

　　苏会贤想再说点什么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天色渐晚，一个头戴花冠的长发女孩，一个魁梧俊朗的年轻男人，迎着夕阳走向来时的路。

　　那个黄昏，方进钻到后厨里吃刘师傅给他烧的四喜丸子，苏会贤抱着肩静静地站在会贤居二楼西窗前看着霞光喝咖啡。

　　会贤居依然热闹，饭菜酒水的味道，进进出出的面孔，暮暮复朝朝，日月复流年，无论有多少人悲伤有多少人快乐，这里的烟火一如从前，似乎从不曾改变过。

　　其实我们不知道，长长的一生里，不经意的一个个刹那间，有些东西早已悄悄变换了原来的模样，或许是流年，或许是流年中的容颜，或许是容颜下的那颗心。我们永远不必去探寻，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因为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一个微笑，时光的河流忽然改变了方向？只要时光流经之处，忧伤的人变得快乐，快乐的人变得更加幸福，幸福的人可以微笑着度过一生，那么，不必再追问自己，哪一天让一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