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月，梨花雪》风荷游月

14、第十三章

　　想了想还是该先回青要山交代交代，让大伙儿都有个心理准备。
　　可是当别月屁颠屁颠地跑回青要山，再找了一圈都没见着半个人影的时候，真想当空来一嗓子：“都跑得这叫一个干净啊没良心的东西，姑娘白养活你们这些日子！”
　　楚月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开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憋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南海，还来不及感慨一声“久违了我的家”，就已见到一条漂亮的白龙破水而出，幻化做一位女子的模样。
　　别月睁大眼瞧着眼前的人儿，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月倒是已经喟叹开来：“千韶在普陀山待了上千年，如今也出落得脱俗不凡了。”
　　眼前的女子，真真是千韶没错。

　　若是不知道琬琰与武罗的事儿，若是不知道千韶实则是武罗的转世，此刻别月许是还会拍拍她的肩膀道声：“兄弟，好久没见！”
　　可这个楚楚动人皎如明月的女子，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褪去了年少时的暴戾之气，连眉眼之间都柔和了许多。
　　就在别月做着深刻思想挣扎的当子，千韶已走到二人跟前，向楚月道：“父君一直在等着你回来，着急得很，生怕君后娘娘会为难你。”
　　楚月轻笑，“他就是这么好瞎操心，娘娘不过是同我们谈谈心。”
　　千韶点了点头，目光转到别月身上，偏头淡淡地将她瞧了片刻，眼里不曾有一丝波澜，依旧是一副娴柔的模样。倒是别月，全身紧绷着想象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等待那一刻宣告的死刑。
　　谁想千韶却说道：“这么些年没见，觉得同三姐好生分。”

　　“哎？”她叫三姐？佛祖啊菩萨啊，别月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从小到大千韶没唤过她一声三姐。如今突然这样叫她，竟觉得受宠若惊。她摆手：“不怕不怕，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嘛。以后的日子咱们多多努力就成了。”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偷偷擦了一把冷汗，她准备转移话题：“怎么你出海是特地来迎接我同大哥的吗？”
　　千韶摇头，“普陀山出了些事情，我需回去一趟。”
　　低低地“哦”了一声，别月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靥，“那你好好处理，别着急。我这就同大哥先回家，大哥的婚事还掌握在我手里呢。”
　　楚月奇怪地觑了她一眼。

　　走在海底的珊瑚丛中，别月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
　　这回是连套话都懒得套了，楚月直接架住了她的脖子，威胁性地问道：“胆敢有事隐瞒大哥？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推开楚月的手臂，别月拿眼睛剜了他一眼，“像你这等万年老狐狸，你觉得我什么能瞒得过去吗？”
　　“说得也是。”摸了摸下颔，楚月复而用怀疑的眼神瞅她，“不过你方才同千韶的关系甚是微妙。你竟这么怕她？”
　　别月不甘地反驳：“喂说话凭点良心成不！姑娘啥时候怕过她？”

　　“大概是你三千多岁的时候，还不是被她打得哭天喊地的？”楚月以一副“别隐瞒了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不怀好意地说道。
　　不满地“哼”了一声，她不屑道：“少胡扯，你这一辈子都别想看到我哭天喊地的样子。更别说三千岁的时候了，那时我只犯过一回错，就是不该把后背留给她。”
　　挑了挑眉，楚月了然道：“是你同她一起去半海办事儿的时候？哦，我说的就是那回，你还被人家打得躲在子午山不出来呢。”
　　“大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好吗！最后在子午山还是我救千韶出来的好吗！”别月柳眉倒竖十分不满，想了想忽然觉得不对，她一把抓住楚月的衣襟，“你那时候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千韶追杀？”
　　楚月勾起一个无害的笑，“彼时我也是有要紧事在身，偶然路过才多瞧了几眼。不算见死不救。”
　　克制不住一时冲动，别月举起拳头就要砸下去，顿了顿又不甘地收了回去。
　　就在家门口，还是少惹是非。

　　南海龙君一见着别月回来，立马迎了上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她全身上下瞧了个遍，“我的闺女啊，怎么一趟青要山回来就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天庭的人虐待你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别月便气不打一处来，开始同他翻总账：“怎么着现在可知道心疼了？十春日前是谁说‘只消还剩下半口气就不怨天界分毫’的？那不是挺潇洒的嘛，左右挨罚的不是您，倒活像我不是亲生的。”
　　“那不是权宜之计嘛。我也总不能当着君后娘娘的面驳她面子吧，孩子啊，你要理解为父的这一番苦心。”老龙君自觉对这女儿一点法子都没有，她生下来不久母亲就去世，又是个难得的奇才，不免对她多些疼爱。偏偏还伶牙俐齿能说会道，由是更将她视若掌上明珠。
　　“得得得，甭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别月挥了挥手，对她爹的行径连过多的理睬不想理了。

　　早已坐下来悠闲喝茶的楚月这才适时地打断二人谈话，“父君，三妹肚子一饿肝火就旺盛，想必是该喂她吃些东西了。”
　　别月狠狠地将他瞪了一眼，就非得用“喂”这么有歧义的字眼儿吗？
　　南海龙君顿悟，唤人备菜去了。
　　见老龙君离去，别月才问：“你特地将父亲支走做什么？”
　　楚月眼中闪过一末惊异，复又摇了摇头叹息：“如今我这三妹真是不可小觑了，竟生得如此聪慧。”
　　“哼，那是自然。”别月欣然接受赞美，她眼珠微一流转，“莫不是你又有什么想法了？”

　　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楚月将茶一饮而尽，“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解东海水晶的三世姻缘？只凭这个就将人家娶进门，着实不太光彩，也难怪东海的人反对。”
　　别月蹙了蹙眉尖，“就我所知还真没有什么法子能解。只不过你说东海的人不愿意，可有包括你家的九公主？”
　　这就成了楚月家的。
　　不等他开口，别月继而道：“若是她心系于你，你还管别人同意不同意？娶了再说。又或是人家不要你，即便是再多人同意，你可还要娶？”
　　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缘不圆。这点道理别月还是懂的。

　　楚月作沉思状，许久，“这么说还真是不知道暖玉是怎么想的，跟个小动物似的，一碰就跑。哎，本爷究竟是中了什么蛊居然对这女子心动。”
　　他的话让别月想起在天庭没问出口的疑惑，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瞧了几瞧，“想不到你还真是对九公主动心了。那她定是有不凡之处，我可是要好好会一会。”
　　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楚月哼道：“那你就去东海走一趟，顺带探探口风。”
　　“好，姑娘我去去就回。”
　　于是别月屁颠屁颠地去了东海，连被骗了都没自觉。

　　东海与南海间着实隔着一大段距离，再加上三伏天的十分炎热，待别月来到东海上空时已是头顶冒烟。太阳炙烤得她直想扎进水里，没注意到远处有一身影破水而出。
　　她这回没有堂堂正正地从宫门进去，反倒是捏了个隐身决晃荡进龙宫。东海龙君正在气头上，而甘裴指不定也回了家，这些日子来的朝夕相处，令她不想当着甘裴的面同他父亲起争执。
　　上回来没有仔细看，这才发现东海的布局较南海气派许多。处处都是翡翠玉石做装点，也不显俗气。
　　别月倒是不急着找暖玉，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最后在一片珊瑚丛中的亭子里发现了她。旁边有个小丫鬟在陪着，她正一针一线地做着刺绣。别月挑了挑眉，觉得自己这个未来的嫂子真是贤惠。
　　于是她在不远处现出身形，朝凉亭走去。

　　暖玉一抬头见到有人来，被吓了一跳。别月听到她惊呼一声，针扎到了自己的手指，疼得一脸委屈，娇嫩白皙的面庞皱起来煞是可爱。
　　别月来到她面前，使法力在她手指上轻轻一抹，那被扎到的地方便迅速愈合。她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可亲：“别怕，想不到我这回迷路又遇见了你。”

　　想不到暖玉公主的脸霎时便得通红，她轻轻地道了声谢，又指了指西南边的方向，“若是你想出东海，便往这个方向走。”
　　“不不不，我这回不是要出海。”别月摇了摇头，在她面前坐下，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我是来见九公主的。可惜兜兜转转了大半日，也没找着她的住处。”
　　暖玉张口欲说话，可半响还是将话吞回了肚子里。苦巴着一张小脸有难言之隐的似的，不自在地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方才来的时候别月已经觑到了，那是两只未绣完的鸳鸯。这点小女儿家的心思可没逃过她的眼睛，别月自觉家里的大哥还有希望。
　　对面的人儿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九公主……她今日不在。”
　　别月作惋惜状，“那还真是不巧。我本还想告诉她大哥那儿出了麻烦，让她有空多去去南海的。”
　　话及此，她注意到暖玉虽面带疑惑，可并无异色，便知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