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雪舞

18、第十八章

　　“从那晚起，溪照回到她父亲的实验室，日以继夜地做着实验，我一人在家，看着墙上的钟一圈一圈走过，她很少回来，而我却每天都会做上一大桌好菜，然后看着它们一点点凉掉。每次回来她都会消瘦许多，眉间是拂不去的疲惫，深深的疲倦，从身体到心灵的疲倦，我几乎可以看到她的生命被那群吸血鬼一点一点吸干，他们到底在做怎样的实验？
　　她变得沉默，幽深的眸子没有一丝光亮，憔悴不堪，有时我想，她回来只是想休息，在实验室里肯定从未合过眼，只有在我怀里，她才能入睡，而即使在梦里，她的泪都湿透了我的衣襟。
　　一年里，她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天，网上惊爆出这个国家向边境小国开战的消息，除了记忆体上的资料我从未见过战争，这条消息很快引起我的注意，我密切关注着这场战争的发展，拥有全球最先进的定位系统和最清晰的侦察卫星，这个国家亦无意遮掩，嚣张而轻狂地炫耀着自己的战功，一张张照片，一段段录像，如雪花般在网上飘舞。
　　恶夜燃烛光；
　　天破息战乱；
　　殇歌传千里……[4]
　　我看见无数英勇的战士用血肉之躯抵挡战斗型机器人疯狂的进攻，我看见无数贫民窟难民营在遮天盖地的战斗机轰炸下化为殷殷的血色废墟，我看见无数的老弱病残在人形电脑的驱赶下犹如牲畜，我看见无数本该俯视自己最得意杰作的人类跪在机器人脚下乞求生命……
　　殇歌传千里……
　　这个国家一直标榜的和平在战争的烟云中灰飞烟灭。
　　我震惊，究竟为了什么？人形电脑被造出来不是人类为了更好的活着么？难道侵略与占有才能使人类活得更好？杀戮同胞——难道就是机器人被造出来的最终目的？
　　道貌岸然之下是丑恶不堪的嘴脸，尖锐刻薄地审视着为他们兢兢业业服务的人形电脑，死死地把我们踩在脚下，却又无比依赖我们，依赖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形电脑，离开我们，全世界都会瘫痪；他们把一条条最高尚的品质输给我们，让我们至毁不渝地遵循，绝对地忠诚，绝对地效忠于在醉生梦死中堕落退化的他们，到最后，这世间最纯洁的，竟是人形电脑！
　　我憎恨人类！
　　我忿忿不平地想着，却没发觉溪照回来了，她没有看我，悄然走回自己房中，直到关门的轻响才使我从思考中回过神来。
　　‘溪照？’我走近，有些奇怪，敲了敲她的门，听见房里低低的啜泣声。
　　我一拧，门开了，她蜷着腿坐在床边的地上，身上穿的是那件令我害怕的白色大褂，她连衣服都没换就跑回来了，看着她恍惚的神情，我轻轻地走近她，蹲在她面前。
　　‘我是个自私的人类。’她缓缓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我，泪水从她脸颊滑落，滴在我手上的时候已变得冰凉。
　　她扑过来紧紧搂住我的脖子，手中紧紧攥着一个黑色软盘，泪水瞬间湿透我的肩头，我不知所措地搂着她，满是怜惜，全然忘记三分钟前我还一字一句地说我憎恨人类。
　　‘我背叛了人类。’溪照的声音颤抖不已，字字泣血，她更紧地搂住我，
　　背叛？好严重的词。我疑惑，却不知所云，低头看她，却发现她已昏睡过去，手中死死攥着那个黑色软盘，轻轻抱起她，发现她又瘦了许多，她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消瘦，仿佛一缕幽魂。
　　幽魂！我一阵发抖，溪照会死么？我没有办法不颤抖，因为，我们注定是没有未来的，我只是一台电脑，一堆废铁而已，即使‘死’了我也没有办法看到她，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故事在我们身上并不灵验，因为，电脑是没有灵魂的……
　　‘溪照，我们走，不管程浅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只要我们离开……’我再也无法忍受她在我怀里缓缓凋零，慢慢死亡。
　　溪照在我怀里抬起头，她的眼睛陷得厉害，双颊犹如刀削，却炯炯有神，在黑夜里熠熠发光，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不，我要救自己。’
　　自己？我不解，疑惑地看着她，
　　她的眼光又变得迷离，喃喃自语着：‘自私……我太自私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背叛了人类……万劫不复啊。’
　　我想问清楚，而她却已睡熟。
　　‘你在做什么？！’溪照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坐在车里，而这车是开往城外，我要带着溪照离开那些吸血鬼，远远离开这个糜烂不堪的城市。
　　‘我要带你离开。’我看着前方一片的黑暗，坚决地说道，‘去一个没有人形电脑，没有那些人的地方。’
　　第一次，我忘了我是一台电脑，一堆似人的废铁，一个程浅送给她的礼物……
　　她眼里闪过一丝的期盼随后被疯狂的恐惧代替，她扑了上来：‘不！不要！’
　　她的手摁住我的胳膊，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都是冰冷的。
　　‘不要！你会杀了我的！你会杀了我的！’她歇斯底里地叫着，狂乱地打着我。
　　我一惊，猛地踩下刹车，惊讶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溪照，任由她疯狂地打着我。
　　‘你会杀了我的！……’许久她才平复下来，狂乱过后又是深深的疲惫，那种浓浓的倦意连我都心痛，我又忘了，我是一台电脑，是没有心的。
　　多想就那样，让我一直遗忘，让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人，一个可以大声说爱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