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雪舞

11、第十一章

　　“主人！主人！”我更加猛烈地敲打着房门。
　　然而，里面悄无声息。
　　砰！我撞开房门，冲了进去，却看到坐在床上发呆的主人愕然地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泪眼，那是她第一次正眼看我，我有些拘谨，站在房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主人怔了怔，满是泪痕的脸上忽然变得愤怒：“你们既然都不理我，让我一个人都不行么？”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仰头看我，她是那样娇小，才及我的胸高，我的CPU快于平日几倍地转着。
　　她的指尖，带着刚滑落的泪水，戳着我的胸膛，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最讨厌长得像人的废铁了！’
　　我怔住，CPU愈发快速地旋转着，脑子热得烫手，耳边是CPU转动的轰鸣，我知道，我必须冷静下来，否则，我会因CPU烧毁而报废的。
　　冷静！冷静！我没有办法像人一样深呼吸来平复，因为我没有呼吸，我只是一台电脑，只是一堆长得像人的废铁！
　　待我最终冷静下来已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堆打碎的玻璃，我环视房间，发现主人什么都没有带就跑出去了。我赶紧打电话给她的父亲，助手说他暂时无法接听，折腾好久，才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带着深深的不耐：‘就爱耍小脾气，明天就好了，别管她。’
　　我想说什么，他却接着问道：‘你就是程浅做的电脑？’那不是问话，而是笃定。
　　‘是的。’我回答。
　　‘噢，你过来一趟。’他对我的兴趣比对他女儿的失踪还要大。
　　‘可是……’我知道我应该服从，但我仍然说，‘主人还在外面。’
　　我说话时，听到他助手在那边说了句什么，他对我说：‘算了，你下周一过来吧。就这样。’说完电话那边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我无奈，只好一边打电话给程浅一边出门自己找。
　　‘我正忙着！’程浅说了一句就挂掉了。”
　　“过分！程浅怎么可以这样！”鸿影一怒之下将那叠纸扔了出去，之后才发觉不对。
　　“影影，怎么了？”门外响起程浅关切的声音。
　　“没、没什么！”鸿影爬下床，赶紧埋头去捡散落的纸，连声回答。
　　“给。”
　　鸿影抬头，看到程浅将最后一页纸递到她面前，温和地笑着，仿佛房中晕黄的灯光。
　　“哦。”鸿影赶紧接过去，紧紧抱在怀里。
　　程浅看着神色紧张地鸿影许久，终于问道：“看到哪儿了？”
　　“呃？”鸿影抬头看他，程浅依然温和地笑着，他永远都是这样，除了那个雷雨夜的失态，程浅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文有礼，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鸿影从来都看不透他，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而这次，鸿影轻而易举地感觉到程浅在紧张，非常紧张，尽管他依然在微笑。
　　本来想跟他开玩笑的鸿影忽然改变主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溪照失踪了。”她顿了顿，注视着程浅，他看似无谓地笑，但鸿影注意到他的身子震了一下，那个名字是有魔力的。“溪照家的电脑打电话给你，你却漠不关心，你真的很过分呢！”鸿影越说越气，说着拿手戳程浅的胸膛。
　　脸色苍白，程浅蓦的后退三步，不让鸿影碰触。
　　“程浅？”鸿影的手悬在半空，有些惊讶。
　　“……对不起……”过了许久程浅才开口道。
　　看着程浅快步离开，鸿影抱着资料有些奇怪，总觉得哪里不对。
　　“对不起……是为那天没有去找她道歉么？”鸿影喃喃自语着继续看下去。
　　“杜飞的手机关机，可能在做实验。我一人漫无目的地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徒劳无功，这是我第一次上街，前几次都是坐在溪照的车上，这难不倒我，我又不是人，是一堆长得像人的废铁，程浅在我记忆体里插了全球定位系统，我可以轻易找出地球上任何街道和小店。
　　我站定在人流中，将溪照的照片无线传到网上，请那些街上的人形电脑帮忙留意，正在我发信息的时候，两个女孩子走过来搭讪。”
　　“呵，这家伙还蛮有女孩子缘的嘛，想必程浅把它造成了一个大帅哥，和电脑谈恋爱？真有创意。”鸿影抓抓脑袋，笑道。
　　“我没有理她们，她们觉得无趣便自己走了，莫名的，我竟觉得有些高兴，她们没有发现我是台人形电脑，而转念一想，我究竟在高兴些什么呢？为了她们没认出我只是一堆废铁而高兴？
　　在七彩夺目的霓虹灯间，穿行于灯红酒绿的高楼下，我继续寻找着我的主人，这就是这个世界么？为何弥漫着的糜烂与腐败的气息，我没有嗅觉，而这种气息却不用鼻子便能感受到，为何满目是酒醉与空茫的脸，我有视觉，而这些脸却是不用看便知道那副皮囊下有多么空虚与腐烂不堪。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些，我只是这些被我称作空虚腐烂并鄙视的人的杰作，引以为豪的杰作，使他们脱离繁琐工作从而日日笙歌夜夜升平的杰作。
　　一个酗酒的男人扑在我身上，吐了我一身，我没有推开他，只是扶着他坐在街边，他下意识地朝我看，混浊的眼里满是惊奇。我朝他笑了笑，一边擦掉身上的污渍一边继续向前走，我努力地擦着污渍，我知道，主人不喜欢脏东西。
　　‘好俊的小伙子，来……’一只粗壮的手从后面搂过我，我不妨向后退了两步，转头一看，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对不起，小姐，我在找人。’我轻轻地说道。
　　‘小姐？’她哼笑道，‘大姐啦，来，陪大姐玩，姐姐给你钱。’
　　她勒得好紧，我人造的皮肤有些受不了，我挣扎却不敢用力，并非我不想，而是程浅并未忘记将机器人三原则输入我的程序中。
　　‘我、我真的在找人，请你放开我。’我环视四周，发现周围全是调笑的男女，心想不好，主人会不会有危险？
　　脑中蓦的一闪，我找到了主人的方位，可却挣不开身边那人的钳制，焦急间，我大喊出了我最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我是电脑！’
　　声音太大，连我的脑子都嗡嗡作响。
　　那女人一怔，松开了我，却没放开，我温热的肌肤让她迷惑，我转过头让她看清我的眼睛，她彻底放开了我，神情中带着厌恶与鄙视：‘晦气！’临走前还啐了一口。
　　我来不及多想，只是朝着主人的方向奔去。
　　这城市到底怎么了？能够制造出人形电脑的人类怎么会是这样子？我不理解人类，无法理解程浅，无法理解主人，无法理解她的父亲，无法理解这个城市！以超常的速度，我狂奔，越过一辆辆飞驰的汽车，穿过纸醉金迷的霓虹，朝主人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