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德何能》月疏拂夜

7、困兽

　　当我手指接触到金莲的那一刹那，它们顿时散作飞沙，柔入昏暗的光线中。我这才明白，什么叫谈笑间灰飞烟灭。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金灿灿的一片，一些金色的尘埃飘到了我的指尖，飞舞了几圈后缓缓落下。就像是冬天的初雪，春季的细雨，润物细无声。

　　“你会变戏法？”我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难看地笑了笑。

　　“障眼法只能蒙住人的眼睛，遮挡不住人的心。”红衣人慢慢从怀里取出一个金色镶边的小药瓶，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放在掌心，“小丫头，如若你愿意和我做这笔交易，吞下这粒药丸就是了。”

　　我冷哼一声，不急不缓地接过话来：“既是交易，必定是要我付出些什么罢。如若我所付出的让我下半辈子生不如死，那我又何必傻傻地去和你换这二十年？”

　　红衣人大笑，惊得稻草堆里的老鼠纷纷窜到墙角的洞里。“丫头，看你笨头笨脑的样子，没想到却是有些想法的。”

　　我敛起笑容，直直盯着他道：“如若你觉得我真是蠢笨之材，我想也不会半夜三更到这种晦气的地方来找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母亲曾说，有些仔细的人是生不入官门的，看你这身打扮也像是有些来头，只是我不晓得，像我这种蝼蚁般的人有什么值得尊驾屈就的？”

　　红衣人也不答我，只是拉住我的手将药丸塞在我的掌心中。“丫头，现在的你还给不了我什么。”说罢，拢了拢衣袖便转身离去。借着烛光，我隐约瞥见他的腰间系着一块赤色的血玉，玉上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火鸟，我似是在小人书上看到过。

　　哦，我想起来了，母亲曾告诉我，这是古时的神鸟，叫做朱雀。

　　透过竖着栅栏的窗口，我看到天空泛着鱼肚白的颜色，想来快要日出了。小小的药丸在我的污秽的掌心中滚来滚去，我拿不定主意，到底选择生，还是死。

　　眼前似是开了一朵洁白的莲花，那样夺目，仿佛是生的希望。

　　我将药丸一口吞下，它在干涩的喉咙口黏腻了一小会儿，慢慢地滑了下去。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我的眼皮便像灌了铅一样重重地耷拉下来，手脚顿时没了力气，就像是作茧自缚的蛾子一样不能动弹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门被打开了。听得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我身边，似是有人伸手探了探我的鼻息。

　　“这。。。这丫头。。。头怎。。。怎么没了气息？”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声嚷嚷道，如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那个说话结巴的知县。

　　“大人无需着急。”另一说话的声音也熟悉的很，“我们原本就打算把她投入河中的，是活的是死的都无所谓。我们到时候只需用红布随便盖一盖，等祭祀仪式完了就将她扔下去。”

　　“可。。。可这是对。。。对河神。。神爷大不敬啊！”知县的声音抖了抖，想来他也是个胆小之人，竟如此相信鬼神之说，也不知他这个知县是怎么当上的。

　　“大人可是忘了，只有龙王爷不高兴了，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才会自己乖乖跑到咱们的口袋里。”说话的人嘿嘿地笑了两声，我总算辨出这正是当日让我画押的那个红衣衙差，“上次闹了水灾，我们一说是筹款给龙王爷盖庙的，那些个百姓不是掏钱掏得勤快。大人，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地方，一会儿小的自会让兄弟们好好处理这个女娃的尸首，这次的祭祀保证万无一失。”

　　过了一小会儿，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贡猪一样被抬了出去。然后有人不断地往我脸上抹东西，这味道刺鼻得很，应该是劣质的胭脂水粉。

　　耳边源源不绝地响起鞭炮声，刺得我的耳膜一阵阵地发疼。可惜我手上依旧是没有半点力气，否则我早就用双手捂住耳朵来阻隔这嘈杂的声音了。

　　“啊！”一声鬼哭狼嚎的叫声突然是的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听这声音应该是个中年妇人发出来的，“你们这些贱民，见到本龙王还不下跪！”

　　如若我现在不是僵硬状态，我一定跑上前去往她头上拍上一掌。

　　“拜见龙王大人！”也不知哪个人带头喊了一声，紧接着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叫喊声，“拜见龙王大人！”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这假扮龙王的神婆应该就站在我的正前方。我想现在整个县的县民应该都聚集在这里像我磕头膜拜，可惜我现在睁不开眼看到如此壮观的场面。

　　“你们这些贱民实在是无知，竟然不把本龙王放在眼里！看你们为我修的那个破庙，歪歪扭扭的，也不知道为本座塑个金身！也罢，既然你们不知悔改，我就发个一年的大水，好让你们知晓本座的厉害！”神婆晃了晃手中的铃铛，使得下跪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龙王大人请息怒！”听这声音应该是红衣衙差，“今年灾害连连，小的们连糊口都难了，实在凑不出银两来为您重塑金身。不过，我们还是为您准备了一份厚礼，还望您笑纳！”

　　我感觉盖在我身上的布一下子被掀开了，有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庞。

　　“很好，很好！”那个神婆似是在我周围绕了好几圈，“本座很满意！你们还不快快把这丫头送入本座的龙宫里去！”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龙王，看到此番场景一定会从水里窜出来狠狠掐住这死神婆的脖子。

　　我感觉我又被抬了起来，唢呐声，鞭炮声如雷贯耳地响了起来，我想，他们一定是准备把我扔到河里去了。可悲的是，我根本就不懂水性。
　　“扑通！”一声，我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头小猪，扔我的人连半丝犹豫都没有就直直地把我抛了出去。

　　河水疯狂地灌入我的耳中口中，我也不觉着难过，只是依旧动弹不得。只是一小会儿功夫，我便翻了白眼沉于河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