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德何能》月疏拂夜

5、堂审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的牌匾亮堂堂地挂于最显眼的位置。判案的芝麻官还没到，而我身后的门槛外早已拥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看你看，这个孩子就是杀人犯。。。”

　　“看上去傻傻的，不太像啊。。。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

　　“威。。。武。。。”随着两边衙差们齐刷刷的喊声，门外嘈杂的说话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的双腿跪在硬邦邦的石板上，嘴里被塞满了布条。自那日从赵府被抓出来后我就滴水未进，手脚也早已被麻绳捆绑得没了知觉，想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过如此。我自小就是做惯鱼肉的，只是每次宰割我的人都不同罢了。

　　“啪！”惊堂木一拍，我这才回过神来。

　　“堂。。。堂。。。堂下，何。。。何人！”素问姑苏的知县自小就患有严重的口吃，看来此言不假。我细细打量端坐在面前的人，倒八眉，三角眼，香肠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清廉的好官。

　　“回禀大人，这孩子会咬人，所以我们就封了她的嘴。”红衣衙差上前一步，对着知县拱手作揖道，“大人若有什么话，直接问小的就可以了。”

　　知县对着他挤眉弄眼了一番，大约是我知道了的意思，随后看了看手上的状纸道：“赵合德，你可承认是你毒害了孟洁凤？”

　　衙差轻咳一声，知县继续嚷道：“你不回答也罢，传仵作！”

　　仵作小跑着上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知县拜了拜道：“回禀大人，小的已细细查过，孟小姐是服用了鸩毒之后才被扔到莲花池里的。淹死之人的尸体会呈现肿胀和青白色，而孟小姐的尸体不仅肿胀而且参杂了青白黑三种颜色，尤其是面唇上的黑色最为明显。这足以证明孟小姐是先毒发再落水的！此外，当晚抓住这个女娃之时，她的衣襟上还残留着红色的粉末，小的事后反复验过，正是鸩毒。”

　　“本。。。本官。。。知。。。知晓了。”知县点了点头，“只。。。只是。。。本案。。。案还有。。有疑点！”知县为了故作高深，捋了捋好笑的山羊胡。

　　“是是是！”仵作连连应道，“小的也猜不透她是怎么把尸体从厢房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到莲塘里去的。。。”

　　“传。。。传证人！”知县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不料手没抓稳，惊堂木一下子飞到了仵作的头上。

　　“哎呦。。。”仵作捂着头惨叫连连，后方传来阵阵笑声。

　　“肃。。。肃静！”知县瞠目怒吼，气得连胡子也翘了起来，“证。。，证人呢！”

　　“民女赵宜主，叩见大人。”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扭过头去，看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欢笑的，忧愁的，都仿佛像是另一个我一样。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原是不明白这句话的。

　　“合德是民女同父同母的胞妹，我们两姐妹自小相依为命。”宜主凄苦地望着知县，近乎垂泪，“我们是几月前一同被卖入赵府的。赵老爷垂怜我们，不愿我们饱受分离之苦，因而安排了我们一同服侍孟洁凤小姐。”宜主哽咽了几声，继续道，“孟小姐出自大户，平日里自然是娇惯些，但对我们姐妹还是极好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打赏些给我们。作为下人，我们自该感恩戴德，尽心去服侍主子。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虽然我是合德的姐姐，但是她也是极其不喜欢我的，自小就很少和我说话。我有时也对自己说，她天生就是少言寡语的，既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性子，我也勉强不得去纠改。好几次，我都会无意瞥见合德在角落里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孟小姐，那样子，仿若恨不得将小姐生吞活剥了一般。”回忆到此处，宜主双手环抱自己打了个冷颤，“好几次晚上，我都会在噩梦中惊醒，然后看见睡在身边的她也用同样骇人的眼神看着我。”

　　我仔细想了想，非常深刻地检讨了一下自己。如果说这世间有东西会让我死死盯着然后移不开视线的，那恐怕就是吃的。既然孟洁凤与宜主不是烤鸡和肉包子，那么宜主就定是在梦游。

　　“那日晌午我按照平日的惯例去给孟小姐炖燕窝。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宜主咬了咬下唇，悲切道，“当时我吓坏了，就躲在窗外偷看，只看到合德对着小姐一个劲的冷笑，她说，我在你的鸡汤里下了毒，现在算算，也该是毒发的时候了。。。然后，然后小姐就拉着合德的衣服一个劲的哭。。。”

　　我歪着脖子想了想，当日的似乎是有那么一出戏，只不过，宜主似乎是说反了。

　　孟洁凤向来讨厌喝油腻腻的鸡汤，那日厨娘端了一大锅进来，我刚给她盛了半碗，她就恶狠狠地把我手里的碗打落在地上怒骂道：“真是蠢笨如猪，你不知道本小姐不喝这种东西的么！”
　　趁着我拿着抹布擦地板的功夫，她就一个转身进厢房午睡了，而那一大锅鸡汤就在我面前散发着袅袅香气。

　　我心想，这么好的一锅汤，倒了也是可惜的，不如我偷偷将其喝了，然后再将锅子还给厨娘。只是这孟洁凤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正躲在帘子后面等着我伸手，然后抓个人赃并获。

　　我的手刚刚碰到锅子，她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好啊，你这个贱婢，竟敢偷吃本小姐的东西，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说完，便一个劲地对我冷笑。

　　死了死了，当时我就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转念一想，每次宜主惹孟小姐生气了，都是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裙角痛哭流涕的。于是我便学者宜主的样子，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死死拉住孟洁凤的裙子哀嚎道：“小姐啊。。。我。。。”

　　这一拉，便生生把孟洁凤的裙子扯了下来，顺带露出了她穿在里头绣着喇叭花的衬裤。

　　此时此刻，看着孟小姐涨的通红的脸，我就在想，这回我可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