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查定大奔走》影子不会流泪

6、第五章

　　（五）

　　和昨天一样的时间，天刚蒙蒙亮，红黎深就洗漱完毕准备去朝廷——虽然这是令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情，以至于昨天吏部又发现部分官吏有程度不等的自残行为，当然，从十二月十日起类似的事件从未间断，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向。
　　不过他临上马车前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今天并未见到他的养子李绛攸，于是他又折回屋中，正好撞见准备出门的玖琅，神情看上去有些慌张。
　　“想不到在平时做事有条不紊的你脸上也会看到这般神情。”黎深用扇子掩住嘴角的嘲笑，冷冷地揶揄着眼前的胞弟。
　　如往常一样，玖琅并未因为他这位二哥的嘲笑而产生些许不悦，“您不是往朝中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哦，我是想回来问问你，绛攸昨天有没有回来。”虽然平时在他的养子面前他从不对其加以关心，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养子的态度还是有别于其他人的。
　　“您去他的房间看一下就明白了，我现在必须马上去找洪大夫，恕我先行一步。”说完，玖琅就匆匆向外走去。
　　找红家专署大夫？我这身体不是很好吗？怎么又去找大夫？黎深皱了皱眉，虽有些不解不过也未多想，照玖琅所言去往绛攸的房间。
　　“昨天一定又工作到半夜，总是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玩命一样的工作，现在还没醒，看样子今天你可要睡过头了。”轻轻推开绛攸的房门，黎深嘴里低声念叨。
　　黎深到了绛攸床前，本想推醒熟睡的养子，却发现床上的养子两颊通红。于是他俯身伸手摸了下养子的额头，额头烫得简直跟火烧似的，发烧了？！
　　此时百合端着姜汤走入房内，据她说，昨天是蓝家小子把他送回来的，当时他喝了不少酒，失足掉下桥，浑身湿漉漉冰凉冰凉的，好像因为不会游泳还喝了不少脏兮兮的河水。
　　没酒量就不要喝酒啊！早就提醒过他，迷路了就问路，不能做就老实说不能做，不要做不到还逞强，一意孤行和我对着干，吃苦头了吧！？不过一天内我们父子俩都落水，果然当时没捡错人，这孩子是做我儿子的料。黎深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奇怪的想法，不过在黎深的世界里这个逻辑是成立的。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从渐渐扭曲的脸蛋上来看，现在他一定很难受。怎么样才能让绛攸舒服一些呢？玖琅这小子动作真慢！对了，今天我不去工作了，我要在家里照顾我的宝贝儿子！黎深暗自作了这么一个决定。
　　于是这一天黎深都忙于照顾自己的宝贝养子，那本“日记”写到十二月十四日便再无下文。

　　“今天怎么不见黎大人来？他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吗？”朝廷的工部，红秀丽在工作的间隙一边喝着香茶一边问悠舜。
　　“听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无法抽身前来。”悠舜放下茶杯，轻轻摇动手中羽扇，“听说李侍郎病了，最近朝中的状况可谓接连不断。”
　　托数日前黎深的福，吏部只需要处理最近给予的工作即可，加之绛攸本来就在王身边协助工作，所以今天绛攸不在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非但如此，相较前几日吏部倒是正常了许多——那个时不时就露出异样神态并且举止可疑的恶鬼尚书亦不在朝中。
　　“李大人病了？怎么回事？”
　　“说是昨天不小心失足落水受了风寒。”落水？让秀丽想起几年前的那天……
　　“那么今天就不能聚餐了啊，太可惜了。李大人的病严重么？要不我们下午去探望一下他吧？”悠舜闻言看了一眼身旁的凤珠，见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颔首表示同意。
　　工部虽酒气冲天，尚书嗜酒如命，侍郎整日与珠宝为伍，不过却没什么沉积下来的工作，本就不多的工作在前天“黎大人”的帮忙下早已超额完成，这两天几乎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可做。只是由于秀丽闲不住，就在征得管尚书同意后在悠舜的指导下开始总结工部这一年的工作，原本便是额外的工作，所以就算下午去看看绛攸也无妨。
　　“请问……管尚书大人在吗？”门口传来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下意识回头的秀丽看到门口站着的青年不禁瞪大了眼睛。
　　“三太！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在茶州的学堂……”眼前的青年正是与秀丽一同长大，几度因为过度接近秀丽差点被静兰杀死的王庆张。
　　“不是说过我回来后要叫我名字的么……对了，你怎么在这里？难道你被调到工部工作了？”或许因为早已习惯秀丽这么称呼自己，庆张脸上没显露出丝毫不满——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他们两个谁也不曾料到会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再见吧，不过生活就是这样富有戏剧性。
　　“我只是奉命在管尚书和欧阳侍郎无法工作的这几天暂时在这里帮忙而已，倒是你怎么跑工部来了？”
　　“是学堂方面派我来作最新研发的消毒用酒的成果报告，还顺便送来第一批成品，准备在明年春季开始向全国推广。”庆张说着提起了手上的小坛子给秀丽看。
　　“可是，不是只要把报告寄到工部，成品托全商联运送就行了吗，何必让你大老远跑这趟？”
　　“因为……他们害怕管尚书像上次一样把送来的酒都喝完了……所以派我来看着……”在座三人听了不禁嘴角抽筋——确实很像管飞翔的作风。
　　“那还真麻烦你了，庆张，不过他现在不在朝中，你过两天再来吧。”
　　“是这样啊，那么三位大人，草民先行告退。”对秀丽等人简单地行礼后，庆张便转身离开了工部。
　　“最近不同寻常的事情可真多……”看着庆张远去的背影不禁感叹道，可她并不知晓，这并非意外的开始，更不会是这一连串非常事件的结尾。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楸瑛慵懒地坐在窗边，用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宫阙，嘴里似乎念念有词，但并未吐出一个字音。
　　太阳躲在云彩后面，经由厚厚的云层析出的柔光为大地蒙上淡彩，“真是很难得的冬景。”刘辉的一声感叹打破了这份安谧，“往年这个时候整个王城应当在冰雪的笼罩下吧？今年却能看到这般多彩的景象，很是少见。”
　　“嗯，是啊。”楸瑛稍稍坐正，视线转向办公桌后的国王，“这个冬天，非比寻常，这么久不下雪，天气也不寒冷，这样无雪的冬景已经是第五天了。”
　　五天……刘辉听到这个词像是想到什么，露出非常疑惑的表情。五天，那条老狐狸究竟在搞什么鬼？连天气都反常了，我不会又中了那条老狐狸的奸计了吧？
　　“主上预备去探望绛攸吗？”楸瑛突然转换了话题，脸上隐隐能看出他的担忧。
　　“孤整个下午都有重要的事务要处理，所以孤准备傍晚再前往红府。”刘辉说完又低下头继续他似乎怎么都做不完的工作。
　　“是这样啊，那么臣下也待到傍晚与您同行吧。”看刘辉埋头工作，楸瑛也不便打搅，说完便又以先前的姿态继续发呆。
　　“若是感觉无聊你就到别处去走动走动，孤知道这五天你也有事在身，孤一个人在这里没关系的。”像是感觉到了楸瑛有点坐立不安，刘辉头也不抬地说了这一番言不由衷的话。
　　“主上，谢谢您。”楸瑛脸上划过久违的笑容，快步走出了御书房。门轻轻合上的同时，刘辉再次抬首，像是目送那个看不见的身影离去一般慢慢转动视线。
　　又是一个人了，好孤独。秀丽，我们虽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可以感觉到你的存在却无法用眼睛捕捉到你的踪迹。耳朵在思念，好想再听你拉一曲……
　　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只为看到她的笑颜……可是，秀丽你现在真的快乐吗？在这个表里不一的世界里，你究竟还是不是你自己？曾经彷徨，曾经失落，是我成全了你的梦想，也是我破坏了你内心原本完美的世界。你我就像背道而驰的车马，慢慢远离，若要再次相遇，除非其中一人前功尽弃，否定自己所作的一切努力朝相反方向驶去。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辉停止了不能改变现状的无谓想念，再一次埋首于奏折小山中。

　　“我要去看李大人！我要去看李……”碧珀明肆无忌惮的喊叫被一位前辈飞来的书本打断。
　　“小鬼，你这句话已经重复了一百七十六遍了，你叫得不累我听得都累了！”确实，从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开始，珀明就时不时这么叫唤。虽然对珀明来说这是发自内心的担忧，但在那些恶鬼官吏眼里则是一种被他们的恶鬼尚书折磨得精神失常的表现。
　　“为什么要等到下午才能去，真是太不近人情了，吏部现在又没有特别重要的工作！”
　　“你小子吵死了！把我惹烦了小心下午都去不成！”前辈的威胁还是不能无视的，所以珀明只能很不情愿的停止抱怨。
　　“不好了！尹大人因为没有工作可做害怕地要跳楼了，快来人拉住他呐！”又来了……没工作做有什么不好？珀明很无奈地看着他们把尹大人五花大绑。
　　放眼望去，这已经是今天第九个被采取非常措施的同僚了，不过比起前几天已经算是好很多了。
　　昨天光被红尚书吃包子时候的表情吓晕的就有二十多人，李大人能在这里工作那么多年真是了不起，不愧是“理性如铜墙铁壁”！
　　珀明不禁佩服地握拳，沉浸在遐想中，完全没有听到背后前辈之间关于要不要把他当作即将发作的对象也一起捆起来的讨论。

　　御厨房外，秀丽逗了一个大圈子终于找到了他的忠实家仆——茈静兰。
　　“静兰，听说李侍郎病了，我和郑大人和黄大人准备下午前去探望，你有没有空一起去？”
　　“我要先请示一下长官，不过我想应该没问题。”听静兰的口气根本都像是在说“长官肯定会答应”一般，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于他意愿相左的命令。
　　“对了，静兰，你不是应该守卫粮仓的吗？怎么跑来这里了？人事调动吗？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由于这个调动并不影响我的工作时间，我还是可以按时回家吃小姐做的饭，所以没有告诉小姐的必要啊。”静兰带着迷人的微笑说道，“至于调换过来的原因，是御厨房方面提出的，说是‘需要一个可靠的守卫防止管尚书和黑白两大将军提前过来拿走为朝贺所准备的酒水’。不过最近黑白两大将军都忙于为不久以后的阅兵拚命训练手下的羽林军，对他们来说这可是年终的大决战，根本无暇来这边要酒水，加上管尚书不在朝中，我的工作根本就是多余的，没有理由不给我下午的假期。”
　　秀丽轻轻“哦”了一声，随即告诉静兰等下一起用过午膳后就去马车房搭悠舜和凤珠的便车去看绛攸。挥手道别兴高采烈的秀丽，静兰转身去找他的长官“请假”。
　　其实说是去告诉他的长官他下午有事要离开朝中更为贴切，因为他的长官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谁也不想给这个英俊的小伙子整死——准确地说是生不如死。
　　长官“准假”之后差不多也到了午膳时间，静兰就直接往府库方向走去，每日去府库和小姐老爷三人一起用膳已经成了他的惯例。
　　“哦，三太丛茶州回来了啊，看来这孩子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游手好闲整日不务正业了。等一下你要去看望生病的绛攸啊，”邵可听了秀丽上午的见闻和下午的安排，不温不火地说，“多加小心啊。”
　　“我会保护好小姐的，老爷你就放心吧。”邵可闻言点了点头。照秀丽的理解，这段话仅相当于爹亲嘱咐自己“路上小心”这样的程度，不过事实上远不止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