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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孟小侯爷的悲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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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重繁复的祭祀过后,天气渐渐转暖。
叶然和凌梵在祭祀后第二天便回了安州。
陆意秋又恢复到手比地图,懒坐衙门的日子。
他虽有心去找那无影门的人买画像,可他不是江湖中人,识不得那些刁钻的记号,办不成事,只能日日挂念,总觉得不放心。
孟小侯爷身体已完全好利索了,拿着个蛐蛐罐子迈进了司法院。
“既然是斗蛐蛐那就得有个赌注,要不然我可不想费那个心劲。”陆意秋先道。
“行,你说赌什么,这些都随便挑。”孟夏邑将身上配戴的物什都取了下来,玉佩、扳指,手珠、香囊,长青壶全摆到桌上。
陆意秋扫了一眼,在长青壶上停下。
孟夏邑摆手道:“这是只普通的长青壶,里面装的是青粉,不是那逍遥粉。”
“你也知道那东西害人了。”陆意秋讽道。
孟夏邑不自在道:“咳咳,过往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过往不提那就偏要提。上次孟夏邑见到凌梵怕成那样,他还真是好奇,后来追问过几次孟夏邑都不肯直说。
“这些赌注都不行。太俗,没新意。”陆意秋摇头。
孟夏邑“那你要赌什么?”
陆意秋道:“一个承诺,我若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你若输了,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孟夏邑:“好。”
陆意秋曾随陆暨在齐鲁地界呆过,齐鲁是蛐蛐的名产地,当地的人更是喜好如狂,陆意秋向来对这些玩乐兴致高,这斗蛐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两只黑色的蛐蛐孟夏邑挑了只个大的。
以日菣草挑逗几下,两只蛐蛐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大蛐蛐先是进攻,小蛐蛐则是趴伏。大蛐蛐进攻了几次后,小蛐蛐突然跃起,舞动双钳,咬住了大蛐蛐腿。两只蛐蛐越斗越紧,鸣声也越来越大,未几大蛐蛐退却,小蛐蛐张翅长鸣。
孟夏邑:“……”
陆意秋得意而笑,莫要以为他只是个领了虚职的从事,在从前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玩主。
“你要我做什么事?”孟夏邑还算有赌品。
“说说你跟凌梵的事,你为什么那么怕他?”陆意秋道。
“怕他,本公子哪里怕他了。”孟夏邑知道凌梵离了京城,直着腰,扯着嗓子不服气。
陆意秋看出他的虚张声势,“凌梵说是你胆小,真的是胆小吗?”
孟夏邑气焰低了下去,有些烦恼地抓抓头,叹气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就是,就是有阴影了,看到他,我全身就发疼。”
那年孟夏邑十岁,齐岚九岁,凌梵十三岁。在冬至那日的皇族家宴上,先皇叫人将黑磒国俯首称臣投诚敬献的八大宝国呈了出来供皇亲们看赏。其中以红白碧天珠最为殊异,明明是两颗碧色的珠子,可放到水里能发出红白两道光,而且这两颗珠子近身贴放还可安神助眠,当真奇异得很。宝物呈看完后,还未及入库,先放在了元和殿。
齐岚揣掇着孟夏邑去偷那天珠,孟夏邑是个好事之人,又年少不知事,应了齐岚,俩人偷溜出席,入了元和殿偷了其中一颗天珠出来。回到宴席上,经过凌梵时,齐岚将天珠偷放到了凌梵大氅背后的风帽中。
很快有宫人来报红白碧天珠少了一颗,搜遍了皇宫也寻不着。使得皇帝变了脸色,众皇亲也忐忑不安。散了宴席,准备回王府。衡王妃为凌梵穿上大氅,戴上风帽,天珠滴溜溜地滚下来,在殿中央滚了好远,众人皆看向凌梵。
凌梵只愣了一下,便走到殿中捡起天珠看了一眼便对先皇和现如今的太后道,他知道这天珠是谁偷的。太后向来对凌梵偏爱,没有因天珠从凌梵身上掉下来而怀疑他,反和颜悦色问他怎么知道偷珠的人是谁。凌梵环视了殿中众人一眼,目光落在齐岚身上。孟夏邑正与齐岚站在一处,心里十分紧张。凌梵将又视线转到孟夏邑身上,方指说天珠是孟夏邑所偷。
孟夏邑心中慌乱,嘴里不承认。凌梵说他亲眼看到孟夏邑偷了天珠还撞坏了先皇最喜欢的一对玉瓶。孟夏邑张口辩解,他根本没有撞过玉瓶。凌梵却一口咬定,仿佛真的亲眼所见一样。太后满眼不相信地朝他看过来,孟夏邑又气又委屈,急说他只拿了天珠,根本没看到什么玉瓶,还道齐岚可以做证。
先不说齐岚回王府后受到什么教训,孟夏邑则被宁方侯吊在练功房里狠抽了一顿,直到昏迷过去。因为皮肤被抽烂,导致后来高烧不止,全身疼痛,几乎丧命。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调养过来,宁方侯夫人哭死过几次。也正是因这一次被打得差点丢了性命,宁方侯此后便不大管教他了,因只要宁方侯一说管教,侯夫人就会哭天抢地起来,宁方侯只得作罢,随孟夏邑去。
此后,孟夏邑看到凌梵全身不自觉地就会疼,所以看到他能避则避,能躲就躲。
“你们何苦去惹他。”陆意秋叹道,“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不是善与之辈,亏你们还跟他一块长大。”
“虽是一起长大,但不熟。平日见他老被太后召进皇宫跟皇子们玩,我们这些亲贵心里自然不服气。再加上岚小子在旁边煽风点火,就……”
为了报齐岚煽风点火的仇,这些年孟夏邑与齐岚在京城走马斗鸡时,可没少欺负他。
陆意秋亮了亮眼睛又问道:“你知道当时齐岚回府遭了什么处罚吗?”
孟夏邑摇头,“等我大好已经是两个多月后了,只见到岚小子瞪着凌梵背影看时,两眼发着红光,像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一样。”
陆意秋念头突然一转,“上次墨玉斋岫玉药引的事,该不会就是你们做的吧?”
“不不不。”孟夏邑退了一步,脸刷地白了,急忙摆手道,“你可不要到凌梵面前胡说,这事我没干过。”
“你还真是胆小。”陆意秋哈哈笑起来。
孟夏邑明白被耍,气得砸桌子。
“何事如此大乐?”司空离陡然出声,走进房中。
陆意秋闻言又见人,满心的喜悦几乎要溢了出来,圆滚滚的眼,亮着异彩的光,照得整张脸生动飞扬。
“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刚刚,以为衙门事多,便直接过来了。没想到……”司空离扫了一眼孟夏邑,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蛐蛐。
陆意秋被司空离这一扫一看,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几分心虚。
待陆意秋将孟夏邑明示暗示地请走了,拉着司空离的衣袖便道:“无影门有卖血屠堂门人的画像,你快找到他们全买了下来了。要不然,被存了心的人买去了就不好了。”
司空离笑了起来,先拉着陆意秋看了看,又抱在怀中搂了一会儿,下巴支在陆意秋的肩头满足似地叹道:“真好。”
陆意秋挣扎,“真好什么,被人看到了,你又要到处亡命了。”
司空离搂了不放,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这么担心我,我很高兴。”
“呸,谁担心你了。小爷只是不想让人说我爹手下的官员是个杀手老大而已。”
“而且这个杀手老大还要做陆大人的东床快婿。”司空离笑着补说道。
“你胡说什么!快去找无影门的人。”
“莫慌,他们没有我的画像,我早年便只身到了京城,偶尔回到血屠堂也是戴着面具,除了我爹,没有人见过我的样子。”
陆意秋闻言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懒下来,任司空离抱在怀里,心里既满足,又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叶然说他看到血屠堂副堂主血伺了。凌梵当初从无影门的人手中买过血屠堂门人的画像,所以认得出,就在京城。”
司空离脸色略动了动,“事情都过去了,血屠堂只是拿钱行事,陶开物也已伏诛,料想凌梵也不会再追究。”
那日听叶然的话,好像的确也没有什么恩怨了的样子。
陆意秋转了一下头道:“你知道血伺来京城做什么吗?难道是来找你的?”
司空离眉角抽了抽,低头堵住了陆意秋的嘴。
陆意秋闭上眼,扑盖着的睫毛像两只小蝴蝶,细微颤抖着翅膀。
司空离的舌头从他的牙齿一直到辗转到双唇,然后是鼻尖、眉心,复又转回双唇……
司空离回来后,陆意秋的坐衙日子仿佛变得有意思起来。
只是孟夏邑仍是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府衙点卯,甚至扬言也要在司法院领个从事的虚职去,让人心烦得紧。
“我不在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日日都来吗?”司空离问道。
陆意秋点头,将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
司空离皱眉。
“怎么了?”陆意秋问道。
“没事。”
第二日,孟夏邑又来了点卯了。
话未几句,孟夏邑突然惨白了脸,颤声道:“小,小秋,你帮我看看什么东西冰凉凉的在我后背,还,还在动。”
陆意秋转到他后背看了一眼,弯弯曲曲,赫然是条蛇的样子!
陆意秋也吓白了脸,咽了口口水。
孟夏邑看陆意秋的神色几乎要哭出来了。
司空离走过来,解了孟夏邑的衣衫,一条碧绿的小蛇掉到地上。
孟夏邑只看了一眼,便跳到椅子上,娘啊娘啊地大叫起来。
陆意秋看到碧绿小蛇倒镇定下来,又恨又怒地瞪了司空离一眼。
司空离捡起地上的机关蛇,扔了出去,方进来对孟夏邑道:“小侯爷受惊了。这天气暖和了,蛇也就出洞了,听衙役们说,这司法院曾有个蛇窝,只怕这条蛇就是那窝里的其中一条吧。”
孟夏邑哆哆索索穿好衣服,鬼追一般逃出了府衙。
此后,再也不肯登府衙半步,哪怕陆意秋诚挚相邀,孟小侯爷皆心志坚定地拒绝。
于是,司空离得逞而笑。
陆意秋对孟夏邑充满了同情,小时候被凌梵欺诈,长大了被司空离恐吓,再摊上个盗死人定魂玉为定情信物的命中之人,呜呼哀哉,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