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之塔》忧伤鬼吏

4、镜子（mirror）4

　　镜子……
　　铺天盖地的镜子……
　　自己站在镜子的中央，不管怎么躲避，不管视线转移到哪里，都能清清楚楚完完全全地看到身体的每一个角度，每一个细节……
　　那梦呓般的叹息又响了起来……
　　……
　　王绍杰浑身冷汗的醒来，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地板上，形成两块金色的小方形。床头的闹钟一步一步走动着，指针无情地指向九点零五分。
　　呼……迟到了。
　　跻上拖鞋，套上宽大的校服，拎过书包，用水抹了把脸，塞了粒木糖醇在嘴里，直接换鞋出门。
　　早晨九点的空气很清新，阳光像无数颗细小的球珠，“沙拉……沙拉……”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飘散着树叶特有的清香……这些都令王绍杰的心情稍稍平静。
　　只是个噩梦而已。
　　一个梦……并不能说明什么。
　　穿过小巷来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街道像往常一样喧闹，王绍杰径直像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走去，路口的红绿灯旁已经站了很多等待过马路的行人。平常王绍杰都是无视红绿灯直接过斑马线的，但是最近貌似要整顿交通秩序，每个路口都站着个手拿小红旗的变态老头来抓闯红灯的行人。
　　王绍杰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边嚼着木糖醇一边随着亮绿灯后的人流过了斑马线，马路斜对面就是学校大门，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向学校大门口走去，身后响起一阵尖利的哨声，又是哪个傻逼闯红灯被逮着了吧，他随意回头瞄了一眼。
　　瞳孔在瞬间猛然收缩。
　　渐渐开始变得炽热的阳光之下，自己却突然感觉自己身临冰窖，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寒意，从脚底一直传递到头顶。
　　人来人往的马路与任何时候一样匆忙。
　　马路对面有一个人。
　　厚厚的留海将他眼皮以上的部分遮蔽的严严实实，宽大的校服，下拉的领口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
　　隐蔽在留海阴影里的那双眼睛，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的嘴角……
　　隔着往来的人流，他在对自己笑。
　　恍然有一瞬间，王绍杰以为自己的对面有一面镜子，但那仅仅是一瞬间。他连滚带爬地逃进了校园里。
　　梦里的那面镶嵌在画框中的镜子……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孩……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绍杰一口气冲进教学楼里，正值下课时间，走廊里都是来往的学生。将书包丢在地上，他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脑子里一片混乱。
　　幻象……又是该死的幻象吗？
　　等王绍杰抬起头，却发现他自己正站在画室门口。
　　奇怪……自己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愣了几秒钟后走进去，老师正在向众多学生评析一幅画。
　　“看到了没？还有人觉得是范例吗，还是开始意识到这是反例了？早就告诉过你们怎么把握铅笔，没有线条的素描是不可能得高分的，光影是用线条描绘出来的，过渡部分偶尔抹两下可以，但不能像他这样通篇的来，干脆叫素抹好了……”
　　那幅安格尔《泉》的素描……不正是自己曾经最得意的临摹作品吗？
　　王绍杰惊得连退了几步，哗啦一声撞翻了一个画架。
　　“啊，王绍杰同学，你来了。”老师放下画向他走来，“画那么久连素描怎么画，主次都不清楚吗？抹得这么尽兴，干脆别用铅笔了，用手指就行，给你铅笔是拿来干嘛的？我看你是没希望了。”
　　“不是吹嘘自己画画成绩最好吗？”
　　“你以为你能比得过谁？”
　　“被踩到尾巴的人都是这种德行啊。”
　　“自以为是的功力还真是不减当年呢。”
　　……
　　画室里的所有学生都站了起来，带着轻蔑的讥笑，一步一步慢慢向他靠近。
　　“说什么啊！你……你们……”王绍杰害怕的不断往后退，脚跟绊到了门槛，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等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时，却又发现自己身处于学校的动漫社内，那个拜师未成便对其嗤之以鼻的地方。
　　“他的漫画风格都是抄袭的呢！”
　　“真的么？基础不扎实就玩风格，玩的还是别人的风格啊！”
　　“还说别人剽窃他的作品，真恶心！”
　　每一个动漫社的社员都拿着他的那些漫画手稿，他的耳边充斥着讥讽的笑声，那些熟悉的图像不断在眼前晃动着。
　　“看啊看啊，这是他临摹的□□，**都画歪了，哈哈哈！”
　　“还在网上发布那么恶心的漫画，为了骗点击率这么秀下限呢！”
　　“画成那样居然还标榜是大手笔，笑死人了！”
　　……
　　够了……够了！！！
　　王绍杰再也受不了这些，他推开人群冲出动漫社，向篮球场跑去。
　　“阿杰。”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回头，看到了他的同城好友——麟。
　　“麟！”王绍杰向见到救星一样飞奔过去，颤抖着抓起他的手，“你来学校找我了？”
　　“你的漫画怎么好久没更新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周围总是发生奇怪的事情，不过不会让大家等太久，事情一处理完我会立刻更新的！”
　　“不用了。”麟的声音淡淡的，“小铺里的成员们都退群了，他们说画的烂还装大触也就算了，漫画追都追得几百年见不着尾，他们不玩了。”
　　“……”
　　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王绍杰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嘴唇不住的颤抖着。
　　“从来没觉得你画的好过，画面总是涂涂抹抹，没有任何硬度。代哥说如果我和你一起学的画画，你早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像你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任何进步空间了。”
　　他看见他的基友表情越来越刻毒，周围的学生们竟然一起向他聚拢过来，篮球场上，教学楼上，整个学校全部都充斥着尖利的议论和嘲笑声。
　　世界在顷刻坍塌，支离破碎。
　　王绍杰跪坐在了地上。
　　他歇斯底里的嚎叫，洒出了泪水。他叫出了所有模仿漫画风格的事情，叫出了自己的恐惧和害怕，叫出了深藏在内心中的自卑……
　　……
　　周围一片死寂。
　　王绍杰慢慢抬起头。
　　教学楼内来往的学生都像是被按了静止键，全部都用惊奇的目光盯着他。
　　原来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自己还是在教学楼里。
　　刚才的一切……又是幻象。
　　眼前一黑，王绍杰晕了过去。
　　大厅内和走廊上的学生们开始活动了起来，对地上的少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几个学生则上前抬起他往校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混乱的人群中，谁也没有发现，有一小团灰色的火焰，从王绍杰的心口处冒出来，散发着黯淡的光，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上课铃响起，学生们仍旧继续议论着回到教室，教学楼一楼的大厅内再一次变得很安静。
　　大厅角落里那面供学生整理仪容着装的镜子，镜面突然发生了变化，一条条波纹像湖心的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接着，从波纹的中心，伸出了一只带着绿宝石戒指的修长的手。
　　一个陌生人从镜子里走了出来，红色的长靴，宽大的袖口，白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悬浮在空中的灰色火焰。
　　“自卑的魂，堕落的魄……你的懦弱，我收下了。”
　　陌生人嘴角噙着奇怪的笑容，仔细打量着那团还在燃烧的火焰，接着，他张开嘴，仰头将它吞入了口中，之后又转身走回了镜子里。
　　一切再一次重归于宁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临近傍晚，微微变得温和的阳光，将地面上的景物镀上一层漂亮的金红色。
　　放学后的街道上总是有很多结伴同行的学生。
　　“小曦，等等我呀！”
　　一位戴眼镜的少女气喘吁吁地抱着几幅画卷，挽住另一位少女的胳膊。
　　“今天老师拖堂了吗？”
　　“不是啦，向动漫社的师傅请教漫画了呢，”抱着画卷的女孩子吐了吐舌头，“他说我最近有进步，画风也有初步形成的迹象，叫我继续加油~”
　　“哇，青青真厉害呢！”那位被称作小曦的少女拍着手。
　　“师傅说画风不要早期模仿，要在绘画过程中慢慢形成自己的，还跟我举了王绍杰的例子，”被称作青青的女孩歪着头，“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但是我还是听出来了。”
　　“王绍杰？他不是失踪了吗，那次2班的人把他送到校医务室后就没人再看到过他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是我小学同学哦，那家伙平时看上去挺强势的，没想到居然会有那样的一面。”
　　“居然自卑……真看不出来。”
　　“对了，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铺群，我还是很早以前被他拉进去的，几个月之前王绍杰失踪那会儿，你猜那个叫麟的群管理怎么说来着？“阿杰去追逐真正的漫画了，你们是不会懂的”，真受不了！本来看在王绍杰的面子上一直没退群，现在终于可以把那么恶心的群给退了。”
　　“哎，也许是没读书了吧。不说他了，我们讨论这个周末去哪里玩。”
　　“嗯！嘻嘻~听说东门那边新开了一家精品店哦，里面的东西都超可爱的……”
　　……
　　应着初秋天色微暗的傍晚，路旁的灯接连的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THE END……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