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天》西柚酥

5、师兄（上）

　　（五）师兄（上）

　　天元殿内室之中熏香缭绕，先天八卦遵循着某一规律在河图命盘之上明灭变化，放出微弱光芒映照在相对而坐的紫阳赤阳脸上。随着命盘星蕴，有人露出严肃到凝重的表情。当然这个表情是赤阳的，紫阳神色淡漠，盯着命盘上那些交织杂乱的轨迹甚至有些出神。

　　此时室内只得他们两人，弟子全被留在外面。

　　“也不知我今日此举，会不会成为西玄千古罪人。”

　　随着赤阳一声轻叹，龟甲命盘骤然迸射出紫光，只是短促的一霎，先天八卦慢慢旋转回命盘之中沉寂下来。紫阳眼眸中却恢复了色彩，他抬头看了看赤阳，“魔元祸胎，将来如何犹未可得知，”他指尖轻点，命盘之上由点点红光组成了一个清晰人影——那是一名男子，黑发高冠，繁复宽大的法袍罩住他魁伟身躯，傲然而立。目光轻蔑，线条刚毅的脸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态，仿佛天地万物皆要在他脚下匍匐颤抖。

　　赤阳目光定在那男子幻想上，神情凝重之中还有点别的什么，“到底是先天得道的高人，当年道情真人虽然牺牲自己，也只能毁了他肉身。”

　　紫阳并不以为意，“魔元虽同魂魄一起转生，但到底人死道灭，七魄都随肉身散尽，天魂归天地魂归地，只一缕纯然命魂，天道尚且怜惜使之轮回往生，我辈又如何能妄断善恶是非？代天刑伐呢？”紫阳拂尘一扫命盘上溟尊的幻像也随之消失，化为了阴阳太极图不停旋转。一生一灭，一消一长，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况且，那二子气运相连息息相关，即便是我这命盘之上，也无法将他们区分开来。纵然我们有心消灭祸胎，也无法确定哪个是溟尊转世。”说着笑了起来，“世人都爱分仙魔、定善恶，却不知在上天眼中，天地万物也不过是这命盘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师弟善窥天机，怎么反而倒比旁人更不敬天地呢？”

　　“师兄错了，我正是顺应天命。”紫阳笑容不减，“无论如何，这二子不但与青阳师弟因缘不浅，还关系到我西玄甚至整个神州道门的将来。”

　　赤阳长吁口气，“难为了青阳师弟。”

　　紫阳摇头，“他虽面冷但实则心热，同修数百寒暑，师兄还不了解青阳吗？比起个人道业所成，宗门荣辱、天下苍生，才是他心中所系。”

　　赤阳苦笑，“是我庸人自扰了。既然已经把人留下，是福是祸全凭天意吧。”

　　“师兄将他们非开，是怕魔元终归会入魔道？”

　　“将来如何谁能知道？我若能保全一子，又何必眼睁睁看他们共赴黄泉？”

　　紫阳闻言不再继续，微微低下头来。

　　回头再说裴然青，他记得初进三元极真洞天时吸引自己眼球的黑色山峰，看上去十分孤立，如今脚踏实地，这证道峰更是用简单四个字就看形容——死气沉沉。青阳带着他一路无话到了地元殿，裴然青一路为自己将来担忧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冰块脸青阳。心不在焉地看着与天元殿相近却更大的建筑，忍不住感叹神通长老不但独居一个山头，住得还比掌门宽敞。

　　证道峰其实也不是真的冷清，一路上还有鹤童向他们弯腰行礼，待进入正殿后光线暗了下来，裴然青眯了眯眼睛发现殿中有人，——一名道人背对他们站在八卦台前，同乐灵子一样不束发冠，但却不如前者潇洒，而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半长头发，仔细看身上的道服也穿得随意，拧巴得跟刚在地上滚过似的。

　　裴然青还在猜测他是什么来历，这边青阳便先开口，没头没脑问了声“如何？”。那道人吓了一跳，似乎没发现他们进来。

　　转过来的是一张还算整齐的脸，要是刮干净了胡茬子应该也称得上英俊。“师父你回来了？”他的话让裴然青差点崴了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这个青阳嘴里传说中稳重聪慧的高徒。

　　青阳点点头，对裴然青道，“这是你师兄祁衡子。”

　　“小师弟幸会。”祁衡子爽朗一笑，随意揖手，然后打断裴然青还没吐出的客套抢先说，“免了免了，昨儿就听说你了，裴师弟别多礼，咱们以后日子长着呢。”

　　裴然青鼓起眼睛：什么乱七八糟，谁跟你日子长着呢！

　　青阳对祁衡子习以为常，“平日就由他负责教导你功课。”

　　裴然青撇撇嘴，不过跟这个吊儿郎当的师兄相处总比跟青阳相处自在些，心里也松了口气。又想这对师徒真是性格天差地别，竟然还是青阳亲子挑选的……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才好。

　　青阳走上八卦台，上面浮动着一个巨大的青色阵符，他又问了句“如何”，祁衡子这回老实回答，“变化衍生皆在测算之内，应该稳定下来了。我办事你就放心吧。”

　　青阳指尖轻触咒符边缘，法阵停了一下，又继续运转，“这不过是个空壳子，距离完成还要花费很多功夫。…你来说说，阵眼用什么支撑才好？”

　　祁衡子认真想了想，“要我说还是五色灵石最好，能借源源不绝灵气运转不息。”

　　青阳点头，继而又叹气，“可惜世间再无那块灵石了。”祁衡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咧嘴笑笑，“五色灵石虽然稀罕，也不是只那一块。”

　　“终究不够完美。”青阳皱起眉，放下心事回头看向被晾了好半天的裴然青，道，“西玄基本道法你师兄衡子会教你，若有不懂也可直接问他。我俗家以剑修道，剑心通明，你既做了我的弟子，须得有样护持的宝剑才行，明日随我往藏宝阁为你挑选。”

　　裴然青应了声是，青阳便让祁衡子带他下去安排住处，两人行礼告退，出门前裴然青回头又看了眼法阵前的青阳。心里不能说没有好奇，裴然青想自己都做了他徒弟了，问一问也没什么，就待走得远了拉着祁衡子小声唤了句，“师兄，”有点尴尬不知怎么开口，摸了摸鼻子，看祁衡子也不是难相处的样子，便大胆问，“那是什么法阵，师父这般稀罕？”

　　祁衡子便笑道，一脸正色，“截教有鸿蒙开辟以来第一杀阵号称诛仙，我道门中虽无可与之匹敌者，但也有老君的两仪归元阵可为护持，不过这些阵法都失传已久，那北渊溟尊能再布诛仙，我们为何不能重聚两仪归元阵？“祁衡子正经神色眨眼就去，恢复了初见时吊儿郎当的样子，“这嘛是师父说的，他心有宏图，咱们这些做弟子的打打下手就行了。”

　　裴然青觉得这师兄真是比冰块儿脸的师父有意思多了，也合他脾气，在祁衡子面前自然而然放开了心情，就没有先前那般收敛，十足十这个年纪的好奇少年，对什么事都欲一探究竟。

　　“这两仪归元阵很厉害？”

　　“据说很厉害，不过失传很久咱们谁也没见识过。”祁衡子揽着他的肩膀一边走向后殿的房间一边跟他随意聊着，“师父也是按着前人古籍上的记载重新布阵，毕竟不全，如今也只是初有其形罢了。”

　　“那五色灵石又是什么东西？”裴然青还是懂一点阵法布排的道理，知道针眼极为关键，有些阵法甚至要布阵之人亲身坐镇的。听先前他们那意思，似乎五色灵石这个宝贝已经不能拿来用了，甚至毁了也不一定，看青阳那惋惜神色简直就像没讨到媳妇儿似的。

　　祁衡子看向这新出炉的小师弟，笑得略显古怪，“这三元极真洞天有一块上古传下来的五色灵石，灵力充沛似乎源源不绝，当初洞元老祖曾借它灵光修行，奉为我门宗之宝。师父排阵之处也打过那宝贝的主意，不过还没等到他向掌门讨要，这宝贝就拿去救人了。”

　　“不是说灵力源源不断吗？救人之后呢？难道是给吃了？”

　　“说不定吧，”祁衡子随后答道，裴然青还想问个究竟，但已经到了后殿住处，就先耐下心等祁衡子安排。祁衡子倒是说，“就说这么大的地方住咱们师徒三人宽敞的很，房间又多想住哪里住哪里，每天换一间都行。”

　　裴然青少年心情果然很轻易就被引开了注意，问他，“师父不住这边吗？”

　　“他一般都在殿中或者丹房休息，我们平时也少能见他。”祁衡子推开一间房门，“喏，里面布置都差不多，洞天之内没有灰尘不须清扫，要是东西乱了想整理可以让鹤童来帮忙。”

　　裴然青进去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比寒山居更宽敞，不由得挂念彭禹现在如何了，是住在哪里，自己往后要怎么找他。祁衡子看他出神也不打扰，就悄悄离开了，留裴然青自己慢慢整理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