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天》西柚酥

3、玄宗道门（下）

　　（三）玄宗道门（下）

　　彭禹跟裴然青随尹成子来到论道峰一处居所，精致的小院与外面寻常人家的也没什么两样。
　　尹成子说，“这是我的寒山居，还算宽敞，你二人先在此住着，掌门很快就有安排。”又看了看彭禹凝重的神色，宽慰道，“青阳师叔向来都是那个样子，你不要担心。他位居本派神通长老，道法修为即便是掌门也难以匹敌，高人自然有些孤傲。往后相处久了就会习惯的。”
　　彭禹点点头，但是心里可不这么容易因着三言两语就释怀了。裴然青哼了声，也知道如今还没入门自己尚算客居于此，强忍下胸中怨气不发。况且尹成子一路而来对他们兄弟极好，也不好让他难堪。

　　“我听到我爹的声音了，可是他回来了？”
　　一把清脆童音从前方传来，三人闻声抬头，就见西面的房门打开，门后现出一个比裴然青还要小上一两岁的孩童。
　　这孩童生得过分精致可爱，宛如仙童下凡，水盈盈的眼睛因为脸盘还没长开显得过分大了，咧嘴露出一口早就换好完整的白牙，这般形貌没有人会不喜欢。
　　裴然青自认也算生得好，跟这孩童一比却失灵气了。
　　彭禹偏头看到他捏捏自个儿脸皮的小动作，不禁笑了起来，道，“这仙童倒与青弟般配，一对儿神仙模样。”因着那厢还是童音，并不知道是男是女。彭禹恍惚地想着，若是女娃儿，将来长成之后必然与裴然青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尹成子笑着摇摇头，“哪里是仙童，不过是我那顽劣的孩儿。”随他招手，那仙童便蹬蹬跑来三人跟前，只略略看了彭裴二人一眼。
　　“这是我儿尹启，小名唤作长庚。”
　　尹启冲彭裴二人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彭禹笑道，“书中曾说，太白在东为启明，在西为长庚，想来仙童自出生时便望太白，是大正之兆。”
　　尹启扬扬眉，觉得这是彭禹的奉承，但怎么夸自己反正都受得起，心里欢喜的同时也难免低看彭禹。他极喜爱别人捧着他，又觉得这些人世故不可耐，却是真的很难伺候。亏得门内辈分年龄都是最小，总有人让着护着他，不然就冲这脾气大本领小，赁是长得花见花开，在外面也要被打得满地开花。
　　裴然青却不吃这一套，他看这尹启虽然丁儿点大个人，神态倨傲却跟青阳如出一辙，虽然没有冷面向人但是裴然青心中的仙童的好感可是跌了几分。不免有些气愤，青阳一个门派宗师长老也倒罢了，这么个毛还没长全的小家伙也如此倨傲无礼。

　　尹成子对儿子显然非常宠溺，虽然明知无礼却没训斥尹启，只向彭裴二人道歉，“他自小生在洞天之中不懂世俗，还望莫怪。”
　　彭禹摇头，客套道，“尹启天然率性讨人欢喜，况且我与青弟好歹也是修真世家出身，并不拘泥世俗之礼。”
　　尹成子对他更是赞赏，给尹启介绍说，“这是元洲无极天府彭家的两位后人——彭禹、裴然青，掌门虽还没有安排，但今后少不得也是同门道修。”
　　彭禹利落揖手，裴然青随跟他一同见礼，脸上却皮笑肉不笑十分勉强。尹启这才注意这个个头与自己差不离的少年。比之彭禹方脸端正，裴然青的容貌要鲜活亮丽许多，将来长成，也绝不逊与楚逸子风流俊秀。尹启心性天然，对于美好的事物总会更喜欢些，人对喜欢的事物也更包容，所以对他那不阴不阳的表情也没任何不高兴。

　　“看来师兄此番出海收获颇丰。”
　　西面的房间里又走出一人来，此人不同其他道人束发戴冠，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神态洒脱。被他含笑盯着，只觉如沐春风般说不出得醉人。
　　他甫一出现彭禹跟裴然青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是为对方丰姿绰约彷如女仙，而是那眉眼，比之尹成子来，尹启倒与他有七分相似！
　　裴然青一脸古怪地盯着来人，满腹疑问在肚子里炸开了锅。

　　那人似无所觉，靠近了绕着圈细细打量两人，赞道，“彭家的孩子灵根道骨天资不凡，果然是好苗子。”尹启在众人不注意的地方嗤了声，很不以为意。那人却瞧见了，嘴角一翘，装模作样敛下眼，一副忧心忡忡蹲下身搂着尹启，“可怜我的小长庚啊，同龄的孩子竟然没一个比得过。”
　　尹启忍不住翻白眼，他最痛恨被拿来跟别人比较，不高兴地挣开那人，“不过是生得好，后天开不开窍还两说呢。”
　　裴然青快要受不了了，先前在天元殿被青阳嫌弃也就认了，如今还要被一个小娃儿嫌弃。他自己也是半大孩子，忍到如今不发已经很不易了。但是确实初入道门，距离结丹开窍还早了远呢，也懵懵懂懂不知道该如何辩驳才能证明自己，一时憋得脸都红了想不出什么好说辞，倒教尹成子误认为他是羞恼。修道之人最怕过早被人下了断词，这可是会影响一生成就的。当下有点生气，又不好冲儿子发火，便皱眉斥责那道人，“你不在落梅居好好呆着来这儿裹什么乱，长庚就是被你带坏了才这么没大没小。”
　　“我才……”
　　那人赶忙捂住尹启的嘴巴，道，“师兄教训的是。不过你一去数日，连紫得也带走了，长庚没人照顾我怎么放心？他必然要在家里等你回来不肯挪动，少不得我多跑一趟来此了。”

　　裴然青心道这也是个不肯吃亏的。心头冷静了一些，方才要是真的冲动出口，有这个帮凶自己肯定也是得不了便宜，还会弄得更不痛快也说不定。
　　那人不软不硬地数落一番，尹成子也没了脾气。彭禹都看出来了，尹成子虽然沉稳有度，但是一碰上他那宝贝儿子相关，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谨慎溺爱得过了头。

　　“倒是我的不是了？”
　　“师兄太见外了。”那人笑眯眯说道，一副不用客气的口气，尹成子瞪了他一眼。那人缓缓起身，冲彭裴二人揖手，“闲话许久多有失礼，在下赤阳真人坐下乐灵子。”此番动作流畅潇洒，又变回了初见时那翩翩道者。
　　彭禹裴然青连忙还礼，被他一来一去搞得分外狼狈。乐灵子却大笑，“以后既然同门修道，何必如此拘谨。”
　　尹启凉凉说，“还不是被你唬得。”乐灵子摸了摸他的头，并不理睬，“想来你们旅途劳顿，师兄带他们先去休息吧，大约明日掌门便会传话，等不了许久的。”
　　彭禹心中微微惊讶，乐灵子之前并不在天元殿中，方才他们说谈也没详细提过自己同裴然青的经历，这人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尹成子应了，带二人往院内走，选择了南面的两间屋子。“屋舍后有灵泉，你们可先洗下乏陈再睡一觉，我已让紫得去领衣物，稍后送到屋内。道门清修没有什么可口饭菜，床头柜子里有辟谷丹，你们觉着肚子饿了可吃上一粒。”
　　彭禹令裴然青谢过，二人不再推辞各自回了房中。
　　一番休整之后躺在床上，裴然青早就疲累不堪了，况且他年岁小心中藏不住许多事，彭家惨剧暂时被压在了脑后，头沾了枕头没多久便睡着了。而彭禹却瞪大了双眼看着平整的屋顶无法入眠，这几日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但他不会想什么醒来后还能看到爹娘的蠢念头。

　　眼泪无声无息溢出，顺着眼角流下，耳朵，脖颈，一片冰凉。
　　父亲…母亲……
　　呢喃之中连自己都听不到声音，他左手攥成拳头放在心口，专心感知灵台中沉静的宝器。一个是紫绶仙衣，另一个是一颗浑圆饱满的金珠。彭禹心念一动，那枚珠子已然出现在了左手之中，点点暖光让人瞧着就觉得安静平和。
　　黄玉——彭家世代供奉的先祖颛顼帝的宝物，传说此珠乃黄鸟精元，持之可使人无恼无忧。
　　彭禹紧紧攥着黄玉，手指颤抖，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自掌心渡出一道真气催动。霎时那点点暖光颜色变浓，呈现出金华之光，将彭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彭禹感到了一股祥和平静的力量正慢慢抚平心中每一波涟漪，直至它们再无波澜。他下意识地恐惧，想要与之对抗，那股力量却带着坚决逐渐在他心中扩大。彭禹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这是为了心无杂念修道，为了更快成长能早日为无极天府报仇。
　　不会忘的，你们的仇，我不会忘的，不会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