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匿星云》鱼望月

5、叶入尘埃新枝发（一）

　　作为都城，暮紫城自有一定规模，大气磅礴是人进城后的第一感觉。街道齐且阔，空气净且清。行人穿着打扮各色，富贵贫穷皆有，往来途中，喜笑颜颜。
　　但云影却觉得杜逸清自从今早上马车以来，神情就不大对，同往常的风轻云淡有别，眉目间轻而易举地能看出强压下的忧愁和疑惑？云影心想到底和他们相处不过十日不到，自己还是先想清楚接下来怎么办再去考虑别人罢，于是就将不解藏了起来。
　　进城后，车内除了云影,四人要么家住这里要么往来频繁，故对这里并无新鲜感，皆是同路上一样静静地坐在马车里。竹笙在外问：“少爷，我们是先将裴小姐和何少爷送走还是一起回府？”
　　云影看到裴凝裳似是有些烦躁，想开口却又没有开口的缘由，依铃瞧着自己小姐的焦急，倒是对杜逸清说：“杜公子，虽说本该直接回府，可……”
　　杜逸清道：“竹笙，既然这次是我们将裴姑娘接回城，便先回府吧。”说着转向裴凝裳，“家父家母在我去溯阳前一直记挂裴姑娘，也是多年未见卓临，二位不如就先和我一同去我府中可好？”
　　裴凝裳眉头稍展。
　　“如此，多谢杜公子了。”
　　“清哥说的是，上次便见伯父伯母都是两年前了。不过，我还是上次在你府上见到先生，不知师傅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是许久不曾见过洛先生了。”
　　“清哥，那，我今日可还是要去我大伯府中？”何卓临犹豫地问。
　　“虽说等我们到府中怕是要下午，但这消息怕是我们还未进城就已传去何府，故而我留不住你们许久的。”杜逸清缓缓作答。
　　。“是少爷回来了。”
　　“我先进去通报老爷夫人。”
　　马车一停就听见外面的人喊起来。待众人都下车后，云影走在最后。
　　从前门进去，绕过石雕影壁走进内门正对着就是正厅。路过角门的时候，杜逸清停下来，回头对竹笙说：“你先带着阿星去我的卧房收拾一下。”杜逸清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爹娘自己从路上带回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而且在府中云影到底该是男装打扮还是恢复女子妆容，他亦没有想好。还是将此事暂且放下，待到有机会再问一下小姑娘自己的想法。
　　竹笙得命，带着云影来到后院。
　　此时的云影也在想既然真的进了府，那自己到底该如何生存在府中，还自称阿星，依旧着男装扮小厮？哥哥之前交代自己男装打扮只是路途方便些，如今这杜府到底是一个安稳之地，倒不如恢复女儿身做个伺候人的丫头罢了，况且，寻人这事又是急不来的，这杜府一呆怕是要不少日子。罢了，不如到时候还是去问问杜公子，毕竟是他将她带回来。
　　竹笙见这云影一路低头不作声，只当她是刚到新地方有些害怕和陌生，路上就介绍着家中情况。
　　“都城中的杜府在众多官宦之家中并不算大，但大人在朝堂上确还颇有地位，其原因还和江湖有关。所以，来了杜府，你的日子一定会比从前好过很多，即便只是一个……下人。”
　　“这边是书房，这边是过去是花园，夫人平日里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故而府中的花园也算是名扬都城的暮紫十景一景，不过一般人也只是听说好奇罢了，这第一个人说出去，听到的又都是未曾见过的，口口相传便也传开了。不过这暮紫十景有些还真的是很值得去看的，有机会一定要去。”
　　“这个院子就是少爷的卧房，除了这个门，后面还有一条游廊通向花园，花园里有一间屋子也是少爷的。大人夫人其实都很平易近人，还有一房姨娘，是大人娶夫人前家里配的。少爷身边除了我之外，还有梅珊和菊曼、兰晓三人伺候。别说，少爷今年都已经十九了，却还没有娶妻，连收房都没有，所以梅珊和菊曼两人都是夫人存了心收房的，毕竟从小伺候少爷，品性还有样貌都过得去。”
　　说到这里，竹笙又笑了笑，“你还小，不和你说这些，这张琴放到那张案上，这台砚，嗯就在这里……咦？少爷的剑……定是兰晓这厮……”
　　云影按照竹笙说的放好，心中还是在想自己境况，这竹笙之前的介绍也只是七七八八听进了一半。待神思归位的时候，只剩她一人在卧房了。

　　另一边，杜逸清带着何卓临和裴凝裳，三人走进正厅。
　　“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杜夫人一汪美目看到自己儿子总算从溯阳回来，眼眶里已经有水珠打转，又看到身后一袭蓝衣的妙龄少女，眉眼间分明就是自己姐妹年轻时的影子，不用想就知是裴凝裳。旁边的杜大人瞧着，却见自家儿子似乎较离开前眼里少了分阴云，便觉得这次出门倒也值得，何卓临这孩子两年不见个子高了不少，正是一表人才的贵公子样，裴凝裳，真没想到裴大人的女儿出落的这般沉鱼落雁，比宫中那位更要灵动，就是不比自己夫人的国色天香啊。
　　何卓临跟着杜逸清抱拳：“伯父伯母，许久不见，伯父依旧俊郎如昔，伯母还是风姿绰约啊。”
　　裴凝裳紧跟着福身：“凝裳拜见杜伯父杜伯母。”
　　“快坐快坐，何必如此多礼。凝裳，你总算回来了，你娘亲和你爹十分记挂你啊。还有，什么杜伯母，还是叫我芊芊阿姨。”
　　凝裳柔颜一笑，柔声道：“芊芊阿姨。”
　　回都城本非自愿，又因……便想开口，但见杜峰潋大人在座，这口又不好开。
　　一旁的何卓临已和杜大人聊起来，不过是其在家乡的父母和家事，听得杜大人由不得感叹：“多年未返家乡，都不知家乡如今模样，正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不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啊。”
　　杜夫人眼瞅那边两位在抒发思乡之情，便对着凝裳使眼色：“让他们仨高谈阔论去，咱们娘俩去说私房话。”
　　凝裳一听正是遂了自己的想法，便携了依铃跟着杜夫人去了偏厅。
　　见这些人都聊得畅快，杜逸清到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回房自然不是，难道还跟着去听私房话，只好听自家父亲在这里谈千里外的家乡。
　　“说起来，”杜大人总算换了个话题，“卓临，你这次进城是何事？”
　　方才兴致颇高的一人头立刻缩了去，别扭地说：“秉伯父，正是我家伯父觉得我年纪不小，不应在家乡呆着，该出来见识一下。可在溯阳时，家父家母也并非将卓临藏在府中不接触世事……”
　　杜逸清轻笑。
　　其实这话何卓临自己说的气势都不够足。何祰阳和白蝉衣二人虽是让他自由，可着实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二娘加上家中被大老爷送回老家的姨娘，哪个不是顺着他的意思来，还好他不曾沾染到纨绔子弟恶俗，只是心性爽朗不拘小节，实在没有何家少主的样子。
　　不过又想到自己，杜逸清不禁自嘲，自己何尝做过杜家少主该做之事。不过此番进城对何卓临自是无害，毕竟那么大的家业都在等着他继承。他那伯父，虽拈花惹草品性遭人诟病，但说起治家，别人倒也都是无话可说，至少他府中那么多姨娘从未生出什么大事。
　　杜老爷见自己儿子的笑意，他又何尝不知其中这些事，现在只是希望何祰明不要让何卓临把那些不好的学了去。不过，何大哥年轻时也不是这般品性啊。
　　往事休提，免得夫人又要说自己老了。

　　偏厅，丫鬟们在铜香炉中熏了零陵香，沏了菊花茶，只留下依铃和杜夫人陪嫁的念晴。这念晴是刚带着丫鬟们来熏香的，故而见到裴凝裳不由看向杜夫人，见她点头方言笑晏晏地对裴凝裳说：“裴小姐真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真不愧是淡竹小姐的女儿。”
　　虽说多年未见，但听着说法，便知这是娘亲给你自己提过的念晴，便起身作揖：“晴姨。”念晴连忙道：“小姐莫要如此，折煞奴婢了。”
　　一旁杜夫人见这两人，便对念晴道：“你们也别礼来礼去了，念晴你也算是长辈，吃她一礼也不算什么，不过，怕是那些日子你也没怎么给她娘亲行礼数吧。”
　　看见自家小姐拆台，念晴便佯作不快地走去杜夫人的座位，还念叨：“都什么年纪了，还提那时候的事。”
　　杜夫人呵呵笑起来。收起笑容，眉目不乏忧心地说：“凝裳，你爹让你回来的原因我们也听说了，我也去过裴府，和淡竹说过，可是……这亲事，是你奶奶很喜欢的一个孙子辈的公子，虽说你娘十分不愿，可你爹对你奶奶是多孝顺……”
　　凝裳已经开始嘤嘤啜泣，用绢子拭去泪水后说：“芊芊阿姨，奶奶不知道那吴公子的人品如何，可爹是知道的呀，他如何能……”
　　一旁的依铃见小姐已然泣不成声，便开口：“杜夫人，请恕奴婢无礼，可那吴公子早就声名在外了，城中的公子哥那个不知道吴弈公子处处留情，却最喜自称无意了。家中小姐那么多，待字闺中最年长的也不是我们小姐啊，为何就这么急着将小姐嫁娶给这人！”这语气处处是为凝裳鸣不平。
　　“依铃对吧，我应该没记错名字。这事不是我们说不可就能制止的。若是淡竹决定的，我自是敢夸口劝下，但，这事你奶奶做主……你奶奶毕竟是宫廷出身，一辈子有几人会忤逆她。这亲事，若想接触，怕是需从吴家入手才好。”
　　凝裳不知该怎样开口，却是依铃道：“方才奴婢一时心急，请夫人不要怪罪。多谢夫人替我家小姐着想，只是这解决方法……着实困难。”
　　念晴见众人都沉默，对杜夫人说：“夫人，这杏仁酥才做的，夫人和裴小姐别只顾说话，先吃些东西。裴小姐一路舟车劳顿，应该也没吃好吧。”
　　杜夫人摇了摇头。
　　众人饮茶之际，一丫鬟进来说：“夫人，外院的人说，裴家派了轿子来接裴小姐，老爷说夫人若想聊日后多的是机会，莫要耽误裴小姐回家的时刻。”
　　让人退下后，裴凝裳福身：“芊芊阿姨所言，凝裳记下了。凝裳告辞。”
　　“好孩子，你且同我从正厅走吧。”
　　裴凝裳在正厅拜别了众人，便坐轿回府了。
　　唯一不明缘由的何卓临看着，只觉得她从回城就不怎么高兴，怎么进去和杜夫人聊天出来委屈的神情更甚。不过见她走了，自己倒也不好多坐，便也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