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匿星云》鱼望月

2、正是江南好风景（一）

　　路边的茶肆永远是沿途打听各种消息的最好场所。
　　“老板，你这有什么酒水尽管上些。”几个持刀携剑的年轻人坐下。
　　“得叻，这就给您上。”店老板在远处吆喝着，“我们这的招牌茶正是虞山上今年采摘的明后茶，这就让小二给您几位上来。”
　　其中一个蓝色深衣手持长剑的年轻人嚷起来：“老板你这可是欺负咱们外地路过不懂，可任谁都知明前的茶最好啊，你还在这说明后茶……”
　　一旁走过来的小二开口：“客官，这话您说的，这周围的城镇经常来往这条路的谁不知道这虞山脚下的莫记茶肆啊，咱这可是东鹏城莫氏的茶肆，客官，这莫氏您总该听过罢，如不是莫氏……”
　　“卓临，你只知明前茶好，可若这路边小摊真说有明前茶才真的有问题，你可知明前茶都是要进贡的，若不是这位小哥说这茶肆是东鹏莫家的，这老板口中的明后茶我还有些怀疑的。”说话的是这桌上唯一一个看似不懂武功的，身着米色罩衫织锦中衣，用一根雕花木笄将头发束起的贵公子模样的人。
　　年轻男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皱眉尴尬地笑起来：“嘻嘻，清哥，还是你知道的多。”
　　这个被唤作清哥的男子拿起小二端上的粗陶茶碗，抿了一口后放下碗，道：“卓临是少出门，行走在外自然和家中的生活不一样。且说这茶用陶碗装，虽不甚讲究倒也清爽。卓临还有小裴你们也可尝尝。”
　　卓临听到这话，突然就笑起来，转向另一个束发绿衫的男子道：“哈哈，小裴，唔，呵呵……”
　　这绿衫男子肤若凝脂，眉眼如画，分明就是女扮男装。只见她忍下怒气，将茶碗端起，一口喝下半碗，没有理睬卓临，说道：“还是杜公子懂得多，不像那只会在家中享乐的猴儿只懂得瞎嚷嚷。”
　　看着这二人，杜家公子不由轻笑摇了摇头，对这二人道：“你二人且莫斗气，我们还需抓紧赶路。”低头又抿了一口茶后讲道：“小裴，虽说在外，若是习得了随意之举回家后怕也是不好改回来，令尊令堂若是见到必会吃惊。”
　　小裴知他是说方才自己喝茶时随意无礼的举动，自己心中也是觉得不大好且又在这么多人前，十分羞愧，只能将头埋下，两手不停抚摸茶碗不语。
　　卓临听了这话，倒也开始自省，想想虽上路不过十多日，可自己或多或少也耽误了一些时间，一路也是无法无天惯了，看到小裴的模样，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这两人一沉默这一桌也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别桌高谈阔论国事家事江湖事。

　　碗中茶见底，杜家公子转身对身后的随从说道：“竹笙，你去看看那边的那个小孩子，若他乐意，将他带过来。”
　　闻言，竹笙行动，桌上另外两人也十分好奇，卓临口快便问道：“清哥，你怎么会突然让竹笙去带那个孩子过来。”小裴也道：“正是，杜公子此为何意，你何时发现那个孩子的。”
　　杜公子笑了笑：“看他把身长应该十岁有余，约莫你二人不过年长她四五岁，这孩子一词从你们口中说出倒也颇让人感到有趣。”话音落，竹笙已将孩子带来，正是阿星。
　　杜公子端详这孩子，兴许是沿路乞讨的小乞丐，面上一块黑一块白，头发乱糟糟的，但又一直背着一个包袱，倒也不像是乞丐了。无论是何身份，瘦的巴掌大的脸上双瞳剪水，面色却十分淡漠。开口道：“我适才看你虽呆在一边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现在见你神态便有些好奇你与你的环境格格不融，却怎么如此。”
　　见他沉默不语，杜公子接着说：“你若觉得有何不方便说那便不用告诉我，只是我觉得你不应该如此，你可有兴趣随我一起，至少日子会比现在过得好。”
　　片刻，卓临已是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是乐不乐意，跟着清哥绝对不会辛苦，你一个小孩子路上颠簸生活艰辛，可不是每个和你一样都能有运气碰到清哥的。”
　　阿星抬头，问道：“敢问公子是要去何处？”
　　听他这么问，杜公子似是有些意外，但瞬间恢复了神色，轻言道：“我们一行人是从溯阳前往暮紫城。”
　　阿星回答：“我愿意同公子同行。”
　　杜公子笑了笑，心中有些疑问但也不好开口问，压下后笑着对阿星介绍：“如此，你有何需要收拾的收拾好后便和我们一起上路吧，我姓杜，杜逸清。这位是何卓临，这边是裴……裴凝裳姑娘。你又叫何名？”
　　阿星答道：“除了随身包袱阿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
　　“如此，卓临小裴，你们还有什么需要，若无事我们便上路吧。”

　　马车上，阿星一个人坐在角落。除了杜逸清、何卓临和裴凝裳这三位公子小姐外，车里还有同时女扮男装模样的女子，是裴凝裳的丫鬟。竹笙坐在外驾马车。
　　许是车里的气氛有些过于安静，裴凝裳开口问阿星：“阿星，你今年几岁了？”
　　“十一。”
　　“那你家住何处，怎会一人在虞山脚呢？”裴凝裳继续发问。
　　“……我不记得了”
　　一旁的丫鬟听了开始接话：“小子，你才多大，就不记得了，你这分明就是不想回答。小姐，依铃觉得她……”
　　还未说完，话便被何卓临打断：“就是说，你这小子，都说了是清哥好心收留你，怎么连问你个话你都不乐意回答。清哥还没决定让你干什么，看你这个态度，哼，把你要过来去我二姐院子扫地。”说到这，自己也开始摇头，“二姐……”
　　裴凝裳说：“就说你这猴儿，何家二小姐那么好的人，就是因为你自己不乖不听话所以害怕她，何姐姐对我一向很好。”
　　看着这几人说话，一直没说话的杜逸清笑了笑，问阿星：“阿星，不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学的，我娘身边倒是缺服侍的人，不过你这么年幼怕是那里的活计你也做不来。”
　　何卓临打断：“清哥，你怎么能让他去侍奉杜夫人呢！你看他别把你娘气着了……”
　　阿星没有理会何卓临，回答道：“阿清想学功夫。”
　　对于阿星的几次回答，杜逸清都有些惊讶：“你，你可想好，毕竟，学功夫都是男孩子，一来你的年龄有些大，二来……”
　　显然，杜逸清看出了阿星分明就是女孩。
　　闻言，阿星抬了头，眼里有些惊慌，片刻又低下：“阿星心愿已定，望公子成全。”
　　杜逸清沉吟片刻，道：“既然你有心，那待我们到了暮紫城，你就跟着竹笙一起学吧。竹笙，你可有异议？”对着外面的竹笙问道。
　　“竹笙遵命。”
　　“谢公子成全。”
　　“看你的样子也是十分懂礼数的，不如就先一直跟在我身边，今后再另寻他处。”
　　“清哥，你看他小小年纪就木头脸，等他大了不是更无趣，”何卓临又说。
　　一旁的裴凝裳开口：“你的话怎就如此的多，杜公子这么安排自有他的想法，你一个外人作甚这么多话。阿星，你不用睬他，他就是这样。”
　　何卓临一时气急，开始用溯阳话同裴凝裳说：“你……你……每次只要我说什么你就和我抬杠，你哪里有贵族仕女的气质，想想你姐姐虽入宫，可她才是真正的贵族小姐……”
　　裴凝裳也意识到自己这趟出门也是把自己身上不少问题暴露出来，倒也安静下来。
　　溯阳位处南方，这溯阳话倒也是辗转柔婉，只是何卓临因生气之时才冒出几句，难免听起来生硬了些。
　　见到阿星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杜逸清觉得孩子本性应该不是十分生冷的人，便对她解释道：“卓临讲的是溯阳话，我们本是溯阳的人，你应该听不明白。今后我会命人教你，毕竟在我家若听不懂不会说溯阳话怕是会很麻烦。”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竹笙在外面说：“公子，按照我们今天的行程，估计今晚会到达安吉镇。”
　　车内杜逸清说：“安吉……那就安吉罢……”
　　其余几人已歪歪斜斜地打起了迷糊。依铃自己虽也想要睡，可还要伺候自家小姐，只能将身体坐直让凝裳倚着，自己时不时睁开眼睛看看她，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继续睡。卓临则是正坐着，应是想要把头靠在车上，可是这姿势实在不舒服，现在睡着睡着头就低下，然后睁眼恢复先前的姿势。阿星依旧缩在角落，将头埋在膝上，胳膊抱着头，不知是否睡熟。
　　杜逸清看着这一车人，最后目光停在阿星身上。从一开始看见阿星一人在茶肆边缘，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虽然身上粗布麻衣，但也算整齐，叫她来后更是发现那双眼睛十分干净犀利，实在不像是十来岁的女孩。后来听他讲话，又是条理分明、头脑清晰，虽然在隐瞒些什么，但与己无关，又何必去操心呢。只是没有想到她竟会想要学武，看得出她是读过书的，本以为她会提出继续读书的要求，不过学武也罢，自己既然应了她便如此，竹笙的功夫也是不错的，自己闲时也可在旁指点一二，还是要忙完，这次去暮紫城……
　　想到暮紫城，还是摇了摇头，却又想起另一个人，杜逸清思绪有些紊乱了，从包袱中取出一本古书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