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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29、30、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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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猎捕火貂
相信汤药里一定有不少镇痛安神的成分,他的气息也渐渐的平缓下来。
她微微一动:“你让我起来吧。”
他闭着眼说:“陪我睡一会儿。”
傅雨桐在他怀中有些不安,就算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他的宠爱。她看着他策马过来,本来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他赶不及谁都不会觉得奇怪,然而他却在最后一刻用身体保护了她,这是她不想相信,也不愿接受的事实。
“耶律弈轸,我那么恨你,甚至想要杀你,你为很么还要来救我。”
她等了好一会儿得不到任何回答,不禁高了一个声调:“你怎么不说话?”
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醒了之后告诉你。”
“我现在就要知道,你别睡了!”
反倒是他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和他说话,一派命令的口气。
耶律弈轸一时无语,只是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冷冰冰的望向她:“我现在很累,很倦,如果你不想躺在我怀里,可以滚到下面去坐着。”
“你!”
她气了一声,他不再理她。她自己从他身上爬了过去,直到床榻下,站在一旁恼火的盯着他,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你金身铁骨,不怕睡着了我再杀你。”
他根本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如果你有机会,就拿刀子刺进我的胸膛,不过那要等我睡了之后。现在你给我闭上嘴,别吵我,或许一会儿你的机会就来了。”
她一咬贝齿,突然又淡定下来,稳稳的在旁坐下:“好,你别后悔。”
他静静的闭着眼睛,额前胸膛渗出一层薄汗,想必伤口又开始疼了。
雨桐守在一旁看着他,没有想过要杀他,也没有上前照顾他,她只是做不到这么忘恩负义,恨他最少也要等他伤好了之后。
过了一阵儿,耶律弈轸好像睡熟了,
可能药效的关系,他看起来也没有刚才那么隐忍了。
傅雨桐轻轻的挪动了一下姿势,脚下铃铛毫无预警的响了一声。这让她觉得很紧张,像是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她很讨厌这种感觉,应该想办法拿掉这对铃铛。她眼珠转到桌上的匕首,一步一停的悄悄的移了过去。
边走还边回头看着耶律弈轸,她不想把他吵醒,伸手却摸上一只男人的手。
她微惊,不禁将手又缩了回去。
“傅姑娘,你在找什么,这些刀剑都很锋利,很容易割到你像婴儿一样的肌肤。”纳昃勒手按着匕首,冷冰冰的抬眼望去,认真道:“所以,希望你不要轻易去碰。”
他一定是误会了,可是她心虚的模样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纳昃勒没再说话,上前收走了帐内所有的利器,还留下了一个人。
大贺守在帐前,就对着耶律弈轸的床榻。
他们不信任她,他们也没办法信任她。她是宋人,他们是辽人!
雨桐在帐里待不住了,走去说道:“既然他有人看着,我就没必要再留下了。”
大贺伸手一拦:“你最好还是等殿下吩咐再离开。”
“他已经睡了!”
“那就等。”
“你!如果我非要离开呢。”她恼道。
“你可以想,但是不可以走。”大贺对她依旧不算客气。
她沉沉的压了口气,索性转身坐在床边,看着耶律弈轸。他很安静,深深的闭着眼睛,一张异族男人深刻的面孔,每一丝轮廓都精致英俊,眉宇间的那抹俊秀,更多应该像他的母亲。
她第一次这么仔细看他,不禁伸手触上他的眉心。
“你会把殿下弄醒。”
“我就是要把他吵醒,你还想打我吗?”傅雨桐微微转目望去,难免带着一丝刁钻,她刚才被他打的七荤八素,至今脸颊上还火辣辣的呢。
“你这女人!”
大贺沉下声音,不禁咬牙攥拳。傅雨桐觉得手上一紧,待垂目望去,耶律弈轸正握着她的小手搁在唇边,轻轻的吻道:“躺下陪我。”
她心头一暖,双颊升起一抹淡淡的红,温顺的在他身旁躺下。
他闭着眼睛将她搂进怀里,伸手蹭上了她脸蛋:“还疼吗。”
“疼。”
她既干脆又清澈的回了他一个字,他唇边牵出抹淡淡的笑。
虽然他没能如她所想的那般斥责大贺,但那将军依然吃出了味道。
大贺皱了皱眉头,不久转身出帐了。
耶律弈轸给了她十足的宠爱,这种溺爱让她差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直到夜静阑珊后,有人轻轻的走进大帐。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几乎没有半点声音,一直来到床榻前。
雨桐睡梦中惊觉,不禁睁开眼睛,纳昃勒开口说道:“姑娘最好不要吵醒殿下。”
他从衣架上取来衣裳,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转身背对道:“请姑娘更衣,末将已经为姑娘备好暖帐,如果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你什么意思?”
他们在羞辱她!雨桐不禁握紧了被子,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单衣。他却始终背对着她说:“殿下新伤,需要静心修养,姑娘还是回到自己帐中歇息。”
她终于意识到了,而辽人也没有丝毫避忌。
“你们怕我对他不利?”
“是。”
还有恐怕就是担心耶律弈轸纵欲了,诚如纳昃勒所言他现在需要静心修养。
待傅雨桐走后,耶律弈轸的帐外始终守着一员猛将。
不是纳昃勒,就是大贺、萧古,总之会有一将一直待在帐外守到天亮。
她终于深刻的感受到辽人施加的羞辱,她始终只是他的一件战利品。
他的玩物,他的附属品,她的生存也只能依靠在他的鼻息下。
辽人知道他喜欢她,所以让她在帐中伺候。
接下来的几日里,只要耶律弈轸睡了,或是觉得有些倦意,辽人就会让雨桐出帐,但只要那男人醒来,辽人一定会再把她送去。她就像那家伙的日用品一样,当他需要的时候辽人就会为他取来,当他不用的时候辽人又会帮他收好。
是的,收好!他们对她很客气很照顾,一切只是为了帮他保存好她!而最让雨桐无法忍耐的是,这一切耶律弈轸全都知道,但却没有任何表示,全部都是他默许的。
他允许他们这么做!他们可以明目张胆的这样,而他却没有丝毫意见。
她感受到他宠爱附带的羞辱。
她完全就是一个逗他开心,陪他睡,陪他玩,为他暖床的女奴!
耶律弈轸坐在床边,敛下黑眸淡淡望着她。
“觉得委屈了吗。”
“是!”
傅雨桐蹲在他身前,撩了一捧水淋到他脚上,他笑了:“你嫁为人妇,一样要做这些事情。”
“对!但那是我的丈夫!不是为你!”雨桐一恼索性站了起来,布巾狠狠的砸进脚盆里。她恼火透了,都已经忍了好几天了,他现在才想起来问她。她故意让水溅到他身上,却也溅了自己一脸。
他将她拉到身前,轻轻帮她拭去脸上的水:“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丈夫。”
“你不是!”她冲他嚷,他说道:“你天天和我同床共榻,你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我都清楚、都碰过,我已经是你的丈夫了,没有任何不同。”
“不同!不是!你不是!”她咬牙恨道:“我是迫不得已,不是心甘情愿。”
“那只是你心里的感受,这种感受你可以把它隐藏起来,我不需要知道。”耶律弈轸沉下眸光,粗鲁的将她挥开身前,侧目望去:“知道如何隐藏好了这种感觉再来伺候。”
“我!”
“我只恨那天没能一刀杀了你!”雨桐被他推退两步,火透了恼透了,恨恨的喘着气。
“那是因为你手里没有刀。”
“对,我现在杀了你!”
她转身拔出帐中挂的宝刀,一刀毫不犹的落上他肩头。耶律弈轸没有躲,只是抬手将刀卸了,丢到一边,平淡道:“这把刀没开锋。”
“我,我恨你!恨死你了!”傅雨桐抢不过来弯刀,索性扑到他怀里去打他。他用力牵住她双手:“我要听你说,告诉我,那天你为什么去拿匕首。”
她只是想拿匕首去割断脚镯,不想让那铃铛声吵醒他,可是她现在的火气很大。
第30章|猎捕火貂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去猜一辈子吧!”雨桐被他困在怀中,痛恨的对他喊着。他握着她的身段,不禁收紧了手臂,甚至勒的她胸口一阵阵发疼,他咬牙说道:“我不需要去猜,你刚才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她双手用力推开他力道,还是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是,她刚才是拿刀砍了他,可她没想到他不会躲,而他不躲开不是因为相信她,只是因为他知道那刀没开锋。
雨桐和他贴面相触间,仍能感觉到他烫烫的体温。他还在发着烧,他前两晚烧的很厉害,她整夜不眠的守着他,照顾他,用水为他擦身去热。她骗不了自己,那时虽然一直有人盯着,可她真的不曾有一刻想过要害他,她甚至还有一些担心。
可是他,他不相信她,他和所有辽人一样,绝不会轻易信任她。他给她戴上脚镯,让她一举一动都能发出声音,他只要疲惫了想休息,就会默许辽人送她离开。他始终是一个辽人,他们之间除了仇恨不应该再有任何纠葛。
“是!因为我要杀你,要杀你,你又不是才知道!”她对他哭喊道,突然觉得心里很痛。他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去,掐着她一双腕,凶悍说:“你要跟我斗到鱼死网破,死的只会是你。”
“自从被你捉住,我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
“你!”
耶律弈轸大怒,一把将她推到地上,嚯地站了起来,喝道:“来人!”
他要杀她吗,她真的把他惹怒了,他对她百般宠爱,她却狼心狗肺这么说。
雨桐颤颤的扶起身,紧紧咬着自己唇瓣,甚至割出了一条红痕。她知道他留不了她几日,他只不过是贪图个新鲜,而她却开始舍不得他了。她盯着他,心痛道:“不用你叫人来,不用你们辽人举刀,我自己会死!”
她哭着就往帐外跑,吓的他心底一惊。
纳昃勒正巧入账,就把雨桐挡下了。他只是向帐里轻轻带去一眼,温和的笑了笑,说:“傅姑娘,前两日有劳姑娘衣不解带的照料殿下。”
“我没想照顾他,是你们拿鞭子逼着我。”
她委屈十足的将小脸一撇,不需要纳昃勒为她说好话,她根本也没想过让他知道。纳昃勒闻言,淡淡一笑:“姑娘说笑了,这是为姑娘准备的药囊,如果姑娘觉得呼吸不畅时可以拿来闻闻。”
纳昃勒从怀中掏出递给雨桐,傅雨桐怔怔的看着没有去接。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辽人真会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很想跟纳昃勒说声谢谢,不过他是辽人她说不出口。
耶律弈轸黑眸转去,沉声道:“拿来。”
纳昃勒恭敬的将药囊递去。他接过来看看,随手就给扔了,告诉他:“她不需要了。”,眸光冷冰冰的看向傅雨桐,说:“你刚才不是要死吗,怎么还不去。”
她恨透他了,闹死他了。
上前使劲的推了他一把,一脚用力的踢了过去。
他也没躲,但她还是踢到他的靴子上了。
“你——”
“嗳,姑娘……”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出声,但谁都没能及时拦住她。
她这一脚把自己踢的好疼啊,不禁蹲下身子,紧紧攥住小脚。
虽然没有疼的叫出来,但是已经快流眼泪了。
“你真是无理取闹到极点。”耶律弈轸一把将她抱到床上,脱下她小靴就监视她的脚骨。辽人的战靴,大多靴面下裹了层生铁,连马蹄子都很难踏透,何况是她的小脚,她还踢的这么用力。
“让我看看……”
“我不用你管我!”她用另一脚将他蹬开,疼的在床上翻了身。耶律弈轸脸色也阴郁起来,站了起来,对她说道:“一会儿把帐里收拾了。”
“我不管。”
她倔的要命,他板着个脸:“东西都是你打碎的,你不管,让谁帮你收。”
耶律弈轸转身出帐,一直没有回来。
傅雨桐咬牙爬了下来,她把他的药碗打碎了,还把脚盆踢翻了,零零碎碎的碰摔了不少小东西,大帐里一时乱七八糟的。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收拾,纳昃勒上前拦了一声,说:“姑娘,还是让末将代劳吧,碎瓷很容易伤到手。”
“不用你帮我。”
她毫不领情,将他挡开,下手去抓,随即在指尖割了一道小口。
纳昃勒站在一旁,不禁笑了:“姑娘需要伤药吗。”
不需要!她才不要辽人的虚情假意,她在他面前根本没尊严没地位,他像宠个宠妾宠婢一样宠着她。其实在辽人眼中她根本毫厘不值,他们兴师动众为辽后猎貂,而她却差点被那火貂咬死。
他一时兴起的救了她,她还要感恩戴德的伺候他,而最终还是被猜疑被提防。
傅雨桐一个人待在耶律弈轸的大帐中,没有他替她暖床,被窝里一直冷冰冰的。她以前还在将军行辕时,每晚都是丁香用暖炉帮她把被子烘热,不过那温度始终不及他的体温舒适。
她开始有点思念他的怀抱,不觉间拥紧了兽毯,一股重重的皮料味,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他就是这么原始狂傲,接近野兽的味道。
耶律弈轸离开后,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雨桐一个人静静的待在他帐中,守着那碗已经热过无数次的汤药。她开始惦记他,担心他,时不时的想起他。她不知道他去哪了,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走的时候带走了十几骑,剩下什么都没说,她也不可能去追问他的去向。
从晨,到午,直至日落夕照。
天边还剩一道残阳的时候,耶律弈轸回营了。
他的皮氅被火貂撕碎,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细毛皮裘。挺拔的身形,丰厚的黑发,这种深邃的颜色似乎更适合他,让他整个人都明亮深刻起来了。
耶律弈轸站在帐前,身后一抹温润的残阳。
他手中拿着一件貂裘披衣,毛色艳丽好像燃烧起的火焰,是一种鲜血般妖炙绚丽的色彩。
她认得这毛色,是火貂的皮毛,原来他去取那件貂皮了。
雨桐起身迎去,接下他的皮裘,但是没去动那件貂衣。
耶律弈轸来到桌旁,触手碰了一下药碗:“还热的,你一直守在这?”
他唇边牵起一抹淡淡的笑痕,她轻轻垂下目光,避开他的视线。
随便找了个话题:“这是给你们皇后的贡品。”
“可惜,只剩下一只了。”
他看着她脸旁那抹娇艳,笑道:“你很走运,捉住的这只是公貂,毛色更鲜亮。”
雨桐心底一惑,不禁仰首问他:“你什么意思?”
“给你添件外衣,到北方没件披挂很难挨得过。”耶律弈轸手拿着貂裘,递到她眼前,口气平淡的好像外出回来的丈夫为妻子带回一块布料。他只是想给她添置件皮物,而他的女人会最名贵的兽毛装饰也是应该的。
雨桐有丝僵愕,迟迟没有去接。不,不可能,他兴师动众猎捕火貂,只是为给她做件皮裘。这是要给辽后的贡品,他早就打算给两人一人一件,而只剩下一只的时候他却给了她。她不肯相信,也不敢相信。耶律弈轸一挑眉,已经给足了耐性,他问道:“不喜欢吗,喜欢什么样子再让他们去改。”
“不,我,我不需要,你不应该给我……”
雨桐不禁微微推开一步,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丝颤抖。她不能接受,这份礼物太贵重,这份心意更贵重。此刻,她的心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是无边无际的恐慌。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连恨他的权利都即将被剥夺。
貂皮的价值不需去说,他连夜带烧马不停蹄为她取来,她非但毫不领情,竟然连一点笑模样都没给他!耶律弈轸脸色沉下,黑眸有些阴郁,声音又冷又硬,不悦道:“你知道这张貂皮是什么,它是几百个契丹男人,饿了一天,守了一夜,为你捕来的。”,他脸色非常难看,一甩手就将皮挂扔到她身上:“不要就扔了它。”
雨桐手中捧着那貂衣,很烫,很灼手,是种像火一样烧起的温度,她再也无法把它捧在怀里,他的心和这张貂皮一样热,她都承受不起。
她把它扔了,真的扔了,和他的心意一起狠狠的扔在地上。
“我说了不要!”她对他喊道,还气冲冲的转身跑了,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
第31章|猎捕火貂
耶律弈轸没有去追她,他的身份骄傲也不允许他去追。
她只穿了件薄薄的棉裙,寒风吹来一阵阵的打进身体。
傅雨桐不停的跑,一直跑离他的大帐,一直跑到清水潺流的溪边。她再也跑不动了,无力的跪在溪畔,撩起刺骨的溪水,泼上面颊,一次,一次,冰冷浸透肌肤,寒意深入骨髓,却无论如何浇不熄心中的暖。
她对他做了这么多恶劣的事,恨着他,要杀他。他宽容,纵容,捕貂,被伤,甚至全都为了她。她却处处作梗,与他争锋相对,不曾给过他一句关慰的话。
自从她相遇他的那一刻,直到她被俘至今,原来她心中一直没有模糊他。
她的天平有一刻失衡了,他毫无顾忌的扰乱她一池心湖。
她只能对着溪水,和他说一千句一万句,其实她不想辜负他的心意。
当天边最后一抹冬阳敛去,一种沉沉的灰蓝色染透大地。
直到天色完全黑了,营区处远远飘来一阵烤肉味和奶酒香。
雨桐一直待在溪边没离开,一个人又在水旁坐了很久。她等辽人熄了炊火,才迟迟的走回营中。但她不想回帐,更害怕看到耶律弈轸。她觉得疲惫,心里很累,无处可去,不知不觉来到营里的马厩。
这地方挺宽阔,周围架起了不少大火盆,系了上千匹膘壮的胡马,大大小小的遮雨帆棚底堆满了成捆的草料。
火光下,一个老汉眯在干草垛上打盹,一身败絮的破棉袄染满了灰尘。
几个辽人牵马走来,其中一将大声道:“嗳,老头,帮我喂马。”
那老汉纹丝没动,裹着件破袄,翻了个身:“自己喂。”
“妈的,老家伙,你找打。”那辽将凶巴巴的吼了一嗓子,老汉缩在草堆里,不紧不慢道:“你打坏了我,你们的马都要挨饿。”
“哈哈,你个倔老头。”那男人大笑,正是萧古尔泰的副将。他从鞍旁解下个皮囊丢去,吆喝道:“喂,馋死你吧老家伙,上好的陈酿,接着。”
酒!老汉像被强弩射中了屁股,一下子弹了起来,双手接住酒囊,咕隆咕隆猛灌几口。男人拴好马缰,乐道:“老东西,特意从城里给你捎的,别忘了给老子喂马。”
好酒,那口醉人的醇香,远远的随风飘散。
傅雨桐停在不远的马棚旁,棚中单骑突然嘶嘶躁动起来。几双目光随即向她投来,不过萧古尔泰副将认得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老汉回头惊见,一瘸一拐的赶了过来:“别碰我的马。”
“这马已经很老了。”她看着那马,应该早就过了服役的年纪。
“这马是老了,不过可比你金贵。”老汉哼了一声,不以为然,沉手拍了拍马身,感慨道:“这匹赤棕,从殿下第一次出征跟随到现在,已经不能打仗了。”
“那为什么还要带出来。”
她轻轻望着赤棕,一身墨黑的皮色,只有鬃毛是鲜亮的棕红色。老汉安抚着马匹,道:“它性子烈,受不得冷落。有次殿下平乱,走了半个月,它就半个月粒草不食,差点就饿死。后来,殿下每次出去都会把它带在身边……”,老汉突然停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奇怪道“嗳,你是哪跑来的野丫头。”
“我……”雨桐一时怔住,答不上来了。老汉上前推道:“去去,别在我这捣乱。”
“别,别,让我陪你说说话好吗。”她不想走,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你有酒?”老汉看似不是很高兴致,在她面前使劲拍了拍破棉袄,飞起一阵尘土。雨桐不得不抬手遮住口鼻,摇了摇头,老头见状,又凑近一步,问她:“你有肉?”
雨桐还是摇了摇头,他一脸不悦:“那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说这马,山高水远他都带着,一定很喜欢这匹马……”
“这马,我都照顾十来年了。”
老汉一见赤棕,又是一阵感叹:“殿下,是个重情念旧的人……”
“重情。”傅雨桐默默念道:“我看不出来,他只对辽人有情……”
“那是你不想知道。”
老汉伸手马槽里搅了搅草料,她失落道:“知道了又如何,我是宋人,你们始终是辽人。”
“我不是辽人。”
“你是汉人?”
雨桐闻言惊愕,老汉说道:“我是汉人,不过是辽人救活了我,辽人的奶水养大我的孩子。”
一阵寒风吹起,又惊扰了她刚刚有些平复的心情。
“丫头,来口酒喝吧。这天,不喝酒会冷。”
雨桐接过皮囊使劲灌了一大口,可她毕竟不会喝酒,随即咳咳的喘了起来。
老汉哈哈大笑:“哈哈,要是北方的烈酒,你恐怕更咽不下去了。”
傅雨桐呼出一声,双颊很快升起一片红云。
她轻轻的在草垛旁坐下了,望着老汉问道:“我怎么称呼你。”
“倔老头。”
“倔老头?”,雨桐笑说:“你没名字吗?”
“殿下叫我倔老头,他们都叫我倔老头,我叫他们臭小子。”
她闻言一笑,掩着嘴乐:“那耶律弈轸呢,你也叫他臭小子?”
老汉翻了大白眼:“你敢这么叫他?当然是背地里叫他臭小子。”
“你不怕听到杀了你?”
她目光极轻柔柔的美极了,老汉哈哈一笑:“他可不舍得杀我。”
她也笑了:“他为什么不舍得杀你?”
老人凑去说:“因为他要我帮他喂马。”
她听后咯咯的娇笑起来,
老汉摞着袖子,又搅起草料,只见手臂上一道一道的,布满了交错深恶的刀伤。
雨桐盯着久了,就问他:“你手上为什么这么多伤。”
老汉没有回她,直到把干草打碎了铺匀了,才说道:“我一家住在辽宋边境,每逢初一十五,镇守在边的宋将都带着他的士兵出关打秋风。我的妻女被他们抓走,他们还打断了我的腿。我抱着刚刚满月的孩子逃到荒漠,没有水,没有食物,孩子已经快不行了,我就割开自己的手,用血来喂他……”
雨桐没有说话,老汉接又道:“后来,我遇到了殿下的马队,他扔给我一个水囊。不过当时辽宋纷争不断,因为他们是辽人,我不要他们的食物。”,老人家言此停了一声,无奈的说:“可是我能撑得住,孩子也撑不下去了。我就求他,殿下抱走了我的孩子,亲手喂下了这些日子来第一口米汤……”
“因为他救过你,所以你就被他感动了,蒙蔽了么……”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目光直勾勾的望着远处,像是跟他说,其实更是在训诫自己:“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宋人家破人亡,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仇恨不能带来快乐,恨着只会更辛苦。”老汉无奈的摇了摇头。
“爱就不苦吗!你会爱上仇人吗!”她有一丝激动,高了声音对他说。
“丫头,你喝的太多了。”,老汉搬来几捆干草搭在她身旁,“睡吧。”
睡,是的,她突然觉得很累很倦,很重的背负,扛上肩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轻轻闭着眼睛,微微的依进草垛,轻轻的呢喃道:“如果你是我,会爱上他吗……”
倔老头都走出棚子了,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一个老头子,不懂什么是爱,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