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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藤真番外 自私(3) ...

  •   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健司,我可以进来吗?”是母亲。
      连忙起身开门,看见母亲端了一个茶盘站在门口:“我做了一些姜饼,陪我喝茶好吗?”
      “当然。”帮忙从母亲手里接了茶盘过来,放在房间内的茶几上,然后搬了椅子过来。
      母亲坐下来,往骨瓷的白茶杯里倒了茶水递给我。双手接过来,闻到的却是热茶的柚子味,我抬起头投过去询问的目光。
      “晚上当然就不要喝红茶啦,怕影响你休息呢。”母亲微笑着解释,我点头致谢,喝了一口以后忍不住说:“好甜。”
      “刚刚慎司想找你陪他玩,听你说累了。”母亲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语气,微笑着拆穿我之前的推脱,“累的时候要吃甜的,我就做了姜饼和柚子茶来。只是陪我一起喝茶聊聊天的话,健司肯定是不会介意的。”
      我微微苦笑,拿了一块姜饼送进嘴里,果然母亲总是很透彻:“你父亲其实只是担心罢了,可是他这个人呢,总是这样,明明很关心,却偏要用那么严厉的方式表达出来,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我低头端着杯子:“父亲其实没必要那么反对我当教练的事情,我没有因此被分走什么精力,至于课业之类的,更没有受影响。”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忍不住补上一句:“我知道,春天以后我就高三了,东京大学法学部,我会按他的要求考上的。”
      一直很清楚父亲对我的要求,只是,这一次,莫名地觉得有些逆反。
      “别赌气,其实我很支持你的哦。”母亲轻轻笑了起来,“啊,与其说是支持,倒不如说是羡慕。其实我猜你父亲的话,也是有些羡慕却偏偏不肯承认吧。”
      羡慕?我那身为外务大臣的父亲,会羡慕我?
      “想不到吧。其实高中的时候,就能有一件自己喜欢而且又有天赋并且可以为之努力的事情,真的是很幸运的。而我啊,明明从国小的时候就那么喜欢画画,可是都现在了,还是觉得画得不好呢。健司你喜欢打篮球我觉得没问题,能够体验到球员与教练两种不同的生活,其实对你自己而言,本身就是很珍贵的经历吧。”母亲的语气里有几分喟叹,却突然间话锋一转,“这是我羡慕你的理由啊,不过你父亲呢,却不是因为这个。”
      “那么,父亲是?”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母亲的语气里有几分得意,“健司你居然可以连敬语都省略了,然后对你们领队老师说‘够了,我去把她找回来’,他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可没有机会和胆量做这么任性的事。”
      “……”原本有些窝火的,被母亲这么一说,一下子分不清到底是真话还是调侃,连我也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健司可不能欺负别人哦。”母亲冷不丁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被母亲说得一愣,“欺负?怎么会?”
      母亲看了我一眼:“果然是自己不觉得吧。其实健司和你父亲很多时候越来越像了呢,很多时候认真地想或者做一件事情的事情,经常会露出那种凌厉的眼神。嗯,表面上对别人很有礼貌好像也总是微笑着,其实骨子里苛刻得要命,会让旁边的人很大压力。”
      我惊愕无语。
      忍不住皱眉,我是很凶的人吗?
      母亲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别不相信,你看,从小到大,慎司和你,都是管我叫‘妈妈’,对他却只是叫‘父亲’呢。”
      只能再次苦笑了,然后又拿了一块姜饼堵住自己的嘴。母亲却在这时放下了杯子,起身打开了我房间的衣柜:“明天要去银座拜访很多人,试试看我找人帮你做的西服吧。”她拿出来的是一套两粒扣的西装。
      从母亲手里接过衣服来试穿,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评价说:“好像除了颜色和扣子,其他的都和我的校服没有什么区别。”
      “转过来我看看。”母亲上下打量着我,随即点头说,“嗯,我就说扣子换成和西装同色的比牛角扣更适合你。”
      “挺合身,让妈妈费心了。”我一边说一边脱下西服准备装回去。
      “说到扣子,明年高三毕业的时候,健司又要被女孩子索要第二颗纽扣了吧。”母亲笑着眨了眨眼睛,“我可是记得国三的时候健司从学校回来,非常狼狈,外套上所有的扣子都没有了。”
      “……妈妈,很丢人的,这种事就不要提了。”
      “所以是因为这个,才选了校服是一粒扣西装的翔阳吗?”
      “……”
      第二天随父母一起前往银座,已经是每年惯例乃至习以为常的聚会与拜访,没有什么惊喜的成分在里面。反正主要是父亲的事情,我要做的,只不过是配合着得体的言行,按照父亲的要求,去认识一些人,然后微笑着问好。
      大藏大臣及其家人、内阁官房长官及其家人、法务大臣及其家人……还有其他很多政界和商界有头脸的人物。
      父亲的要求很严格,每次带我去认识一些陌生的人以后,会要求我记下他们的名字,回到家也会要求我对他们的信息可以复述。我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对此不觉得困扰。在父亲看来,人脉和知识一样都是资源的一种形式,必须随时保持积累。
      这早已不是我第一次随父母来参加这样的聚会,所以早已轻车熟路。慎司跟在我身边,表情有些不自然,这是他第一次随我们一起来。以前他年纪太小,我随父母来参加这些聚会的时候,他都留在祖父家由保姆照顾。
      回想起来,5年前的我第一次随父亲来到这里的时候,大抵也是类似的心情吧。习惯性地笑笑,拍了拍慎司的肩膀,以示宽慰和鼓励。
      随父母按照惯例,先去向筹办这次聚会的主人道谢,然后依次和其他大臣的家人还有父亲的同僚等,互道新年的祝贺。
      一圈问候下来,算是走完了必要的流程,父亲带我们到事先安排好的座位坐下,随后就有一些父亲的旧识或是想要认识父亲的人陆续过来。话题无非是关于父亲的工作和家族的生意、母亲熟识的朋友、一些家长里短,后来连我当了翔阳教练这件事也被别人引为谈资。
      耐心地陪着父母应付这些话题,注意到慎司的神情有些倦怠,于是开始寻思不要带他出去透透气。然而当一些所谓的父亲的旧识,携夫人和子女来聊天的同时,又把话题扯到了例如“我的儿子一直以健司为目标”或者“我女儿从小就说,将来长大了要当健司的新娘”之类时,我就越发想找个理由走掉了。
      只是,脸上还保持着一贯的礼貌和微笑,藤真家的人绝不会在这种场合有任何失误。然而这些隐藏的不快并没有漏过母亲的眼睛,在恭维了一位银行家夫人的服饰搭配以后,转过脸来轻声对我说:“健司,帮我去拿一杯热饮好吗?伤风了以后总是嗓子不太舒服,所以要热的生姜柠檬蜂蜜水会比较好。”说着还咳嗽起来。
      在愕然了瞬间以后随即明白过来,母亲自然并没有生病,只不过是帮我编了个理由把我支开而已,至于“生姜柠檬蜂蜜水”,更是随口说的,只不过听上去足够麻烦而已。
      乐得轻松地告辞走开,果然就又听到别人开始对母亲的身体状况嘘寒问暖。罢了,不管是虚伪还是客套,只不过是这样的环境下所必需的规则而已,习惯了就好。
      给应侍生说了让他帮忙安排调一杯热饮,既然以这个为托词出来,自然不可能待会儿空着手回去,然后准备去给自己倒一杯咖啡。
      往自助饮料台走的时候,旁边几个人聊天的内容,无意地飘进耳朵里:
      “糟透啦!广场协议之后没几年,日本的经济就是一直在衰退!”
      “要我说,真不知道现在那些所谓的教授和学者有什么用!说的都是空洞的东西!一个个的有谁想到泡沫经济这么快破灭!”
      “没错,整天把时间和生命浪费在那种不知所谓的研究里!你们说没错吧?”
      “……抱歉,我没办法赞同各位的观点。我和我们会社的生意近年来取得重大的突破,很大程度上是托我的朋友早川教授的福,他是长期从事经济学研究的出色学者,给了我们很多中肯而有意义的建议……”
      我记得二年级暑假在仙台的时候,听说过早川的父亲是经济学教授……难道这么巧……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竟然意外地看到那几个站在一起说话的中年人身边,站着我很熟悉的一个同龄人——牧。
      正准备打招呼,而牧也发现了我,在惊讶了一瞬以后对身边的人说:“父亲,我遇到了认识的朋友。各位,我失陪一下。”随后就向我走过来。牧的父亲也看到了我,挥了挥手,我笑了笑,以见长辈的礼节向他问好。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牧笑了笑,难得的表情有些轻松,“我们俩就不需要任何人介绍认识了。”
      “我看你也呆得不怎么自在。”我看着牧,有种同病相怜的有趣。
      “当然。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打听和巴结父亲的生意,另一种就是抱怨世道。”牧连连摇头,“抱歉,我们不提这种话题了,真是没办法的事。”
      “是。喝点什么吗?”其实我已经知道了牧的父亲到底是谁;而在这里遇到我,他也多半猜到我的家世。但是,我们都很默契地都不提这种事。
      “好啊,咖啡就不错。嗯,我自己来。”牧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
      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这才发现我俩倒的是一样的。一个应侍生好心提醒我们:“先生,砂糖在旁边的罐子里。”
      “好的,谢谢。”牧道了谢,随即问我,“藤真,你要加糖吗?”
      “不用。”黑咖啡不加糖,是从父亲那里沿袭过来的习惯。
      “我也是。”牧耸耸肩,“看来我们两家的父亲,平时风格都差不多。”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随口问:“接下来几天有什么安排?”
      牧苦笑了一下:“跟今天差不多。只有假期结束前最后一个周末自在点,回名古屋,去诸星家聚聚。”
      莫名地让我有些羡慕,语气上还是淡淡的:“早川的话,她和家人也会去吧。”
      “嗯,当然,明天和我们一起去。”牧说到这里话题一转,“话说她当翔阳的经理这件事,我们高头教练羡慕死了,简直恨不得把她借过来当女儿养,还说‘要是这样的话田冈学长又得输给我了’。”
      “……高头教练和田冈教练真是随时都不忘较劲。”忍不住觉得好笑,我看了一眼牧,“早川的确是很出色的经理,对球队的很多事情都非常了解。对了,这事也有你和诸星的功劳吧,是不是小时候你们也带她一起打球?”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很多东西大概是耳濡目染的?不过问完以后我就忍不住自我否定了,之前给一年级女生代课,看她上篮球课时那表现,差不多也只是比零基础好一点吧。
      果然牧的回答如我所料:“没有,她就只是看看而已,力气太小了,站到三分线外投篮从来砸不到到篮筐,再加上打游戏20秒钟可以死三次的烂技术……不过她当经理的话绝对很合适,她很专业的,她以前得过……”
      但是牧的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那边听到他父亲喊:“绅一,快过来一下,岩崎先生说要见见你……”
      牧有些抱歉地笑笑:“失礼了,我得过去。我们回见。”然后向我挥挥手走了。
      我笑着道别,送走了牧,猛地觉得刚刚他的话听得我很揪心,像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
      之前就知道她高中之前有过伤病,而且这事连牧都被瞒着;而能被牧评价说“她很专业的”,那么不管她以前得过什么奖,那一定是在相当的水准之上。
      所以如果是因为伤病被迫放弃了的话,不管那是什么,在当时,一定是非常大的打击吧。
      一瞬间觉得明白了很多事,是我自己笨呢,这都没看出来。原来她好多时候的沉默,其实只不过是装出来的若无其事。
      下意识地端起杯子喝咖啡,原本早就习惯了的味道,竟然一时间苦得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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