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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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么？”木槿言摇摇头，眉峰微动，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朝他伸出手，“你过来扶我进去吧。”
程锋心下奇怪，即使木槿言刚从武州回来，腿伤艰难的时候都很少会要他来扶，怎么现在竟然要搀扶了？纳闷归纳闷，他仍是带着疑惑闷声答应，扶上了那只骨节明显的手。
这一扶，便直接扶到了饭桌旁坐下。木槿言面色淡淡，“拿来吧。”
“什么？”程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问出。
“不是你问我要不要尝尝花生吗？”
程锋满腹狐疑，实在从木槿言的脸上找不到什么破绽，讷讷的哦了一声，端了一碟花生放在他手边。
花生就在手边，木槿言就着盘子随手捻了几颗，既不说吃，又没说不吃，那副样子看在程锋眼里，总觉着哪里不对。正在他浑身戒备，心跳如擂的时候，木槿言反倒轻轻一笑，丢了花生，收手于膝上，“摆饭吧。”
程锋一口气刚刚松下，又立刻警觉起来。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他尽量放缓呼吸，一边将饭菜从食盒拿出，一边猜测着种种可能。
“葱烧鲫鱼，冬菇豆腐，虾仁冬瓜，哦，还有碗鸡蓉汤。公子请用吧。”程锋心中烦乱，只是敷衍的报出菜名。
木槿言点点头，手指朝着桌面缓缓划动。嗯，碗的位置远了，他轻皱了下眉头。筷子也歪了，他又抿了下唇。是啊，到底有多久，没有在意过这些细节了？他拿起筷子，在鲫鱼身上戳了几下，又把筷子放回桌面，不偏不倚，距离瓷碗刚好三分。
“怎么？不合胃口？”程锋本已是烦乱不堪，才耐着性子按他要求摆了饭，见他不动，不由得火气上窜，语气也跟着急躁起来。
木槿言低着头，轻轻摩挲着竹剑的剑柄，似是随意呢喃：“阿城……你在哪？”
程锋愣住，霎时眼神中满是寒意，冰冷回道：“我不是在这？”
话音没落，只听“苍啷”一声，一道寒光闪现，还未等程锋反应过来，颈上已经架了一口宝剑，剑身细窄，薄韧锋利，所过之处，有几缕断发飘落。执剑的人，与他面面相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手臂上鼓起的青筋倒是愈发明显。
“你不是阿城，到底是谁？”
这样一来，程锋反是如释重负，“公子，此话何意？”
木槿言将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在程锋脖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我再问一遍，阿城在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哈哈哈哈哈，哦对，你看不见啊……” 正因为笃定木槿言不会把他怎样，程锋才敢笑的那么肆意，不过唯一让他讶异的是，平日里风吹吹就倒的一个人，出剑的速度倒是不慢。
木槿言咬紧了牙关，他此刻关心的只有阿城的下落。只见他手腕微动，窄剑舞的如蛟龙，如闪电，在程锋心口位置划下一道三寸长的血口，不深不浅，刚刚好够皮肉绽开。紧接着运指如风，点住程锋周身几大要穴，程锋只觉胸口一麻，还来不及捂住流血的伤口，腿脚就酸软了下去，尚滴着血的剑尖正指在他鼻尖一寸处。
此刻，鲜红的血液慢慢从伤口中慢慢涌了出来，渐渐湿透了他的衣衫，程锋低头看了看，呵呵笑出声。
“你以为我看不见就杀不了你么？”木槿言深吸口气，缓缓道。
“杀了我，你就再也见不到阿城那个倒霉鬼了。”
“说！他在哪里！”剑尖又往前送了几分。
“杀了我啊，杀了我！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程锋自认在太子身边多年，大大小小无数次出生入死，强劲的敌手也不是没有遇过，只是像这般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瞎子瞬间制住，却是第一次。不仅是第一次，还将是他终身的耻辱。果然还是太过低估对方了……他闭上眼，静静等着剑锋刺入。
哪知窄剑在程锋脸颊边缘一划，一挑，又是一道血口。木槿言却蹙眉顿住，微微发凉的手指按在程锋的脸侧，快速划过五官的轮廓，没有易容的材料，没有人皮面具，这的确是一张和阿城一样的面容。他收回手指，浑身绷紧着冷然开口，“你是谁？为何与阿城长相一样？”
程锋双眼冒火，窄剑架在脖子上，突如其来的手指让他避无可避，嫌恶的扭开脸，吐出一口血沫，用手指揩掉下巴上的血珠，“呸！不要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孪生兄弟长相相同，有什么好奇怪的？”
“兄弟？你也是惠娘的儿子？”
剑上的杀气明显弱了许多，程锋趁机弹了一下剑尖。
“呵！那个女人背弃我们父子，不配做我的娘亲！”
唰！
又一剑。
“惠娘于我有恩。这一剑是替她教训你这个不孝子。”木槿言脸上再无表情，静的像一口古井，苍凉无波。
程锋看着自己发髻散落，飘落的断发凌乱成一片，他双目圆瞪，怒道：“你要杀便杀，只是，杀了我，你的好兄弟阿城也别想活命了！可惜啊，他现在已经剩半条命了，还是一心念着你。”
“他也是你的亲兄弟！”
“他不配！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不认识他！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不然，我有千百种手断能让他生不如死！”
木槿言的手腕几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为何而来，更知道你想要什么……赵公子……”程锋讥笑一声，拖足了后音，眼看着木槿言的表情由冷峻变成错愕。
“你还知道些什么？”木槿言努力压低了声音，他怕一不小心就将心底的颤抖暴露出来。
“赵家可是满门抄斩的罪，不知道林丞相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他知道了会怎么处置你？窝藏钦犯可不是小事……可惜了林家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
“闭嘴！”
“哈哈哈哈，也就只有你看不出林家那丫头对你的心思，啧啧，还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可惜啊可惜！说到底赵大人也是因为林丞相的弹劾才被下了狱，这可真是报应！”
“丞相为何要弹劾我爹，为何？！”
“官场上这些事，我一个小小的护卫怎么能说得清，要不是你爹贪污，能被抓住小辫子？想知道为什么，放了我啊。”
木槿言沉默良久，一股森然的寒气从脚底腾起，然而胸口还有另一股热浪在激荡，两种感觉交汇如巨浪击打着岩石，猛烈得他快要透不过气。强烈的直觉，迫使他想要去相信这个人，从来没有过一刻能像现在这样能够马上接近真相。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说。”
“你先替我解开穴道。我程锋这辈子还没有用这种姿势与人说过话。”
木槿言依旧不动。
“怎么？心虚？对自己的剑法没信心？还是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木槿言轻哼一声，左手握着的竹鞘在程锋身上敲击几下，解开他腿上的封滞。程锋捂着胸口，撑着凳子摇摇晃晃站起，与他平视。
“放我走，或许我可保他暂时平安。三日后，毓灵山庄，他是死是活，要靠你来选。你也会有你想要的真相。”
“你是太子的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木槿言已经收剑入鞘，程锋看着那柄竹剑出了会神，窄剑的凌厉被竹子的清润包裹，乍一看，与一般竹杖并无两样。这样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态度，木槿言放了他，无论是出于对阿城的关心，还是出于对真相的渴求。终究还是饶了他一命。
程锋踉跄走到门口，顿住脚步，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如何发现的破绽？”
“呵。”木槿言指向桌子上的那些盘盘碗碗，“碗离桌沿五分，筷子离碗三分。阿城从来不会把鲫鱼端给我，而他自己，则从来不吃花生。哪怕一颗，他也会起满痛痒难耐的红疹，但是他从没对外人提起过。”
程锋静默一瞬，笑了笑，“的确是我大意了，可是你再怎么心细也一定没有发现每日喝的茶水里加了什么吧？”说罢，他几个纵身飞跃出了这方小院，只剩下远处飘来的几声冷笑。
“想要活命的话，三日后见！”
彻底冷掉的饭菜仍在不遗余力的散发着香气，木槿言闻着只觉着胃里阵阵发堵，一桌饭菜尽数被他扫到了地上。直到室内一切重新归于宁静，他再也按捺不住喉头一阵腥甜，一口浊血喷*射而出，随后，身子如同秋叶凋零般飘然坠地。
是谁？到底是谁？！原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替父报仇，可现在看来，这一切有多么的可笑和幼稚！竟连身边的人，被偷龙转凤那么久，他都没能发现，不仅令阿城身处险境，如今自己又中了毒，他日有何颜面跟惠娘交代！
木槿言啊木槿言，你到底还是个废人！
虽是初秋的天气，此刻他却觉得如坠冰窟，无处借力，冰冷绝望弥漫了整个身体，忍不住仰天长笑。
不，她为什么是林国忠的女儿？为什么！
不不，她是谁与我有什么相干？爹，我会给你报仇的，一定会的。哪怕搭上我这条命。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直到最后一丝微光吞没在天边。
不知何时，进来过小厮默默收拾走了餐盒和一地残渣，却不记得替他将油灯点上。熟悉的黑暗中，木槿言合衣躺在床上，没有阿城的絮叨，也没有那双捧着萤火虫的小手……只有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桓升起。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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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
程峰一身是血，在书房中跪了一炷香的功夫后。太子才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瞥了他一眼，端起手边微凉的茶刚呷下一口，便皱了皱眉，老太监识趣的端走茶水带着一众下人出了书房。
“属下办事不利，请太子责罚。”程峰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禀上。
“哦？这么说，不但被认了出来还把你伤成这个样子？本王竟是小瞧了他。”
“是，是属下大意了……”程峰将头俯的更低，伤口被扯之下又渗出了血珠，悄无声息落在深色地毯上，毫无踪迹，冷汗流进伤口，疼的他狠狠的咬住了牙关，每字每句似乎都从牙缝中挤出，“太子英明，木槿言的确是为了赵子儒一案而来，属下已经将林国忠弹劾一事透露给他，谅他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况且他还中了噬心散的毒，没有解药，不出半年……”
“行啦，你也辛苦了，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瞧瞧你的伤。今儿乏了，明日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