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没有眼泪的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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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淅穿着黑衣来到一个当铺前。
“请问，这个可以典当多少钱？”她拿出一块玉，玉色清透纯正，是块不错的货色。
这块玉是她刚刚抓住一个小偷时搜刮来的，与这玉一同进了她口袋的，还有许多碎银子。
店家拿过玉佩，对着阳光看了看，眯起的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又转瞬不见踪影，只剩下眼珠咕噜噜地转，看看玉又瞟瞟洛淅。
他心思一转：玉是好玉……不过瞧这女子，大概是不懂玉，不如趁此捞一笔。想定主意，脸上便露出一丝微笑，丝毫不觉得良心愧疚。
毕竟，人在江湖，哪有真正的清明廉洁？一切都不过为了生存，为了活得更好罢了。
老板露出一丝似乎不怎么满意的苦笑，也不看洛淅：“这玉一般啊！”
“哦？”洛淅闻言，依旧没什么表情，“你就告诉我能给多少钱就罢了，多余的话，少说。”
耳边响起的是冰冷的声音，老板小心翼翼地道：“哎呀，你看，这成色也不是很好，样式也老套，绿得不纯粹。也就三四两的样子！这玉其实根本……”老板嘴上极力压价，眼珠溜溜，拼命想着玉一般都有什么缺点。刚想着要狠狠把价钱压下来，却看见了对方一双清冷锋芒的眼睛，一个寒颤，不知为什么到嘴边的话忽然又变了样子，“……就是块好货色！额，这些钱，这些钱就是你的了……”急忙抓了手边的银子，下意识地道。
洛淅满意地点头，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目送着女子走远，老板吁了一口气：“唉，好可怕的眼神……”
猛地一愣：“不对，我拿了多少钱给她？千万别太多……我刚才看都没看就……哦天哪！哦！我拿了二十多两？！我真……”
老板欲哭无泪，而洛淅早已拿着银子走远了。
一个时辰前还欠了东街成衣店老板的衣裳钱，现在有了银子，自然要还回去。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街上的人愈发少了。
绕过街口，景色渐渐熟悉起来，正是成衣店那条街道。
远远地，洛淅望见成衣店的匾牌，她加快脚步，转眼便离店门口只几步之遥了，洛淅却忽然停下了。
五年的杀手生涯使她的感觉无比敏锐，在刚刚那一刻，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一种严肃的心情油然而生。手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她不动声色地左右打量，目光掠过成衣店门口，再冷冷地巡视着两边的墙壁、树木。好像是被她的目光吓着了，一只停在树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洛淅目光如炬，直射这只鸟儿……是只正常的鸟，腿上也没有绑字条，这么说，她感觉到的不对劲不在于这只鸟。
收回视线，她再一次左右寻找。
没有异常。
洛淅蹙起了眉。
她在前世是最顶级的金牌杀手，枪术、剑术、近身格斗、身法都是上上之选。然而她杀手之龄不过仅仅五年，那么，到底是什么使得她在杀手界如此优秀？
国外一个杀手家族的族长曾说，“中国那女孩儿，是真正的有灵气的杀手！”
国内第一杀手组织老大也曾断言，“洛淅是未来我们最大的对手！她的杀手灵魂，锐利而丰满！”
前世的杀手之王、她的老师、年逾三十的血女王曾经说过，“洛淅的刺杀……有灵魂。”
答案就是灵魂。
她依仗着具有灵魂的刺杀，一次次地创造杀手界的神话，终于在二十岁的时候被界定为血女王的接班人，未来的国内第一杀手。
而这所谓的灵魂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她敏锐的直觉。
每一次出任务，她的直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么这一次，她是不是也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环顾四周，行人稀少，景物依旧，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她直觉中的危险却依旧存在！愈加浓烈！
深深地呼吸。
洛淅闭上眼睛。
她选择……相信自己，彻底放任自己沉浸在直觉感知中。微风吹拂。当眼睛闭上，其余感官便被无限放大、尤其是直觉。
在她的感知里，四周一片黑暗，像不会亮起的黑夜伴随着迷雾笼罩在洛淅身边，她的感知陷入了一片粘稠，左右突破却找不到方向，并没有感觉到准确地方。
然而洛淅却没有动，而是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
——作为一个杀手，最不可或缺的，便是耐心。
渐渐地，不对劲一点点显露出来……终于，西南方向有一丝气息一闪而没！虽然快速，然而洛淅已经将其深深记下。
身影一闪，她已向着西南而去。
一瞬间，行如疾风！
不过几步距离，过了成衣店这个街口，西南方向有一个深深的小巷，那丝奇异气息正是出现在这里，洛淅闪身而入。
一进巷子，视线往旁边的角落看去，却见那里正蜷缩着一个人。
蜷缩着的姿势。
一个少年。
少年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头发也乱蓬蓬的，双腿曲起，黑黑的脑袋埋在腿间，两只手臂紧紧将自己环绕。
那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难道，她预感中的绝大危险，竟只是这个小小少年？洛淅走到他面前，站定。
少年的脸明明是埋在胸前、完全看不到的，她却能感受到，他没有哭，只是双眼中充斥着极度孤单绝望的光芒，闪闪灭灭。
——一如她曾经有过的眼神。
洛淅忽然感觉心在震动。这个少年，他的哭泣，没有眼泪！
就像现在的她！
“你在哭。”洛淅看着这个少年，手却没有放松警惕地握着匕首。
少年抬起头，面目端正英气，脸色苍白憔悴，一双眼睛通红却没有泪痕。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极度嘶哑，几乎让人听不到。
洛淅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重复，“你在哭。”他在哭泣，然而却从来不掉下眼泪——就像她一样……就像她一样。
少年浑身一颤，而后又将脑袋垂下，双目无神，不再看任何人。
洛淅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出，压抑地几乎难以听清：“……为什么不流泪？”
为什么不流泪？
我已经无泪可流。
那么，你又是为什么，不流泪？
少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呆滞的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洛淅也没有走。她无法走……她知道，他表面虽然呆滞平淡，然而内心却在泥潭里苦苦挣扎！她看着这个少年的挣扎，就仿佛看到她当年挣扎爬过的历程！
那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经历——苦苦维系着一个实则脆弱的坚强假象，将所有的挣扎、恨与彷徨都埋藏在无泪的外表之下。
哈……她已经知道这个少年未来会如何。
那将会是跟她完全一样的人！从此不会流泪的双眼、漠然而冰冻的心、曾经清澈的眼睛会罩上再也无法看透的幕布……
这是每一个江湖人，跌爬打滚后，最终的结果。
洛淅复杂地看了少年一眼。那一眼除了冷漠外，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松开匕首，她转身向巷子外走去。
那么，祝你好运吧，孩子。
萍水相逢，我无法帮你。
我也不会帮你。
人在江湖，只有自己帮自己。哪怕……你最终会成为我一样冷漠的人。
“等等……”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嘶哑中带着稚嫩的声音。
“请等一等……”少年跌跌撞撞地爬起，踉跄奔跑过来，“帮我一个忙，帮我一个忙。”她回过头来，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冷漠锐利！
“怎么？”
“帮我一个忙。”少年艰难地说话，“请你给我一些吃的吧，或者银子。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和她一样的，对活着的执念。
“恭喜。”洛淅的手轻抚着少年的头发，口中说着话，眼里却有与话语不符的、极力压抑的悲哀,“恭喜你，孩子。你在蜕变中。”
“你已经逐渐具有成为一个霸主最基本的东西——一颗冷漠的心和对生存的执念。”
那几乎是最高的赞美！然而，少年听到这句话却霍然变色。
“不……我不！我不当什么霸主。”洛淅清楚地看到，那双眼里虽有痛楚和冷漠，然而在绝望中，仍是有什么东西，纵然微小却依旧存在，仿佛蝴蝶破茧而出！
那是对光明和善良的向往！
“什么冷漠的心……我不需要。如若那样，我宁愿不当霸主。”
洛淅很想叹气，面上却仍是坚韧冷漠，目光隐忍，“那么……就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吧。趟过江湖这摊泥水，就难再回头。”她顿了顿，拿出一两银子，“努力活下去吧。”
少年接过银子，在原地踌躇。洛淅也不等他道谢就往巷子外走去。
少年目送她走远，低下头，心中忽然一阵无助。
又剩自己一个人了……怎么活下去呢？
为什么之前从未感觉，活着如此艰难坎坷。
猛然抬头，“等等！请再等等！”三步并作两步，追赶着洛淅，气喘吁吁，“带着我吧！”
洛淅并未加快速度，少年很快便赶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带着我吧！我能吃苦、也能干活。我也不知道今后要如何，跟着你，我才能继续活下去！”
洛淅转过头：“你是孤儿？”
少年整个人一僵，然后木然点头，“对……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是个孤儿。”
“名字。”
“我叫阿牛。”
洛淅重复了一句，“阿牛？”
“嗯。”少年微一犹疑，终于启齿，“当然，这只是我的乳名。全名我不记得了，但听父亲说过其中两个字。”
“什么？”
“流云。”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没有眼泪的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