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第三街2》米星星

128、宫日龙×裴盛炎视角

　　2003年。
　　香港，旺角酒楼。

　　宫火一身黑色西服坐在第一桌正中间，已经无法用词去形容他的样貌，因为他全身上下都被残暴的气息覆盖。
　　他一向都是主角，可他今晚他要将主角的位置给他的“儿子”，宫日龙。

　　宫日龙走上了三楼，脚步很重，皮鞋声音很响亮，那是他的不可一世。
　　他走进那敞亮的大厅里，瞬间成了焦点。

　　他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终究是带着裴家的基因，眼眉间都是贵气。尤其是穿上这身为他量身定制的昂贵西服，他更像是名门望族的后代。
　　可，偏偏他沾染了一身的戾气。

　　这是他在宫氏的第七年，他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本姓，只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这一晚，宫日龙这个名字彻底响亮。

　　他用他的狠劲做到了，攀爬到了他要的位置。
　　他就是要出人头地，凡事都要做绝，要站在最高处，他心里的权利欲望还在蓬勃的蔓延。

　　那晚庆功宴结束后，宫日龙回了新的住所，浅水湾的别墅，这是宫火奖励他的。藏在山海间的景色，太壮阔，是他钟意的。而在这个年纪住进全是富豪的别墅区，他丝毫没有惶恐。

　　他脱了西服，站在三楼的露台上，俯瞰着海景，缓缓地抬起手，盯着手上的那份报纸。报纸的这一版，刊登了裴氏即将在香港上市的消息，照片里，裴越和裴正奎笑得非常灿烂。
　　可在他眼里，这两个人的笑容极致的丑陋，他拿起打火机，点燃了报纸，他看着火苗迅速的将他们的笑容烧焦时，他却笑了，很冷很冷。

　　不到十年，裴氏果然一帆风顺。他想，对裴家来说，他是个祸害。可转眼，他眼里又尽是傲慢和张狂，因为，他离开裴家，更顺了，不到十年，在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住进了这过亿的豪宅。
　　未来，他要的不是平起平坐，是要把裴氏踩在脚底。他那更猖狂的计划已经在心底落地生根，接下来，他要更狠的，更不遗余力的去实现。

　　*

　　2004年，5月。

　　裴正奎随裴越一同来了香港，庆祝裴氏上市成功。他们包下了一间海景餐厅，满桌的奢侈，一家人正在享受胜利的喜悦。

　　探到风声的宫日龙，独自开车到了餐厅外，他下了车，走到了餐厅外，服务员很抱歉的对他说，“您好，先生，餐厅今天不对外营业。”
　　“嗯。”他冷漠点头。

　　服务员走后，宫日龙去了餐厅一侧，那里也能看到维港的夜景。这是，他被裴家抛弃后，第一次同他们闻同一缕空气。

　　忽然，他脚边被一个漂亮的芭比娃娃砸到，他刚蹲下身，一个女孩着急的跑了过来，后面跟着管家。

　　“哥哥，你可以把娃娃给我吗？”
　　那是不到十岁的裴尹荷，穿着白色蕾丝裙，生来就高瘦漂亮，声音也很好听。
　　当宫日龙刚准备把娃娃给她时，那边传来了裴正奎的声音，“小荷，快过来。”

　　裴正奎看到穿着牛仔衣的宫日龙，还随口唾弃了一嘴，“徐管家，带你来，是让你看好小姐的。不要让她碰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瞬间，宫日龙捏紧了芭比娃娃，裴尹荷见到娃娃掉了一颗钻，她的大小姐劲上来了，变得高傲无礼，“要不是我的芭比娃娃掉到了你的脚边，你都不配碰它，我现在不要了。”

　　被徐管家带上车前，裴尹荷打量着他，嘲讽他，“真像个流氓。”
　　宫日龙凶狠的盯着她眼角的痣。直到她转身离开，他才站起来，看着裴越抱着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又看到裴正奎眼里的宠爱，他知道，这是他的妹妹。

　　裴家离开后，宫日龙走进了餐厅里，上了楼，看到服务员正在收拾，鲜花，蛋糕，精致的西餐，都刺激着他。大概是愤怒冲破了他的头脑，他大步迈过去，手一抬，将桌上的蛋糕和鲜花，狠狠的挥向了地上。

　　“先生，你在做什么？”
　　无论服务员怎么制止，宫日龙都听不进去。服务员开始慌了，“快叫保安。”
　　保安上来后，想带走宫日龙，但却被他按在了脚底，他将所有愤恨全都发泄在了保安身上。松开后，他坐在了餐桌前的椅子上，冷声命令，
　　“刚刚他们吃了什么，都给我再上一次。”
　　他是那么的嚣张和狂妄。

　　服务员本还想反抗，但保安小声说，“我认识他，宫日龙，宫氏的。”
　　当年宫氏在香港无人不知。
　　服务员立刻不敢反抗了，只是愁眉苦脸。

　　“方师傅刚走，我去哪给他做。 ”
　　“叫方师傅回来，先给他做。”
　　“哎，你忘了，明天包了餐厅的人，一样不能得罪，内地来的苏猛京，也是带全家来。”
　　“……”

　　最后，餐厅还是找回了师傅，为宫日龙做了同样的一桌菜。但他一口都没动，还将芭比娃娃摆在了桌上，一直盯着，眼神是那么凶狠，那么恨。

　　过了两天。
　　宫日龙听闻裴正奎要带裴尹荷去海洋公园，他带人前去，并命令手下将裴尹荷带走。

　　海洋公园里全是人，过于热闹。
　　两名手下看到管家正带着裴尹荷四处游玩，走累了的裴尹荷坐在一旁休息，趁裴正奎去旁边打电话时，手下迅速带走了她。

　　手下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出声，脚步很快，混在拥挤吵闹的人群里，无人注意。即将走到侧门时，一名少年拦住了手下。
　　“你们这是拐卖儿童。”
　　他狠狠踹了他们一脚，奋力拽走了裴尹荷。她慌张的哭了，朝他喊，“我不认识他们。”

　　手下和少年较量了起来，瞬间引来了几名保安的注意。裴尹荷看着少年的手，然后抬起头，阳光太烈了，她只看到他的鼻子很挺，有些鹰勾鼻。
　　这时，那边传来了喊声，“天鹰哥……”

　　人太多了，裴尹荷没听清楚。蓝天鹰看到有人来找小女孩，便放开了她，跑去了苏家身边。
　　裴尹荷却望着这个背影，笑了。

　　“天鹰哥，你怎么乱跑啊。”
　　不到10岁的苏茉莉，穿着粉色的裙子，编着两股麻花辫，粉粉嫩嫩的很可爱。她立刻挽着蓝天鹰，朝苏猛京和方茹走了过去，“爸爸，妈妈，我想去海底世界。”
　　那时的方茹年轻漂亮，苏茉莉长得很像她，她牵起了茉莉的手，“小茉莉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手下向海洋公园外的宫日龙禀报，说裴尹荷被陌生人救走了。
　　他怒骂道，废物。

　　后来，宫日龙下了车，足足在公园外站了十分钟才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进这样的公园。他听手下说，裴家去了海底世界。于是，他跟了进去。

　　深蓝色的海底世界，五彩斑斓、形态各异的鱼，在水中浮动游走。这是属于孩子们的天真世/界，和宫日龙毫无关系。
　　他的目光一直在找寻裴尹荷。

　　“是鲸鱼，好大的鲸鱼啊……”
　　并不宽敞的海底通道，挤满了人，但这女孩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宫日龙的耳底。因为女孩站在他的正前方，当她看到鲸鱼游到头顶时，兴奋的跳了起来。但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脚，没站稳，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还正好碰触到了他的手掌心。

　　女孩转过了头，一脸天真的笑容，“哥哥，对不起啊。”又看着他童言无忌的感慨，“你长得好高好壮啊，我说海底世界怎么有柱子呢。”
　　宫日龙立刻甩开了她的手，他讨厌被人碰，就算是小孩也厌恶。那幽暗的海底世界里，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样貌，但当他走后，她听到女孩对妈妈委屈的说，“妈妈，刚刚那个哥哥好凶啊。”
　　方茹再次耐心的和她说，“茉莉啊，你别乱跑，这里人太多了。”

　　此时的宫日龙已经走到了前面，他的眼里只容得下裴家。他跟在后面，看着裴正奎牵着裴尹荷，看着他对女儿的宠爱，看着她幸福的笑容。他怒得皱紧眉，握紧拳，恨到想杀了他们。

　　那一晚，宫日龙彻夜难眠。
　　豪华的别墅里，宽敞的房间，大大的床上，他侧在一边睡，就像这个世界最孤独的缩影。他想起裴家的幸福，他除了愤怒还有难受。

　　白天的他不在意这些，可是到了晚上，尤其是在睡前，他还是想起这些事，一想起，他的心会痛。他不愿去游乐园，不愿去公园，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别人拥有他没有的幸福家庭，别人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但是他没有。

　　他无数次的想过，为什么要让他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让他饱受折磨。想着想着，他的眼泪沁湿了枕头，用最轻最痛的声音，低喃，“妈妈，你在哪？”

　　*

　　仿佛，他再一睁眼就是2011年的夜晚。
　　同样的别墅，同样的床，他还是喜欢侧身蜷在一角睡。这时的他，已经21岁了，更高了，身型也更健硕了，也更冷漠更习惯孤独了。明天，他将回内地，他终于靠自己的一腔狠劲，完成了刚住进这里时的计划，让裴正奎记住了宫日龙这个名字。

　　窦霆先去了内地，在北郊的别墅里，给他打来了电话，“阿龙啊，这边都办妥了，快来。”
　　“好。”
　　他还是那样，话很少，就算是亲近的人，他也用最少的字回复，也从不说心事。

　　转眼，宫日龙去内地呆了小半年，已经开始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窦霆已经少了许多当年的戾气，变得温和了一些，不像二把手，更像他的父亲。

　　苏茉莉不怕死的闯进来和宫日龙叫嚣那晚，窦霆一直在笑，“一个小姑娘竟然敢跟你斗，大佬的女儿果然不一样。”
　　然后又多嘴了一句，“阿龙，你说你以后要有女儿，会不会也这么生猛？”

　　宫日龙很厌恶这个话题，因为他不需要爱情，不会对任何人动心，更不会结婚生子。而这一切，在苏茉莉救了他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一颗沉寂在黑暗里的心被点燃后，是热烈到一发不可收。他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也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在他的原始世界里，只有得到与命令。

　　所以，一开始，他的强势让苏茉莉透过不气，可她也并不好对付。她的古灵精怪让他常常抓狂，可她的天真也让他感受到了来自爱的温暖。
　　他发现，他开始讨厌孤独了，他想要和她结婚。

　　于是，他买了钻戒，买了茉莉花地，在那里，他向她求了婚，她开心的答应了。可是，一个不懂爱的野兽，和一个懵懂的16岁少女，他们本就难开花结果。而这一切，终究是在苏猛京和苏瑞车祸后，按下了冰冷的结束键。

　　面对苏茉莉的电话，宫日龙统统选择视而不见，最后在那个大雨夜，他痛心疾首的坚持了自己的选择，狠心的和她说了分手。
　　他就像一个骗子，来去都是那么潇洒自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她将来不再有危险，能幸福，他只能走，也必须走。

　　*

　　2012年，6月。
　　宫日龙来洛杉矶已经半年了，他每晚都难以入眠，一闭眼就是苏家的悲剧，身上的罪恶感，他根本洗不掉。还有，他真的很想很想苏茉莉。

　　头一年，他几乎每晚都去喝酒，用酒精麻痹自己。直到某晚，他在酒吧被黑人挑衅，被一个酷似苏茉莉的女子救了，在他醉意微浓时，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把她当作了苏茉莉，想抱住她，可他还是强迫自己清醒了。

　　从此，这个叫金莉心的女人就陪伴着他，他拒绝过很多次，可她还是不走，后来他也懒得管她了，就这样维持着一段不浓不浅的关系。

　　他的心很封闭，封闭到看不到外界的一切，他又回到了那个孤独的世界里。

　　以前，朋友这个词，对宫日龙来说异常陌生，因为他不需要。
　　直到，他察觉到自己的心理状态并不好，便主动去找了心理医生，他不喜欢外国人，所以找到了一位叫做尤里的中国医生。

　　一开始，他并不配合尤里，很烦很抗拒，甚至几度放弃治疗，身上野兽的凶狠还未被驯化，带刺带刀，这给尤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但她并没有放弃他。

　　那一晚，正是宫日龙从国内回来的第二天。
　　那是他第一次回国，因为他很想去参加苏茉莉的樱川毕业典礼。他悄悄的送了贺卡和花给她，躲在一旁看着穿着校服，扎着马尾的她。她好像从悲痛里走出来了一些，笑得很灿烂。他有一万次想奔过去抱住她的冲动，可是他还是转身走了，因为他的出现，只会打扰她，只会破坏她好不容易还原的平静生活。

　　宫日龙忘了自己躺在浴缸里多久，喝了多少酒，他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尤里带着警察站在旁边。看到他还活着，警察走了，她却未走。
　　那时，他们并不熟。

　　或许是太痛苦了，所以宫日龙将所有的事全部告诉了尤里，她也终于可以对症下药，也很心疼他的经历。通过日复一日的治疗，他的抑郁症好了很多，而他们也成为了朋友。

　　2014年，尤里分手了，宫日龙一直知道她有个小男朋友，但也没见过。她有点难走出来，还说，终于懂了他前几年的心理。这次换宫日龙开导她，于是，他们就这样渐渐成了好朋友。

　　当宫日龙在洛杉矶有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后，他的生活终于明朗了，走上了正轨。他帮裴正奎做成了很多项目，那股野心和狠劲又回来了。
　　而他偶尔也还是会想起苏茉莉，想起来还是会心痛，不过还好，随着工作忙碌起来，思念也不会太频繁。

　　其实，权海很多次都试着问过他，说如果想看苏小姐，他可以悄悄拍几张照片，但都被他拒绝。可，他又补了一句，“阿海，我想知道她的近况。”

　　于是，权海会时不时去大学看看苏茉莉，然后告诉宫日龙，她最近在做什么。隔着时差，在大洋彼岸，他偶尔听到她的趣事，会忍不住会心一笑，也好像，生活有了动力。

　　日子过得很快，一下到了2016年。

　　在初春的时候，裴正奎需要宫日龙回国接手裴氏，问他的意愿。尤里反复问他，是否真的要回国，以及是否做好了面对苏茉莉的准备。他回答，准备好了，也肯定的说，“我不会再和她重新开始，她一定要平安，快乐的生活在光里。”
　　最后，他又无力的补了一句，“因为，我是一个不配拥有爱的祸害。”

　　但爱若能控制就不叫爱，疯狂心动过的人，只要再见，还是会心动，甚至是占有。

　　半年后。

　　那一晚，在北郊，宫日龙将苏茉莉那年留在这里的睡衣，挂到了浴室里。他很忐忑，他不知道今晚的结局是好是坏。本来他还是坚持悄然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但因为窦霆的一句话，让他下了一次赌注。
　　窦霆说：“这半年你做了很多改变，你让茉莉再选一次。”

　　他很意外，她会用红色软件联系自己。他几乎是颤抖着用小瑞这个名字，输入了那行字：“那就去看看他怎么说。”

　　他下了楼，第一次觉得楼梯特别长。
　　他走到了花园里，花正是开得娇艳之时。他站在小径里，那些话他反复练习了无数次，但在看到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时，还是紧张到无法呼吸。
　　直到，她带着泪眼说，“我愿意给裴盛炎一次机会。”

　　他们的恋爱，又一次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叫裴盛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