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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雪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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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
这年的冬天来得比较晚,但却分外的冷,似积攒了太多的能量,这第一场雪便像卯足了劲似的,狠狠的下了他三天三夜,到清晨,终于一扫往日的阴霾,天空一片晴朗。
温城富商朱记米行朱老板家的院子里,佣人们正在清扫堆了一尺来深的积雪,几个年少调皮的小厮相互扔了雪球取乐。院里数株红梅迎着晨里的阳光竞相怒放,枝头上,花蕊中,缀着点点晶莹的积雪,衬得鲜红的花瓣愈发娇艳可人。
院中一素衣女子也被这大自然的美幻景致所吸引,驻足欣赏。她是朱老板朱子衡的独女,单名一个“砂”字,因眉心生了一粒小米大鲜红的朱砂而名。年方十五,虽喜着素衣,但已有倾城之貌。为了御寒,丫鬟眉儿特特的为她披了一件浅湖色鹅黄滚边的厚棉斗篷,总算是有一点鲜艳颜色。
朱砂站在一株梅树下,仰脸望着枝头俏放的梅花,那红艳与她眉心的朱砂相映成趣。而此刻另一边,小厮们玩得越发起狂,一大团硬实冰冷的雪团正偏离了它的正常轨迹,迅速朝朱砂这边飞了过来,不过没砸到身上,倒是越过头顶结结实实的砸中了树身,顷刻间,如瀑般的雪沫洒了朱砂一身,眉儿吓得大叫,急忙冲上去拉开了自己的主子。
眉儿一边用手巾拍打掉粘在朱砂身上的雪沫,一边焦急道:“小姐,你没事吧?”
朱砂本看得入神,冷不丁的确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镇定,:“我没事,不过是点雪罢了,大惊小怪做什么?”
“小——姐”眉儿倒有点不依不挠,“都怪小姐平时太惯着那帮小的,越发的没大没小了”,转而面向另一边教训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的是不是皮长厚实了?都去给我松松,越来越没规矩了”。
这边厢,刚才还闹哄哄的,现下早已吓得鸦雀无声,一个个早已霜打似的垂手焉巴了脑袋。
“眉儿,他们还小,正是欢闹的年纪,这大冬天的也没个乐呵的,你训他们做什么?”
“小姐”眉儿嘟了嘴
“好了,眉儿,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朱砂瞧着眉儿那小模样真觉得好笑,“你看我身上都湿了”
“哦,小姐,我光顾生气了,都没看到你身上湿了这么多,我陪你进房换件衣服吧”
“我自己去换,眉儿,你去剪几枝红梅一会儿养在房里,要开得最艳的”
“是,小姐,我马上去”
朱砂轻轻的推开房门,屋里燃着炭,未拂去的雪沫全化开了,斗篷上湿了一大片,连发梢上也粘了水珠。她转到屏风后面,将斗篷解下挂好,回头却猛然撞上一双冷戾的眼睛,他的主人着一袭黑衣,正无声的半倚在她身后的屏风上。
她吓得脑袋一嗡,本能的张开了嘴,不过却没机会喊出声。她的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耳边有人有气无力的嘘了一声,她使劲挣扎了下,却没想到很轻易的挣脱了束负。身后的那个黑影慢慢的滑倒在地。
见这人已无攻击力,朱砂反而冷静下来,没了刚才的慌乱,隐隐也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她下意识的用手绢轻轻拭了拭鼻端,蹭了些许红色的粘状体,顺着那人的手看向下,右腹有大片暗红的血迹,人却未哼一声,似已晕了过去。
朱砂费劲的将他弄上旁边的软榻,尽量让他躺得舒服点,一边慢慢思索此事如何处理。这人身份不明,坏人?强盗?还是被仇家追杀?到底是应该报官还是?可他现在伤得如此重,生死难料。
正纠结间,房门轻轻推响了,朱砂赶紧闪身出来,见眉儿迈了轻快的步子进屋,怀中抱了一束红梅,才松了口气,赶紧示意她关了门。
眉儿一脸的不解,刚要问,却被朱砂禁声,然后拉了她耳语道:“一会儿见到任何事都别做声。”便带她到了屏风后。
眉儿见到软榻上的情景吓了一跳,话都不利索差点咬着舌头:“小、小姐,他是谁啊,他怎么在这里?”
“小声点,你想把人都招来啊?”
眉儿吐了吐舌,压了声儿道:“那他到底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眉儿,你溜出去买点金创药吧,他刀伤很重。”
“啊?小姐,他身份都不明,万一醒过来后害我们怎么办?”
“可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先治好他再说,我们防着点,见机行事,好了,快去吧,就说去为我买宣纸。”
“好的,小姐,你自己当心。”
眉儿很快就买好了金创药回来,内服外敷。朱砂吩咐她去打了一盆热水,仔细的替软榻上的人清洗伤口,敷上药,包扎好,再用茶水兑了药粉让他服下。一切妥当,两人这才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太紧张,朱砂竟觉得有点累得慌,同时也觉得自己这主意似乎拿得有点大了。
而软榻上的人却丝毫不觉,像在熟睡一般。他有一张坚毅俊朗的脸,薄而有棱的唇紧抿着,朱砂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这样打量一个男子可是不该。赶忙唤了眉儿回了外屋。又仔细吩咐一番,方紧闭了房门,由眉儿陪着去给爹娘请安。
由于下雪天寒地冻,爹娘刚起不久,见了朱砂,李玉颜笑着调侃:“子衡,你看咱们的湘儿是真长大啦,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就是衣服颜色嫌素了点。”爹娘极疼这个独女,依旧唤着朱砂的小名。
朱砂红了脸,过去挨着娘坐下,撒娇道:“娘,哪有人这么夸自己女儿的。是吧,爹?”
朱子衡只笑不语,他清楚李玉颜一点没有乱夸,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出落得不说全国,至少在这整个温城是无人能比的,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还未及摒,多少公子富商都急着攀亲结缘。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未添男丁,所以女儿的终身大事他一定得好好斟酌。
一整天,朱砂都心绪不安,她想回房去看看,又怕那人醒来万一起了歹心,可又怕药没效果那人醒不来,另一方面又担心爹娘发现了可要糟。
直挨到天黑,用了晚膳向爹娘道了安,方和眉儿小心翼翼的回屋。由于一天未回,房里的炭火已熄了,稍有点冷,借着屋外白雪折射的冷光,朱砂悄悄打量了下屋子,没什么动静。吩咐眉儿点灯,然后轻轻走到屏风前,软榻上的人却已不见,她又打量了下四周,没人。她松了一口气,事情算是处理了,但心里某个地方似乎没来由的隐隐有点空,她呆了一呆,然后转向眉儿道:“没事儿了,人已走了。”顿了下又道:“去把软榻收拾下吧。”
不一会儿眉儿握着一柄匕首出来,小声道:“小姐,在枕旁发现了这个,一定是那人落下的?”
朱砂接过匕首,刀壳黄铜铸就,有点粗犷,除了阴刻的几笔云纹再无任何修饰,首柄也一样干净,左右看不出什么线索或是标记,抽出来,首身却是满含锐气的雪亮,刀锋极其锋利,朱砂小心的看了看,还是没发现什么,正准备合上,却在贴近首柄的地方看到一个小楷“炎”。这个“炎”字极不易发现,就这么看不出什么来,但方才刚好借了烛光的反射隐隐乍现。看来这柄匕首对它主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可是他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不管怎样,此刻,朱砂的心似乎已不再像方才那么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