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沈江一

60、流言

　　如果清溪面对的是鄙夷，那么张梓桐不得不承受的，除了鄙夷还有质疑。
　　上班前半个小时开始，恒信集团的网站首页，公司内部的公共邮箱，甚至每一个职员的私人信箱里都被传满了照片。
　　当讨论的人过多，那么八卦也成了一种明目张胆的趣味。
　　“我说怎么张总条件那么好也没有男朋友，原来是喜欢女人啊！”女职员A感叹道。
　　B接着说：“那么有女人味儿的女人搞同性恋，真是不敢相信啊！”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人家有钱，别说是喜欢女的，就是喜欢人妖都能找得到。”
　　“只是性取向不同而已，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吧。”
　　有人觉得她们说得过分了，于是试探地说了一句，却被一个又一个嘲讽和不屑的眼神逼得不再开口。
　　“虽说不能歧视别人的性取向，可是真的好恶心啊，她们还接吻了！哦！”女职员做头疼状，“亏我之前还那么崇拜她，差点就把她当女神了。”
　　“那你去给女神表白啊，说不定她看上你了，把你养起来，少说也能少奋斗三十年。”
　　“有人倒是想啊，可惜人家看不上，倒贴有钱人的多了去了，你看照片上那个女的，长得不也是清纯漂亮，不比张梓桐差啊。”
　　流言大概如洪水，顺者昌，逆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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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公司或明或暗，似乎每一个人都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发表自己的看法，八卦是没有年龄和身份界限的，甚至连时间界限都可以忽略。整个公司从前台到后勤，无一例外都激烈讨论着这件事，这个早晨的恒信集团，遗忘了工作。

　　张梓桐把清溪送到STOP后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虽然网站和公共邮箱里的照片立刻就清理了，私人邮箱里面的却依然在疯狂流传。
　　从跨进公司大门那一刻开始，张梓桐就接到了来自各个方向的眼神关注，虽然平时上班也少不了被注目，却从未有像今天这样芒刺在背的感觉。
　　网络信息部的主管和几个部门经理都已经在办公室了，张梓桐一进去就问：“查到是谁了吗？”
　　“只知道IP地址在国外，其他的，查不出来。”
　　“国外？是虚拟地址？”张梓桐心里升起一团怒火。
　　“不是虚拟地址。”主管说得没有底气，偌大的网络信息部，却连一点有实质性进展的信息都查不出来。
　　“我不想听那么多，不管地址是哪儿，我只要你把那个人给我找出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公司每年花那么多资金还有什么用！”
　　张梓桐只是生气，到底是什么人会把照片寄到自己公司？从照片的拍摄时间和质量来看，这个人是花了心思和时间，至少请的是专业人员。
　　不管那个人是谁，现在比起找出幕后黑手，还有很多更重要的是需要处理，“公司现在反应怎么样？”
　　几个部门经理对这件事虽然在第一时间采取了措施，却还是止不住流言的传播，现在眼看张梓桐责问到自己跟前，个个都是胆战心惊。
　　“照片能删的基本上都删了，也都私下警告过了，但是事情来得迅猛，而且放照片的人也是准备充分，所以……”企划部的肖经理字斟句酌地说，毕竟这是张梓桐的私事，况且这私事也是不怎么光彩的私事，“反应还是比较强烈的，议论的声音也不少。”
　　其实张梓桐也知道，什么事情迅猛、准备充分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真正让大家血液沸腾的是这个八卦的隐私性，同性恋的敏感性以及她的特殊身份。
　　悠悠众口，难堵难疏。她也只能抱希望于八卦的短期性，希望过了几天就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被看客所遗忘，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张总，宋先生他们来了。”
　　秘书甜美的声音丝毫不能缓解张梓桐晦涩的心情，反而更加阴沉。
　　“好了，我马上来。”转而又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叫手底下的人别忘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谁不想工作了可以找个咖啡店慢慢聊，恒信集团只给会做事的人发工资。”

　　从十八楼的会议室出来马上又进了十七楼的会议室，张梓桐咬咬牙，真正的困难现在才开始。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张梓桐才坐下，就有人厉声质问，“你那个照片是怎么回事？”
　　宋道安也严厉地看着张梓桐，他们都是在上班出门前收到包裹的，里面十几张照片，和公司邮箱里的那些一模一样。
　　“照片是被偷拍的，偷拍的人暂时没有查出来，至于照片上的内容，这些都是我的私事，跟公司没有多大关系。”
　　张梓桐脸色也不好，隐私被牵扯到工作上，任谁都会不悦。而那句跟公司没有多大关系，连她自己都觉得站不稳脚，怎么可能没有多大关系，至少公司的管理层形象会受到损害，如果再传出去，那整个公司都会产生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到时候，就不只是内部质疑这么简单了。
　　“你就是这么管理公司的吗？其他的就不说了，你现在还传出同性恋丑闻，恒信集团迟早要被你搞垮！”
　　“胡叔叔！”张梓桐突然大声打断胡松的话，“我敬你才叫你一声胡叔叔，但不代表你就有权利信口开河。第一，这不是丑闻。第二，恒信集团在我手上这几年，好还是坏大家有目共睹，不要随便否定我的管理能力。”
　　事实证明，吵架是没有方式可分的，即使是大集团的高层，吵起架来也是面红耳赤、肆意中伤的一场口头和心理战斗。
　　“管理能力？你有什么管理能力？一个本科文凭的黄毛丫头，连个研究生的学历都没有，你以为你凭什么大学一毕业就能进恒信集团的管理阶层？你以为你有什么本事二十多岁就成了总经理？还不是因为你是张恒信的女儿，还不是因为他一意孤行要把你安排进来！你当自己多有本事啊？二十多岁的女老总？你还真把自己当天才了啊！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堆废柴，扶不起的阿斗！”
　　长久以来的不满和张梓桐丝毫不给颜面的话语让胡松彻底愤怒了，也顾不得身份，就这样骂了起来。
　　“我是废柴？”张梓桐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下子更是火冒三丈了，“老家伙！别忘了这块废柴现在还是总经理，管理的事我说了算，现在不是股东会，不要倚老卖老！”
　　胡松被堵得哑口无言，张梓桐眼睛里怒火和嘲弄混在一起，对一群心怀不甘的人说道：“有什么问题就讲，如果是骂我、质疑我的话就不必说了，这件事我会处理，还有，我的私生活不在各位叔叔伯伯的干涉范围之内，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不陪你们了。”
　　环视一圈之后，张梓桐也不再多看他们，踩着高跟鞋昂着头转身就离开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才想起应该给清溪打个电话，不知道清溪那边会不会也收到了这些照片，这样想着，她反而更希望寄照片的人是针对自己而来，目的在于动摇自己在公司的管理权，至少那样，清溪也就少了很多压力和受伤的几率。
　　电话响了一声之后被张梓桐挂掉，她想了想，像平时一样只发了一条短信过去，问清溪在做什么。
　　“做饭。”
　　简短的两个字，很符合清溪的风格，却也透露出一个张梓桐不愿得到的信息。清溪这个时候没有工作而是在做饭，也就是没有在公司而是在家，那么照片必然也寄到了清溪的公司。
　　张梓桐担忧地拨通了清溪的电话，忐忑地等待清溪接起。
　　“喂。”清溪清澈淡然的声音传来，听不出起伏。
　　“你还好吗？”
　　“嗯。”
　　张梓桐仿佛能看见清溪在电话那端微微点头的动作，于是顿住了。
　　“中午回来吃饭吗？”
　　被清溪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愣，张梓桐反应了好半天才回答：“要回去。”
　　“那我等你。”然后又补充道，“鱼蒸好就要吃，不然就不鲜了。”
　　到现在，她想的居然是自己最喜欢的那道菜而已，张梓桐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溪心里是怎样想的，她没有底，更不敢轻举妄动。
　　“忙完你的事再回来吧，不要着急，我会等你。”
　　清溪的语调轻轻柔柔，像一阵带着清香的雨露洒在张梓桐躁乱烦闷的心口，甘甜滋润。一句“我会等你”，快速而有效地安抚了一切狂怒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