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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十七)解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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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一阵刺痛中清醒的,转眼就见榻边永琪略带酒气的脸,我心中存着气,侧头移开了视线,一旁愉妃欢喜上前问:“常太医,你说小燕子有喜了可不是误诊?”
常寿颌首道:“侧福晋确实是有身孕了,方才晕倒只是情绪不稳,微臣已经替她针灸,血气畅通就可以了,孕间要注意的事宜娘娘应该都是清楚的,好好与福晋说一说,多加注意就是了。”
终是有了孕,怎么不如想象那般高兴呢?心中一阵苦笑,这个孩子来得可当真不是时候。愉妃是兴奋无比,执了我的手,欢喜得语无伦次,“有孕了,太好了,太好了!”说着转头望向身后沉默的永琪,“永琪,你就要当阿玛了。”说着让彩霞送了常寿出去,去前有意无意地一拍永琪的肩头。
屋门一关,永琪坐到榻边,眸底尽是欢喜,却只是沉默不语。等了半晌,见他像是犯了大错的模样,蓦地心中一痛,还是呢喃着问:“你真的做了?”
他面上一紧,许久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脸为难之色,他这幅模样,自也是让我明白了七八分,心下一片冰凉,极力遏制住泪意,我紧紧揪着身上的棉被,心尖像是被人削去了一块,很紧很疼。
他伸手而来,我偏头躲开,他僵硬了良久,微微一叹道:“你好好休息,我叫明月彩霞进来陪你,我。。。。。。我去书房睡。”
他走得干脆,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
永琪一走,明月彩霞立刻进了屋子,我纳纳不想说话,彩霞放下了榻前的纱帐,明月将覆在我身上的棉被又往上拉了拉,叹声劝慰道:“主子,五阿哥喝醉了,情有可原的。”
我赶紧截道:“去将蜡烛吹熄了,我想睡了。”
彩霞快步到了案边,随着就是一片黑暗,强忍了许久,泪还是耐不住落下。
日日关了自己在屋子里,茶饭不食,任谁在外头叩门皆不理会。又倦又累,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抱了膝蜷缩在榻前,外头的叩门声毫不间断,明月彩霞时时来劝,愉妃也会柔声劝慰几句,有时更是听到了紫薇焦急的声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抽泣,我心中麻木,也不想叫她瞧见我这般狼狈模样,紧紧地捂了耳朵只作不闻。
过了好一阵的沉寂,外头又响起了叩门声,一下又一下,却是琬烟在急切道:“小燕子,快开了门让我瞧瞧你,两日来都不进食,你怎么能挺得住呢?”
我听得心中微疼,却是只身不动,外头等了片刻,又道:“好妹妹,快让姐姐见见你,这两日可叫我担心了。”
外头又传来了几声轻咳,道:“小燕子,我还在病着,你真的要我一直在外头等你吗?”我听得心中不忍,下榻开了屋门,琬烟由明月搀着弱弱地立在门外,身旁的彩霞赶紧进屋将手中的饭菜搁下。
我默默扶着琬烟坐好,她执了我的手,温婉道:“快将桌上的饭菜吃了,别叫我们担心。”
我轻轻道:“我没有胃口。”
琬烟眼瞧明月彩霞,她们会意出屋关了房门,她轻声一叹:“傻姑娘,世上是没有想不通的事儿的,再想不通的事,多想几日总会想通的,就无所谓忧愁和烦恼了。”
我听得眼泪簌簌往下掉,她轻轻拍着我的肩,“小燕子,你很介意么?你认为永琪做的事是你不可原谅的?”
我也曾几次自问,酒后失性真的是我不能谅解的?别说是有原由的,就是在这样一个古代,多娶几房侍妾又有什么打紧的,这些我早已参透的道理,怎的就是想不通透,可私心里要坦然面对这般事情,真是勉强至极。
我苦恼忧烦,只好老实道:“我不晓得。”
琬烟听罢淡然叹道:“酒到底是不是好东西呢?烦心之人借酒消愁,千万烦恼全数散尽,可酒也能叫人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我并不答话,她继而又说,“一直看着你和永琪一路走来,争吵也好,赌气也罢,可我晓得他心里头记挂的就只你一人,说实在的话,我很羡慕,这一生与表兄无缘,我是不能有这样的情了。”
“小燕子,我知道你心里头乱,姐姐只愿你冷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你没法子接受,至少能多几分理解与宽容,姐姐不想你往后后悔遗憾。”
永琪和欣荣的婚期定在两天之后,欣荣本就满心欢喜地愿嫁永琪,如今正是合了她的意,至于观保那边,女儿能嫁前途最为明朗的阿哥,他自然也是欣然点头的。几日来我都未曾见永琪一面,想着不见也罢了,见了不是争吵便是冷寂,相见倒不如不见了。
大婚前一天我因为身体虚弱不堪重负晕倒在房中,在榻上静静躺着,突然房门一动,永琪缓缓走过来,他的脸色也是不好,满面皆是疲惫,他紧紧抓了我的手在掌间,语带哽咽,“小燕子,你去紫薇那儿住两日可好?”
我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觉闷得实在是难受,我有很多话要问,张张嘴却终究还是开不了口。他将额头抵在我的手掌间,片刻便有丝丝的濡湿浸润我整个手掌,几滴凉意沿着手腕而下,“对不起,我不想瞧你伤心的模样,明天我会遣人送了你去学士府,我。。。。。。求你千千万万好好照顾自己。”
话罢手一松,匆忙地大步而出。
宫婢们一早便扶我出了屋子,犹记入堂时宫婢有意无意地挡着不让我瞧见满堂的喜庆红色,想着便是一阵苦笑。很快到了学士府,福伦他们都在门口候着,才一下车紫薇就满脸泪痕地往我怀中扑来,将我紧紧搂住。
我任她牵着入府,身上像是压着千斤石连步子都要迈不动,大堂内柳青柳红和金锁都在,紫薇扶了我坐下,金锁笑眯眯地抱着澄玥上前,俯身在我跟前道:“澄玥,这是燕儿姨娘,娘知道澄玥可想姨娘了,快叫姨娘抱抱。”
澄玥晃着小脑袋,口齿不清地唤着:“姨娘,姨。。。。。。娘。。。。。。”
金锁莞尔一笑,递近孩子说:“小燕子,澄玥比以往重了好些,我抱得手都有些发酸了,你替我抱一抱可好?”我勉强打起精神,接过孩子怀抱在膝头。
柳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心中藏不住话,如今更是一股脑直直就怨声道:“永琪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再娶哪里对得住小燕子!”
金锁见他说话直白,怕会惹我伤心,忙用手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言。柳青却是气愤地甩开她的手,双手直搭在我的肩头,忿忿然道:“小燕子,不要回那个永和宫了!宫里的阿哥咱们高攀不了,跟我们回会宾楼去,我们养着你一辈子!”
柳红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拉下,急急道:“大伙儿如今都是心烦意乱的,你就少添点乱子吧!”
紫薇也是颌首附和道:“想必永琪应该是有不可言说的苦衷,看事情往往不能看表面的,咱们看看再判断是非才妥。“
柳青气道:“还看什么,都是明摆着的事,永琪要他娶了,难道还要小燕子回去受委屈不成?”
尔康劝慰一句道:“我也不信永琪是那般见异思迁的男子,况且他对小燕子如此情重,定然不愿有负于她的。”
“得得得!”柳青猛地坐下,气得面色青白,“我是不懂理的人,说得都是浑话!”
众人见柳青气愤,一时又不知如何劝慰,金锁出声嗔骂道:“如今已是一团乱了,你还要跟我们白白置气呢!”柳青自觉理亏,也只作罢,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怀抱着澄玥,一言不发。紫薇蹲在我身前,眸中尽是焦急神色,“小燕子,你与我们说说话,将难受闷在心里头不是愈发难受么?”
我仍旧不语,却闻得脚步声进堂,片刻就是尔泰的声音,“我刚从宫中回来,箫剑为永琪再娶的事气得不行,狠狠地揍了永琪几个拳头。”
尔康忙道:“你怎么不拦着?”
“我怎么没有拦着?只是永琪叫我不要拦着,他甘愿受的,他说这是他欠小燕子的。“说着眸子瞥向我,细细看我面上的神色。我低头看着澄玥,恍若不闻,尔泰大步过来,俯身问道:“小燕子,你可要瞧瞧他?”
柳青轻哼一声,接过话说:“有什么好瞧的?我看这是他自找的!”
在堂内僵坐了一下午,天色渐黑时,仆人入了大堂躬身道:“大少爷,晚膳都已备好了。”尔康颌首,引了我们去用膳。
福伦和福晋都入了皇宫,尔康打发了仆人下去,我们一桌人静静坐着。身旁的紫薇和尔泰一直往我碗内布菜,默默低头,一一都吃了个干净。柳青叹气道:“在这里也好,瞧见了怕是会伤心欲绝。”
柳红搁下碗,微气道:“哥,什么不该说你就说什么!”
柳青语塞,我淡然一笑,看着尔康问道:“你今日怎么不在宫中呢?他大喜的日子你不用陪着么?”
尔康道:“永琪说让我们陪着你,叫我不用进宫,皇阿玛已经另择了人陪同。”我轻嗯一声,再不言语。
草草吃了几口,独自到了院中,今日竟有月亮,几点疏星零零散散地散在夜空,我仰头看着,心中一片冷寂。
“做什么呢?”身旁出声之人脚步轻轻。
我回头望一眼,淡淡道:“在看星星。”话罢便是身子一轻,转眼已坐在枝梢上,尔泰小心地稳住我的身子,仰头望着夜空朗朗一笑道:“在高处看这一片夜色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我点点头,他从怀中掏了两个小酒囊袋出来,笑着递来一个,我失笑道:“你怎么还随身带着酒呢?”
他道:“知道你心情不好,特意拿来陪你同饮的,一醉解千愁。”说着仰头咕咕灌下一大口。我拿着酒囊,一笑道:“今夜月色可真好。”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他也笑,忙又改口,“不,是举酒囊子邀明月才是。”我蹙眉笑道:“这句改得一点美感也没了。”
他淡笑道:“我只是随意说说的。”
满腹心事,满腹心痛,拿着酒囊狠狠灌下两口,畅快马上遍布全身,于是又是猛喝几大口,却被尔泰急声拦下,“你这么个喝法,会醉的。”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苦涩溢出唇角,“你说一醉解千愁,怎么又不让我醉了?”
他微不可闻地一叹,见阻拦不住,也捧着酒囊子连连喝了好几口。两人各自仰头默默灌着酒,他喝得很急,酒水顺着唇角蜿蜒而下,他突然抬手将流下的酒水抹掉,微然道:“小燕子,我希望你能勇敢一点。”顿一顿,继而说,“我还记得你赶赴军营那日,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可那日的小燕子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意志坚决得仿佛一切都无所畏惧,那样的你最让人倾心,最让人欢喜。”
我静静听着,抱着酒囊子不说话,他又道:“你如今这样,叫我们很是担心。”
就着手又是灌了一口,只道:“以往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小燕子。。。。。。”
“我只是觉得,心头闷得发慌发疼。”是啊,就是很疼,就像拿了一把尖锐的小刀子,一下一下在我心上剐着剐着。不去多想,一醉解愁才是真!想着不再说话,只顾灌酒喝,他见我如此也知再说亦是徒劳,蓦然一叹后,陪我痛饮。
酒量本就不好,连着喝了好几大口,已经有了点醉意,等到一酒囊子见底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人也是飘飘然的。手上不稳,空酒囊掉落在地,树下传来紫薇的声音,她仰着头看我们,急急道:“尔泰,小燕子有身孕,你怎么能带她喝酒呢?”
尔泰“啊”一声,愕然看我,我迷迷糊糊地冲他一笑,他扔下手中的酒囊子,赶紧抓了我飞身下树,紫薇慌忙道:“竟醉成了这幅模样。”尔泰扶着站立不稳的我,看着紫薇道:“我不晓得她有身孕了,我可真是!”说着一手猛往额头上拍。
我呵呵地笑出声,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紫薇看着我重重一叹,对着尔泰道:“不早了,你快抱她进屋歇着,我去厨房煮些醒酒汤过来。”然后就是被人拦腰一抱,不一会儿身下已经是软软的床榻了。
我抓着棉被脑中是昏昏沉沉的,隐隐有人拿手轻轻拍我的两颊,一面道:“小燕子,快醒醒。”说着又是懊悔自责道,“你有了身孕也不告诉我,还那么豪爽地喝了一袋子的烈酒,我这么粗心的人,你不告我我怎么晓得?若是知道你有了身孕,我是绝不会带你喝酒的。”
他唧唧歪歪地说着,我打开在不停拍我脸的手,喃喃道:“几口酒没什么大碍。”
他像是气急,一时又找不到话来说,片刻有人轻推房门,紫薇端了醒酒汤进屋,迷糊间听到她说:“尔泰,快把小燕子扶起来,喝了醒酒汤再睡。”然后就是被人扶坐而起,后背抵着宽阔的胸膛,嘴被人张开,一股难闻的气味立刻灌进,我头一歪,吐了干净。
“怎么办?她根本不愿喝。”是紫薇略带焦急的声音。
扶着我的人默了片刻,一捏我鼻子,直直道:“灌进去。”而后只觉无尽的液体流进嘴里,喉头发苦,我赶紧吞咽下,倦意浓浓地席卷而来,我靠着身后的人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