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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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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雨夜,入秋后滇中气候一改沉闷郁热而渐起了些阴凉,迦若从外回来,白色衣角似有似无的扫过一层不染的回廊,略裹雨气的风吹来,满廊风铃骤响,前后起伏,整个月宫环绕着一股温柔的生气,消散一切浮躁,他不禁驻足,细细看着被游廊围起的花圃里,荼蘼花不知何时已经遍布,便暗自念道“开到荼靡花事了”挽起双手背在身后,这个被他用法术细心呵护着的花海总是一年到头从不寂寞,她们不会自去凋谢结果,只是憨玩般怒放。开到荼靡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世间人只愿韶华胜极,又有多少人多少事可以像这样被他护得周全。

      今年最后一种花都开了,真是热闹,要不是这些铃铛,只怕风雨一过,现在早就满园狼藉,祭司,你是不是只对这种没有生命的东西才会万分爱惜呢”明河悠悠的走来,身后跟着一名弟子,手捧白玉盘,还未近身十步,只见弟子跪下屈膝先前,不紧不慢地高举盘中热气腾腾的鲜血供祭司恢复元气,明河用骨扇挡着脸,手指轻敲着画了咒符的瓷铃,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廊下的迦若,只见他满脸苍白,双唇紧闭,垂目隐忍的脸看出了一丝疲惫,双手按在盆里,那些刚汲取的善男信女的血顿时像雾一般缠绕而上,渗进皮肤,血色再一点一点的从纸般皮肤里透出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淡淡的说道“每个人。。。都有他想要守护的东西”迦若抽回手,看着血脉退回皮肉纹理,扬手让弟子退下,双手挽回袖间,看着明河不快的转过头去,苦笑的说“不过,昨夜你真是好主意,算准了我会过遇到那条冥河,便撤了逆风,我这条命差点就断送在你的手里呵”

      "哈哈,你也不要怪我,谁让我是一教之主,昨夜你未曾出面法会,撇去整个南疆信徒不顾,光是平南王又哪里得罪的起,别忘了你现在是拜月教的祭司"明河对着迦若冷笑,“不过,我的大祭司,你也会怕那些幽冥鬼火么,你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怎么,原来你也会畏惧术法的反噬?这也难怪,我可是听孤光说,那种万蚁蚀骨的痛也不及看着自己被一群孤魂野鬼活吞了难受,哈哈哈,早上回宫你虚弱的真是让明河我担忧啊,祭司”迦若只当没有听见她以教主身份的嘲弄,抖抖衣袖站起,一边低低的摇着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法会,近两年来也都是清辉孤光他们在主持,可是就快到中元节了,昨夜你答应我会出面参加的。”每年中元节是南疆远近闻名的重要节日,据说这一日鬼门大开,恩怨情长未了的孤鬼各去寻自己的冤家,名利场上谁都难保有些孽债,尤其是新晋的平南王,十年前为了巩固地位灭了几个不听话的苗寨,这笔血债要论起来也有拜月教的一份,于是一直由侧妃出面,入了拜月教,时不时来供奉香火,其余一些都是现今一直称臣进贡的土司和整个两广地带的巨贾,大家都趁着中元节前的祈福法会,能目睹一眼祭司如天神般的施法,驱散周身邪佞戾气,求得月神庇护,那些普通教众虽不能远远的望见教主与祭司,但在法会当夜,都在自家的供案上摆好祭品,就等月神恩施雨露,以求安全度过中元夜,祈求一整个来年家宅平安。

      因为干系着南国的权利斗争与在当地的教众地位,这本是他和明河难得一年一次的露面,从来都安排的井井有条,隆重万分,不容分毫差错,可是这几夜他竟然都鬼使神差的想起了从前沉沙谷的岁月,他想知道那之后她过的怎么样,开不开心,受了多少委屈,心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师兄,既希望她这么多年,同样没有忘记当年的平静岁月,又只愿她已释怀过去的悲伤,好生度过此生,不过人人都道她是个江湖传奇,她的一生注定就是不平凡吧,尤其是陪在那个人的身边,一想到萧忆情,他内心的疑问更无法抑制,便接着就是弃整个教派于不顾,决心给过去一个了断,却也没想到。。。

      “昨夜你又去见了舒靖容吧,是也不是?!“明河看见迦若转身欲走,急急地脱口而出,”哈!我就知道,所以我命明河打开了水镜,看到了你们,你还有你的那个师妹”

      迦若扭头,目光凌厉的落在明河扭曲的脸上,看她的金月牙一颤一颤的跳动着“你既然监视了我,就不该断了我送来的逆风,可知我昨夜还遇见了萧忆情?!”

      十二骨的骨扇 "啪"的一声落得粉碎,明河停止了讥笑,吓的往后退了几步

      “萧忆情他好生厉害,若不是昨夜水逆,他痼疾发作,你以为我还能活着回来么,咳咳咳。。。若是我被那群阴灵吞噬,对你对整个拜月教又有什么好处?你这个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

      “我。。我。。。”明河一时急的说不出话来“我就是想吓吓你的,怎么会是这样子,他怎么来了?他为什么要来?! 难道。。。难道真的要和我们拜月教过不去了?”

      “你不是早让冰凌占卜过了么,火星旺,主战事,煞星地陷,预示祸起故人归来,那个故人等着算这笔账也等了二十年了”迦若抬头望天,不禁叹道“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圣湖底下的那堆白骨”

      “笑话!那是她活该!再说,那也是前代教主的恩怨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你当年弑母篡权、如今当了拜月教教主,自然连着她欠下的旧帐也要一并继承”

      “迦若你别这么说。。。。。好啊,好个弑母篡权,可别忘了,这件事上我们可是同谋!---当初商定篡权时,我们可是合作的很愉快呢!别撇清的那么快,这旧帐要继承也有你的一份!”明河仿佛终于抖出了最后一张底牌,挑衅的看着对方。

      与此同时,迦若骤起十分不悦,双目冷若冰霜从明河身上移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你也知道我的厉害了,没有我化解逆风昨夜你都不能活过一个时辰”明河见他欲走,立马追了上去,气急败坏的扯住迦若的衣袖 "哼!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你休想独善其身,船沉了,大不了一起死,你也不过是个祭司,别忘了我可是教主"听了这话,原本被拦住的迦若再无表情,一把抽回被撕开口的长袖,眨眼消失在游廊拐角,只留明河呆坐在原地。

      半响后,明河摇摇头起身,面色高傲的转向刚才的廊下坐着,秋雨一过,夜晚寒气四起,她不敢动,望着方才的一片花海,什么都不敢想,她还是放弃,低下脸来,哭出了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了,原来不是这样的,怎么才能像原来的那些年,过的那般无忧无虑,她与迦若,是怎么走到了这咄咄逼人的田地,任是她威胁的手段也使出来,不过是证明了自己有多无能,原本就没想过担什么教主的虚名,被推上这至高无上又孤寂到让人发狂的权利巅峰,至少可以庆幸能有一人一直相依为命。虽然两人越来越不言语,可是晨钟暮鼓,每日在大殿前敬神,每次法事都有他站在身旁,彼时彼刻天地清明,明河便觉得这就是教义中所谓的的安定长远了吧,可是这终究是她--这个说到底未谙世事少女的一厢情愿,那个被称作天神的男人,不是无动于衷,他的想法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她也更不会懂。

      此时明河终于知道,母亲生前那种狂傲暴虐的脾气,还有被她刺破月魂时那将死却解脱的眼神,“原来是这样么”,原来就是拜月教教主的一生,这一生注定是不能只为自己活的,可是,除去迦若,就只有座下两名护法--孤光与清辉,清辉负责对外法事,孤光负责内部教务,每日的要事都一一呈给大祭司过目,她这个教主,说起来除了高高在上的端坐着,受人顶礼膜拜,就再无一技之长了。若是迦若撂手不管,凭借她手无缚鸡之力和加起来不到迦若一半的两名护法,还有这宫内上上下下的弟子们,他们可是除了教义,其他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怎么算拜月教都没有活路了。

      夜幕已至,施了法术的宫灯从虚空中降下来,明河只听见身旁有扑哧扑哧的声响,循着动静,才发现是一只被驱赶在园外打湿了翅膀的蝴蝶,此时被火光吸引飞进了灯笼,正欲投身那火苗,怎知三味真火岂是凡尘肉身能够接近的,急的它左右不是办法,明河心下一软,这白凤蝶也是难得,按理说秋雨过三巡,南疆的蝴蝶就开始销声匿迹,不知这只是为了什么,竟飞入了这真真假假的园子。明河点破了油纸,放那只蝴蝶出来,蝴蝶扑扇着长长的拖尾伏在宫灯上不肯走,仿佛不甘心离开这满世界的花卉。

      此时毫无声响的,一只手伸了过来,修长的两指捏住蝴蝶,明河一惊,抬头,发现竟然是迦若不知何时已返回来,火光下,看着明河满脸的泪痕和哭肿的眼睛,看的明河心下一横,

      “你是回来看好戏的么,你不要妄想我会求你”她拾起地上被摔碎的扇子,捏在手里,用云袖半遮着脸,另一半偷偷的抹去眼角的泪花,冷冷的起身,准备离去,

      “你就这样骄傲么,都不肯用一个求字来改变教中上上下下的命运”明河已经自顾自的走出两步远,身后那个男人看了许久终于叹息的问道,一句话稳稳的震到明河心底,震碎了之前所有的忧虑,

      “我求你,求求你不要不管拜月教,不要不管我,就算了为了你自己,也不要不管我,求你了”说着眼泪又流满了整张秀美的脸,“我也不想杀了她的,她怎么说也是我母亲,虽然她那么暴虐,要不是当时那样,要不是想摆脱她的控制,我也不会想到杀了她的”

      提到弑母的往事,明河恐惧的颤抖着肩膀,手捂住脸,泪水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溢出,一寸长的指甲按在羊脂玉般的脸颊,按出了印记,

      迦若上前了一步揽住明河,看她哭得半倒在在怀中,眼露不忍,“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一直很善良,明河是个好孩子,是我欠了你一条命”说着抬手,温热干燥的手指轻轻地点在明河玲珑的双颊,替她擦拭泪水,

      “你又没有欠我。。”不知怎么一听这句,明河更加刺痛,哭得更凶

      不等她说完,迦若定定的轻声接话“所以说,一开始我就没有想不管你,我不会放着你不管的,也不会不管拜月教。只不过,你不该那样威胁我,你知道的,我最恨的,就是有人意图控制我。”

      “我是害怕,害怕那晚听到的,听了那晚上你们说的那么多话,你要她和你走,你说拜月教不管了,要和她回去,我当时怕极了,你说你什么都不想要了”明河哽咽地说着,不顾一切的扑在祭司怀里,再也止不住,

      “所以你才断了我传来的逆风?来警告我?”迦若觉得又无奈又好笑,摇了摇头“你真是差点让我死在你手里啊,而且我不是也说了,昨晚那些只是为了印证一件事情而已”

      明河自知羞愧,推开迦若,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我说过了,每个人都有他要守护的东西,”手指尖还有明河湿润的泪珠,迦若从来没觉得月宫的夜可以这样舒服,一股久违的温暖气息在他心里腾起,弥漫,让人只想要时间过得一慢再慢,“所以明河,我不会让听雪楼对你不利的”

      明河明白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只顾安心的点头却也不住的问“我也不想和听雪楼为敌,难道他萧忆情真的要报血仇不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想要血洗月宫了”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迦若随她一起步入花园,

      随着中元节近,月亮又圆了几分,眼前的明河已经破涕为笑,软红的衣裙衬托着象牙般的肌肤,未施任何粉黛却面若桃花,双目既有宗教的威严时不时也忽闪着天真少女的妩媚娇嗔,头发高高挽起,唯一的修饰就是脸上那半弯的金月牙,在双十的豆蔻年华里,腰若流纨素,只有明月配作耳珰 ,像明河这样的女子从小高贵而神秘,长到这般大便是可以傲视万物的一教之主,虽说是聪慧里透着善良,但终日里养成的性格不能不说,也是任性,霸道,骄傲,也难怪她,一直不识人间疾苦,也没有必要为武林间的尔虞我诈,争个你死我活,不像冥儿,满地江湖,身为血魔之女,那些恩恩怨怨,善报恶报便与生俱来,怎生都无法了断,可是当初在沉沙谷,冥儿也是一个看见花草,会流露喜爱神色的少女,如今要是她看到了这灵鹫山上的奇异景象,一定会满心欢喜吧,他不经意的笑着,抬手一扬,把刚才那只逃进花丛的白凤蝶又捏回指间,并指暗暗施力,蝴蝶只是停在他食指和中指间却奇怪再也动不了翅膀,

      “何苦要为难它”明河出声制止,在一片蔷薇荼蘼中回头,月光下缓缓说道,“你看它那么像你”

      “哦?”祭司诧异着,停止了发力,

      此时一阵晚风刚好吹过,四周风铃的脆响一片,

      明河在风中蓦地抿嘴笑了,低头看着月光下的花朵,悠然道:“我听人说,这蝴蝶都是原来花凋谢后的灵魂,现在飞回来找它的前世呢,何不随了它去,”

      迦若手指一震,蝴蝶趁机震震翅膀,赶忙飞走,飞去了远处那片芍药,

      明河抬眼看着他,忍俊不禁道“你说是不是很像你啊,我的祭司大人?”

      白衣的祭司蓦然微笑了起来

      ——她果然还是懂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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