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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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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视着朱儿背着已无知觉的迦若离开,不消一会儿教中左护法孤光就亲自将舒靖容带回了祭司的寝殿,
被烛火照的通亮的白石屋内,一个女子端坐在原本属于祭司的位置上,身量娇小,容貌看起来也不大,脸上却有令人无法不尊敬的威仪,仔仔细细看着阿靖坐在肩舆上被抬进来,眼神有些闪烁,神情更是无法猜透,
“舒靖容。。。。是么”女子开口问道,起身走来时手环叮当作响,纱摆托在身后很长,在中原有很多种美女,冷艳高傲,温柔妩媚亦或是纯善清丽,初到苗疆,见到的女子也无不是果敢奔放,可眼前的人很难形容,以听雪楼女领主的历练一下就判断出这肯定就是拜月教里神秘的教主,绝美,并且,对她充满了敌意,
天性中防卫的本能瞬间抬头,阿靖在放下来的肩舆上,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冷冷的看着拜月教主,等着她先说话,
明河并没有再说什么,走出来也只是越过左护法的肩头定定的看着绯衣女子,那次疗毒以后,她就没有再看过她,这样的再度重逢,她忍不住将这个给拜月教、给她自己人生带来惊涛骇浪的同龄女子,细细端详,
这就是迦若心里一直映着的那个影子么?即使几度轮回,百劫沧桑,即使身体毁灭、心魂片碎,却也是每一粒碎片上都会映出的影子?那时间空间什么都无法抵抗的夙缘的力量,就是如此?
明河就这样复杂的看着她,对方显然也没有明白她那眼里除了探究之外的冷傲和不甘,于是微微叹了口气,打破这恼人的沉默,问道“青岚他怎么样了?”
“青岚?”明河怔了怔,仿佛对于这个名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拜月教主顿了一下,忽然间有些嘲讽的掩嘴呵呵笑了起来,“青岚?……青岚?你说的是迦若祭司吧?”
“不管是迦若还是青岚,我只问你他如今怎么样了。”绯衣女子眼睛清冷,说话依旧是以往那般的决断干脆,“他是不是中了你对他施行的什么咒术?以他的修为,除非是教主才能让他如此吧?——”
听了这话,明河收起了笑声,走近听雪楼的女领主的身边,仰头定定的看着她,眼睛开始忽闪忽闪,也不再是那种冷意,反倒有些恍然大悟的对她说,“看来你还是不恨他的,无论他是青岚还是迦若,是敌也好是友也罢,就算要你杀了他,也只是因为你是萧忆情的人,立场不同,而不是你恨他,对么?”
舒靖容即没有看她也并不理会,明河绕到她身后,抬头看着天空里升起的新月,与她眼角下的那一弯遥相呼应,夜色扫在绝美的面颊上,带出了一点点哀伤的意味,她忽然觉得有些悸动,接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苦笑,“你们究竟有怎样的过往。。。。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记忆,会这样深的长进骨头里?。。。。可惜,我看不到迦若的心,他的力量太强了。。。。”
说完教主不急不缓的抬起手来,五指纤细修长,洁白如玉,那是从未沾过人间烟火的手,指尖是镶了细碎珠玉的水晶甲,五颜六色晶莹剔透,发出夺人眼球的光,她把手伸向左护法,静静的吩咐,“你读出来给我看,孤光。”
青衣的术士躬身抬手,让教主将手轻轻放入自己手心,然后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肩舆上绯衣女子,冰冷而松缓,孤光没有看舒靖容,而是用手指在她手心里画了一个符,嘴里默不可闻的念着什么,紧接着,明河就看到了那一边舒靖容不可抵抗的想起了一些被尘封很久远的过去,
碧水中映着一个小孩,孤零零的影子,正抱着一把短剑走向水边,
她双目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决绝,仿佛一念之间决定孤身一人,不再顾及外面的世界,小孩一到水边,就望见了对面的榕树下静坐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也看到了她,嘴角微微笑着,好像这样坐着笑了很久,他是在等人,衣襟上都落满了花叶,笑容淡泊温和,有种包容一切的力量,眼神明亮好像能看很远同时又十分安定,叫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这样一个笑着的人,在初春的料峭中,光芒四射。。。。他是谁?
“我叫青岚”男孩还是那样笑着,回应对面清泠泠的质问,
明河被刺痛了,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初遇,她不敢想象这样的相见,对于当时那个男孩来说,会有怎样的不忍,
两个人走过了溪水,走到开满繁花的小径,那样的花,是明河再熟悉不过的了,争奇斗艳,实则全部都是用幻力催开,男孩突然抱起了女孩,不知哪来的风吹起了四周的花瓣,沿着他们周身在空中飞舞,女孩没有忍住,还是开心的笑了,男孩一路都关怀的看着她,看她的各种情绪,看到自己的小法术逗得女孩开心,那些安详和恬静的微笑里,散去了一些些隐忍。。。。。是他也感到了非常的愉悦,他抓住女孩扬在半空的手,引得女孩看向他,他的手指放在她的胸前,上面顿时开出了一朵紫红的小花,女孩惊呆了,
凑近小脸去嗅,然后再也止不住的笑出了声,
这就是青岚?是当初她在苗寨里救起的奄奄一息的那个白衣少年?她带回来之后就交给了母亲花莲,当她再度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迦若,手中操控着邪异力量的迦若——她,从来无从得知青岚到底是如何的样子,
女孩在青岚的怀里抱着剑,漫天的飞花,她眼里蓄着泪水,迟疑着,伸过手环住男孩的脖子,“青岚。。。青岚哥哥。。。”
青岚哥哥。。。。青岚哥哥。。。。
明河觉得心口一痛,有些低下身子来,旁边孤光也把手一紧,似乎担心她不能再往下看,
面对小孩怯生生的呼唤,白衣青岚将一枚护身符小心翼翼的挂在她颈项中,
可是这般淡然安详的记忆,一瞬间被四面八方涌来的血撕破了平静,明河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感到一阵阵心急如焚的呼唤,在哪里?他在哪里?一个为逝者招魂的女子,划破了满手的血,绝望的恸哭,再也见不到那个沉静从容的少年,长成少女的舒靖容,满心疲倦的倒在血泊中,“我再也不要为任何人哭!”这样在记忆力的一个声音,是最深刻的自我暗示,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传递的术士都不免一震,接下来就彻底暗了下去。。。。没有光也没有声音,这是被内心封死的一段,是怎样的不肯即使有如孤光都无法看到半分?
拜月教主抓紧了左护法,眼睛紧闭,试图往更深的地方走去,然而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觉得非比寻常的沉痛,痛到她自己竟也留下了眼泪,就是这样么?这样的记忆也存留在“迦若”的心里,始终无法挥去,
所以,白衣祭司如今才会这样的眷顾这个绯衣女子,就是因为青岚的记忆吧。
“够了。。。够了!”女子闪电般抽回了手,脸色苍白扶额弯腰,慢慢从刚才看到的一切当中平复,明河退了几步站定,缓慢的抱肩看那边依旧漠然的舒靖容,她下意识在内室里踱着步,青衣术士也不明所以的看着教主因为情绪激动和难捺的嫉妒而全身微微颤抖,似乎有觉不妥还是走上前去请示,
明河顿住脚步,诡异的冷笑了出来,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好,青岚。。。。青岚是吧,嘿嘿,我让你看看你的青岚!”教主往日犹有孩童般顽执的精巧面庞此时非常恐怖的流露出鬼魅的眼神,看着让孤光都定住,她的双眼内闪着猛烈的幽然火光,指了指屋外,吩咐左护法“你们都先出去。”
孤光颇有些为难,看了旁边的阿靖一眼,他原与听雪楼的萧忆情私下勾结,是敌方插在拜月教里最不为人知的一枚棋子,此番萧忆情明知舒靖容被带来灵鹫山,明是疗毒,暗则制约他无法举兵,那萧氏的母亲是上任拜月教神女,老教主华莲的亲妹妹,却被姐姐亲手沉入圣湖,处罚她的私逃,只因为一个武林人破了神女之身,以作惩示。
就这样放两个女人单独在一起,是否妥当,居然孤光也被难住了,他答应萧忆情协助舒靖容的脱逃,可眼下,不知明河要做什么,这个靖姑娘是否会乱了他的计划,反倒伤了教主,这也是他万万不想发生的事情,
“教主,现下迦若祭司还在反噬力的昏迷中,教主单独与她在一起的话。。。。”孤光躬着身抬眼看了看明河,
“她都被封住经脉了,怕什么?!”明河的眼生还是那样吓人,语气不耐,左护法也不好再说什么,低下头去,讷讷的称是,带着一众教中子弟退了出去,
门关上了,绯衣女子依旧低着头漠然看着地面,眼神却是不易觉察的变了一下,她瘫痪已久的手指,在衣袖下缓缓收拢——方才,在握着她的手,施术读出她昔年记忆的时候,孤光已经的手覆在她腕上,已经借机悄悄打通了她被迦若封住的筋脉!
加之孤光方才告知的祭司仍在昏迷,此时便是逃脱的最佳时机,阿靖不由得紧了紧袖里的血薇剑,可眼睛还是漠然的看着地下,没有丝毫表情,完全没有注意到明河一直用一种几近疯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不易察觉的调匀着气息,连日来她被封住了任督二脉,
打通经络还是有些迟缓,内力在体内暗行,走过各处大穴,垂下的手指摸到了袖剑,便是再也不放的收紧,打算一旦恢复了行动力,就拔剑而起,
准备中突然一只手匆忙的抓了过来,抓的很是用力,指尖几乎扣住了她的脉搏,舒靖容吃痛,抬头看见眼前的拜月教教主,然后,即便是见惯江湖厮杀的阿靖,也不免为对方骇人的眼神慑了一下,她想干什么?
“你是回来找青岚的吧?。。。。哈哈。。。说什么跟着听雪楼过来对付拜月教,其实你一定就是回来找青岚的!”明河看着血薇的主人被自己的指套划破了皮肤,也没有丝毫的松手,
她已经不在意将内心的妒火暴露给舒靖容看,曾经也想隐瞒,因为她并不愿去相信,那两人之间依稀存在着情愫,不对,应该说她不敢去相信,凭什么呢,他们只是似真似假的过往,况且沉沙谷里的舒靖容还不能算是一个女人,然而,她不一样,她和迦若十年,这十年他们只守护彼此,其实哪里只是这匆匆一过的十年。。。。。。。。
今天她看到了她的回忆,一切都明了了,她爱的是青岚,不是迦若,而青岚。。。。。。呵呵。。。那个青岚她现在就要带她去看看,如今是什么摸样,
“十年来,迦若好好的呆在月宫,你是为什么要来南疆?!青岚。。。。。你的青岚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找他么。。。。”
舒靖容被拜月教主这样一来,却有惊慌,任由她拉着自己,原来如此,是明河么,青岚的这些年,都是属于这个叫明河的女子么,这里是拜月教,青岚变成了她看到的这样,一定就是因为要守护明河吧,就如同当年,他不惜舍弃性命也要保护青羽和她从那岩的苗寨里生还一样,这都是他选择的道路,青岚做事总是都有他自己的理由,
明河。。。。拜月教主明河,一定很幸福吧,
阿靖突然站住,明河措手不及的回头看她,之间一向冰冷的女子脸上,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顾忌的微笑——那样的笑容在她冷素的脸颊上盛开,让自恃容色的明河都看的呆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间,绯红色的光芒忽然如同流星一般从阿靖的袖中流出、划破空气!
还未等明河发出惊呼,剑已经划破了他咽喉上的肌肤,切出了一丝鲜艳的血迹,那声还未发出的尖叫就被生冷的铁刃封锁在那里,随即迅疾如闪电的绯色袖剑也毫厘不差的凝住,
“带我下山!”阿靖的手探出,扣住了明河的手腕,十指连弹,铮铮几声弹落了她指尖的水晶护甲,手指一切,扣住拜月教主手上大穴,将她刹那间制住,淡淡道,“不然,我就斩下你的头来!——我不信拜月教还有什么术法可以让死人复活。”
明河震惊了,果然是血魔的女儿,听雪楼的领主,能声名传播整个武林,与萧忆情并肩的人,终于展现出了她真正凌厉的一面,自己还是小看她了,就是一霎那间的不小心,就已经落入了生死一线的境地,
“那朵蔷薇,命运的纺锤……时来运转,三族会聚。然而冥星照命,凡与其轨道交错者、必当陨落!“占星女史的预言,忽然间又响起在拜月教主的耳边,
“呵。。”明河冷笑了一声,只是这样一笑,颈上的利剑又划破了一分,血汨汨的流下来,但她毕竟是拜月教主,在威胁和危险面前,也绝不会丝毫软弱,她目光更亮了几分,丝毫不介意眼前的血光,继续冷笑道,“要杀我?哼,你知不知道,我死了,迦若也活不了?他现在就躺在神殿,因为被恶灵反噬而昏迷,是我停了他的逆风,只要那么一小会儿,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要是真的没了我,他就永远都别想醒过来了!”
那柄架在脖子上的剑,果然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震,
明河早知会这样,便毫无忌惮的继续说着,“你上南疆来,一定是来寻他的,是不是!。。。。好啊,你同我来啊。。。我现在就让你见见青岚的样子好了,”
明河也不顾忌舒靖容手里的剑,反手就握住阿靖的手,一时间,舒靖容以为对方要反击,于是闪电般出手点向她的尺关穴,却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女子并不会武功,手上豪无力道,令她深感意外,不知道她这样疯狂是为了什么,
“我带你去,快点。。。。跟我来啊,哈哈。。。”明河拉着不解的靖姑娘走到了那天祭司取元菜的暗墙边,一掌推了过去,之间那面墙如同上次一样,退出了一个石神龛,一株新的元菜正在生长,然而明河并不是冲着元菜去的,她手抚上了后方被封住的龛洞,对了!上次她看见就觉得奇怪,没有神龛会把供奉的东西给封住,那封印密密麻麻像是藤蔓般的文字,而且。。。全部都是由血写就的,那些血不知有多久远,已经变得暗暗发黑,明河的手一碰,便好似活了过来般,慢慢拼凑成一句话,那是镇压里面所藏之物的咒语,
“当神已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阿靖突然心头大震,仿佛那里面有极其重要的东西,而那行字居然唤起了内心最深处的记忆,满是哀恸和血光,她不愿回忆的一部分正在苏醒,
“这是。。。这是什么?”舒靖容松开了困在明河咽喉上的剑,
明河得了空,更加一手抓起那天隔元菜的刀,使劲的朝那个壁龛砍去,一刀,一刀,每一刀下去,都从石缝间扑出血来,那些血腥味,也不知是否是幻觉,舒靖容想上前拉住已经疯狂的了女子,却挪不动一步,
“为什么是那样的一句话。。。。那是谁写上去的?“
“哈哈,你不是要找青岚么?。。。。。你的青岚。。。。哈哈。。。。。你的青岚,我还给你!”最后一块砖‘啪’一声的掉了下来,明河从那个好不容易打开,黑洞一般的壁龛内抓出了一样东西,
绯衣女子彻底失了神,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丢开手里的剑,不顾一切的上前,一把推开拜月教主,疯狂的夺了那物过来,
这不可能。。。绝不是。。。。。不可能。。。。。。。!
那奇怪的血还在不停蔓延,已经没过了她的脚背,阿靖却丝毫不觉,只是定定看着手中的东西,眼神空空荡荡,全身如同风中的叶子一样发抖,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看到了?青岚已经死了……你的青岚已经死了!”看到对方这般,明河却似乎忘了趁机脱身,舒展和欢跃第一次压抑不住的升腾在她眉目间,拜月教主吐了一口气似的,嘲讽般的笑了起来,“所以,迦若,是拜月教的迦若!他是拜月教的祭司,不再是青岚了!——你回来也没有用,迦若不是青岚了!”
那奇异的血也湮没过来,然而奇怪的是拜月教主雪白的丝履上,却毫不沾染血腥——对于拜月教的教主,月神的纯血之子,拜月教任何术法都无法产生效力,
见坐在血泊里的女子完全失了神,像是被人摄取魂魄一般,明河反倒没有像之前那般激动,而是冷冷的俯视着她,看着舒靖容不停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完全忘了自己还处在月宫中,面对的是地方拜月教的首领,她也忘了前一刻,原本应该夺门而逃,利用手里的血薇要挟明河,明河抬脚将血薇踢得更远,遂提起裙摆向石门飞奔出去,
“来人!快来人啊!给我抓住这个舒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