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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异寡居四姐妹,送别谢斌海边夜 ...

  •   第01集

      2011年深秋,下午四点多钟。在路上的人都还在路上。风不是很冷。地上全是青叶。是被昨日狂风揪下来的吧?浸在一滩一滩的污水中。天,看上去灰暗暗的。从海边吹来的风依然有点咸味,腥味。是工厂刚刚下中班的时间。城市的这条路上,有点堵。
      气象消息说,今天已经解除了台风警报。解除了台风警报,不用期待自然也会雨过天晴了?
      秦乡思抱着一箱凭证纸,站在路口等出租车。
      “嘀——嘀嘀!”梅薇发来消息:“那我应该怎么修改?”
      “听着自己的心声往前走。展现最本真的你自己。别用墨水,要蘸着血或汗或泪,把灵感定格。”乡思把消息写好,发给梅薇。
      过一会,梅薇回消息:“你看我改成这样好吗?——太累的话就放弃我们吧。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感觉到孤独了。有我的灵魂在半空中,陪着我的下半生。无须太悲怆,不必过于感怀,静默地接受它的透视。任凭她看破我的前世今生,而无言作答。”
      乡思笑着点点头:“嗯!是一块埋在土里的玉,只是被岁月的尘埃掩盖了。”
      白芸芳的电话是关机状态。乡思再拨,还是关机。
      “人也不见上线!却在凌晨4点多的时候更新了Q/Q日志。肯定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唉,她是不是还没缓过气来,很难面对现在的身份与角色?更大的可能是,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让往事肆意地伤害她自己。自伤的同时,逃避的心理也特别的重呢?”乡思自语。
      手机上,白芸芳更新的Q/Q日志:[台风来了,最好不要出门啊!免得被刮到天上,再被当成太空异物,造成新闻。……此去是经年,来路已惘然。最近的日子,越发的平淡愈发的简单。自己也更加懒散与忧伤。每一天都充满了不安。这种窒息不只是浮在半空中,甚至渗入到骨髓里!]
      “想当初我离婚。除了感觉对不起孩子,好像整个人都解放了。白芸芳这个巨蟹女,如果性格真如星座所述,她一定是需要特别长的时间来忘记伤痛的。帮助她调节好心情吧?姐妹们的力量,这个时候是发挥出来的最佳时刻。”乡思又叹。
      乡思戴着耳机打电话,把情况一一说给几位姐妹听。并提议今天晚上大家到海边跟白芸芳吃个饭。晓晓不是要到广州考察嘛?就拿这个做借口。
      大家都赞同。
      冯晓晓说:“我买点材料到那儿,就在林姐厨房做个凉拌菜给她。今天公司里也没有啥事。我现在去菜市场搜罗原材料。让林姐在天台那儿给我们摆桌,好不好?放好东西,我去接芸芳。”
      梅薇说:“正好,我应别人要求,加工了点小鱼干和牛肉条。分一点出来大家吃。再让芸芳也带一份回去。我现在就把这些放到林姐冰箱那。我跟许奶奶约好了的,现在要去医院给她按摩。从医院出来会去海边跟你们汇合。”
      乡思说:“我现在在外面办点事。到时候我给她现场加工一个小蛋糕吧。引起她的注意,回到家她一定自己动手做。也算找到点事让她折腾。现在就让林姐蒸板栗,准备水果。”
      梅薇从后门走进医院。跟许奶奶同住一个病房的王老太太坐在小花园里。看到梅薇,问:“你不是昨天要来的吗?”
      “昨天的12级台风。门都打不开呢。街上到处是树枝,车也开不过来。走路来我又怕被吹下来的广告牌砸个正着,或者直接被刮到树上。奶奶。”梅薇俯身帮老人把衣服拉正。
      “往年可没有这么热死人的天气呢!这年头,地球到底怎么啦?我们这些老骨头,难受得紧!我听我孙女们讨论呢,你说:明年年底真是世界末日吗?”老人边摇头表示不悦,一边又问。
      “不会的。那个是迷信!”梅薇说。
      “那我们就一起等着看?我反正已经88啦。只是你们,一个个像花朵一样。地球要是真的毁灭,人全没了?多可惜。”老人张着只剩三颗牙的嘴,不停感叹。
      到病房一看,许奶奶睡得正香。王老太太的媳妇见梅薇来了,笑了笑。低声说:“她刚刚睡下,三个小时内醒不来。要不你先回去?”
      梅薇放下水果篮子,和几个点心盒子。她帮奶奶盖了毛巾角。对那家媳妇耳语说:“那我先出去办点事。如果你见到奶奶做噩梦的样子,请把老人叫醒。唉!心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却还常常噩梦连连。得仔细照看才行。”
      那家的媳妇点点头。梅薇放心的离开。
      抬头看看高高的住院大楼,自己笑了一下。自言自语练习:“您好,我是梅薇。是这个医院的义工!很高兴见到您!”
      练了几遍,望向海边的方向。又挠头自语:“哎,海边那栋单身公寓不知道装修好没有?找一间租个三年两年的。先让乡思用着?哦!这个人,整夜整夜地写到天亮!在海边空气也能好一些。不用担心她脑缺氧,半年下来,又死几次。”
      到前院,看到人们跑进跑出的。梅薇知道医院可能收到了事故伤者。她放弃了到海边看看的念头。把义工证挂到脖子上。转身进到急诊部前门。人们忙成一团。那些血迹在地上洒成条。伤得应该不轻。
      “不对啊?今天的气氛怎么那么奇怪?”。梅薇感觉背后都是凉的。
      空气中弥漫着凝重,压抑,纠结的气息。
      梅薇走过去,看了看现场。只有一个伤者。那个人被抬上了过道上的临时病床。从床单下可以看到他的左腿已经不在了。血透过垫子往下滴。整个脸变肿变很大,也变歪了。像石头缝里成长的大南瓜。
      但他那双充血的眼,却还明朗。酽酽地透露出极度的恐慌。而似乎,那求生的欲望压下了他其他的情感。他可能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除了梅薇没有第二个人直视他。他的眼光直直地抓着梅薇,仿佛这个时间与空间上梅薇是他能感受得到的唯一的活物。
      梅薇感受到了,她控制着自己剧跳的心。一个个念头闪过:亡夫也是在高速公路上出车祸去世的。现在眼前的情景,是不是那个时候他的情景的再现?让我有机会放下心中没能送他最后一程的永久遗憾与创伤?
      风把义工证吹到她脸上。她回过神:自己是义工!忍着泪水,咬着牙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梅薇挪着依旧抖动的腿向前。拿笑容迎接那个人的目光。
      医生和护士们跑来跑去。梅薇任伤员狠狠地抓住自己的手。过了好久,他被挂上吊瓶。梅薇才能把手抽出来,避到远一点的地方。医生们背着伤者给护士们一些眼神。梅薇知道,那是无能为力时院方放弃主动治疗的意思。乡思已经教过梅薇了。
      被处理过的伤员,被换到一张干净的推式病床上。先前那张推床上的血迹都被清理了。他身体上流血的地方也全部被包扎过了。
      梅薇打电话,叫乡思快来。医生们护士们无言地散去。梅薇再次走到那人跟前。那人满是血结的手,急忙又拉住梅薇的手。再不放开。
      梅薇总算平静下来。她浅浅地笑着,开始说话:“你好,我叫梅薇!是这个医院的义工。虽然这样的场合下认识您,实在算不上完美。但我很高兴可以认识您这件事情本身!”。
      那个人艰难地展现一丁点的笑容。想说话,张嘴却无声。
      城郊。乡思半天也等不到一部出租车。她统筹利用着时间,不停地用电话帮助客户解决软件的使用问题。突然,小区里的1801号房文文妈妈的车在乡思面前停下来。摇下来的车窗伸出文文妈妈的头:“秦姐,等车吗?我路过,送你一程吧?”
      “哦,太好了!你把我送到人民医院门口。再有,我这些东西,先放你车上你帮我带回我们小区。我回头再去跟你拿。”乡思急切地说。
      看到乡思冲进医院大门口。文文妈妈急忙往车外丢了几枚黄的白的硬币。嘴里不停地念着:“好的跟我来。不好的快快走开!快快走开!”
      乡思到了,她暗暗靠近梅薇。有力地抓住梅薇依旧抖动着的手,并轻轻顶住她。一个悄悄的疑问的眼神。
      梅薇回示:是的!
      乡思环视四周。确实没有医生和护士。
      乡思也伸出手,抓住那个伤者的另一只手:“您好,我是秦乡思。跟梅薇一样是这个医院的老义工。今天这样的见面您可能有点尴尬。但我希望您出院后,帅帅地请我们两个大美女吃饭。或者酷酷地请我们去什么好地方玩。哪怕全部AA制。如果送一些让我觉得你是在赞美我漂亮、年轻,祝福我健康之类的小礼物,我们也会收下!呵呵,我这么表达,不算收贿暗示的吧?”
      这回,三个人都笑了。那伤者已经开始平静。并像乡思说的,脸上渐渐展露出一点酷酷的表情。
      “医生和护士们都做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去了。您知道这要花一些时间。那么由我们俩个大美女跟您说说话,好吗?”乡思说。
      那个人用眼神表示赞同与期待。
      “首先我们要帮您联系到您的家人。您可以给他们的联系电话吗?我们来拨打。”乡思问。
      那个人听到这,有点失落。没有摇头。脸上却是无奈的表情。
      “没有亲人正好在本市吗?”乡思问。
      那人闭一下眼睛,给一个“是”的眼神。
      “老家的也行。”乡思说。
      那人想摇头。
      梅薇还想问。被乡思拉住了。
      “要不这样吧:您给个在这里您较亲近的人的电话就好了。通知到他后我这个义工也算走了个流程。其实您这个伤不算什么。我在医院当义工多年,见得多了。这种程度的小伤,倒也没有必要通知太多人,让大家白白为您瞎操心。”
      那人脸上的失落表情消失了大半,慢慢地说了个电话。
      乡思刚刚接通那个电话。一个男人却已经冲了进来,他手上的电话正在响着。
      抬头一看,却是相识。他是永丰设备公司的老总陈敬宇。专门做些进口设备的生意。自己在推销软件的时候见过他。后来还被他请吃了一次海鲜粥。两人聊得还可以。
      伤者见到来人,表情又有点复杂。他望望两位义工。
      乡思跟梅薇自觉地坐到了‘护士岗’的边上。远离了他们。
      “我一个亲人都没有。先前欠的钱也都还清了。别人也不欠我钱。所有的钱都在我口袋里这个卡上,不到5000元。东西在我租的小房子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伤员对陈敬宇说。
      那个伤者开始流鼻血。梅薇和乡思赶上去又抓住他的手。乡思用纸巾把血擦干。过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人。那个人眼里一点点地渗出悲伤,渗出不甘,和说不清的渴望。更多的是似乎明白应该会是什么结果的绝望。最后,绝望溢满他的双眼。
      许久,护士过来加了一瓶药。乡思给她一个眼色,问她:“手术准备得怎么样?”
      “手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准备起来肯定需要时间嘛。应该也快了。我们也着急,但你们催我有什么用!”会意的护士故意在语气里加了些不耐烦。反而增加了她话语的可信度。
      那个陈敬宇也上来抓住了伤者的手。却根本是抓住了乡思的手。乡思的手冰凉。但脸上的笑容很坚定。
      陈敬宇安慰伤者说:“医生应该快准备好了。你不要紧张啊,马上会好的。”
      转头看到梅薇眼里的泪水。陈却也都明白了。他对两位女士说:“我去看看”。
      陈敬宇在医生办公室里,被明确告知:院方也无能为力。
      陈默默回来。给乡思一个眼神。乡思回一个表情:我早知道了。
      乡思换个角度向着伤者:“来,在准备手术的时候,我们先做些我们自己的努力,让医院对咱们刮目相看!好不好?凡事都有两面性,您这样的经历是一个让人升华的过程。到时候您一出院哪,气质肯定都不一样了。整个身体,整个思想,都会提高很多呢。2010年的除夕我也受伤了。断了一根手径骨,背着个吊带子过大年。所以我懂的。您看,我现在气质是不是显然盖过了汤唯?或者奥黛丽.赫本?”
      四个人都笑了,虽然笑容各不相同。
      “对,对。要因祸得福!”梅薇补充说。
      “您感觉痛吗?没有关系。许多男生有时候受了点伤都很担心。男生的耐受性天生是比女生的要差一些啦。如果由男人来生孩子,我想医院的屋顶早被喊叫声掀翻了。不过,既然已经那样了,您就好好感觉一下那个痛的滋味吧?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以后您自己也会背着人偷偷地小心一些了?”乡思笑着说。
      伤者听了,笑出声来。似乎是要在美女面前表现一下,居然说:“相当痛,但还能忍。”他的音量小,话却还说得清晰。
      “您很幽默,也特别勇敢。”梅薇向他竖起大拇指。
      伤者的目光透过走廊里越来越多移动着的人,望达走廊的尽头。突然,他似乎是要拼尽全力站起来去抓住他看到的什么。梅薇和乡思也不知道那个表情到底是什么?向那边望,只见一个灰衣女人的身影,闪进了卫生间。
      “是来看他的吗?是他在等的人吗?可是如果是,刚才乡思问他联系人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出她电话?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了,这个女士还不露面?”梅薇一脸的疑问,想。
      乡思回过头,自己笑自己:“可能是我看走眼了?也许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或者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引他误判?”
      “送他走吧?”乡思用眼神征询陈敬宇的意见。陈敬宇表示无奈。犹豫半天,摊开两手,同意了。梅薇也明白,应该是时候了。
      “准备手术的人,如果是腹腔部位的手术,医生是不允许在手术前吃任何东西的。但您不是。您只是一些皮外伤。所以先吃点东西吧,暖暖身子。”乡思拿过挂着的那个小袋子。那是她在接了梅薇电话后在半路上买的。山药五谷营养糊。还加了点牛奶,喝完让人有饱饱的温暖感觉。
      伤者慢慢吸完一杯糊。说话的音量突然正常了:“我吃饱了,味道很好。谢谢!”
      梅薇转身。泪水流了下来。她借故去拿别的东西,起身掩泪。心里想:“好歹不让他做个饿死鬼啊!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的亡夫,是不是饿着肚子离开人世的?”
      乡思却笑了,笑声里是明朗朗的得意:“哈哈哈,你也觉得好吃是吧?那等你出院了我领你去认地儿。我可是那家店的死党常客。我会向老板索要回扣。你没意见吧?”
      “其实你是想着每一次人家都能买一送一吧?也不怕吃垮别人?”陈敬宇说。
      “怎么会?我拉来十个客,她送我一杯糊。”乡思笑,“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是她挣得多一些。”
      伤者长吸一口气,笑起来了:“谢谢你,我叫谢斌。”
      乡思再次伸出手握住谢斌的手。俯身拥抱了他一下:“好的谢斌,我们现在放松一下吧。来,请相信我。让我协助你安睡一会儿。”
      “好。”谢斌回答。
      梅薇在几米之外,但她的背景也是很美。
      “好困啊。”谢斌轻轻地自语。
      梅薇回来了。脸上又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四双手再次握到一起。乡思对谢斌进行催眠。谢斌在乡思描述的无比美丽,让他无比向往,无比快乐的情景中,微笑着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十分钟后,有医生和护士走过来。检查之后宣布谢斌的死亡。
      有两个护士来处理。她们看看一直在发抖的梅薇,感觉她应该是新手。走前,她们向乡思致谢。乡思淡淡地点头回应。
      谢斌被医院工作人员推往太平间。
      梅薇问不知所措的陈敬宇:“他是谁?”
      “一个想来滨海做事业的人。我跟他也不是很熟悉。只是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一起吃过两三次饭。他能打电话给我,看来在本地,也没有什么更亲的人了。”
      “他临走说什么?”梅薇再问。
      “他说他没有亲人,不欠人钱,也没有人借他钱。”
      “后事你来处理?”乡思问。
      “应该,没有别人了吧?”陈敬宇叹道。
      相互交换了电话,他们静静地散了。
      陈敬宇脑子一片空白,走到车子前才发现自己东西落在那儿了。折回去。在太平间的窗户下,见梅薇还在哭。“走了?真的走了吗?老天爷,怎么可以这样就带走一个人?太过分了!活着的人,就这么在我眼前没了?”
      “你应该知道。有的时候,生命就像一个陶杯子。轻轻一摔,就碎了。”
      “——可是,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还不停地开玩笑?”梅薇问。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义工!义工就是在那个时刻,做最应该做的。让别人减少痛苦的人。而个人的感情,再怎么不能控制,也要压下去。”
      “我做不到。做不到怎么办?”梅薇问。
      “能够解决,就是能力。我们要学着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乡思说,“怕?要说怕,医生护士比我们更接近伤员。每个人都见点血的就抖动着手,还怎么手术?怎么救人?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你害怕,你哭?结果也那样。你自己都控制不好自己,只会让伤者去得很痛苦,很难堪。那种恐惧与不甘,定格成他最后的面相。看到这样,你也感觉到你没有尽一个义工的责任吧?让他去得平静,去得安详,去得有尊严。这才是义工必须首先做的事情。”
      说这句话的时候,向着陈敬宇背对梅薇的乡思脸上的表情。陈敬宇静静地看在眼里。心里有很大的疑问:那么优雅大方美丽的女人,她有什么样的经历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如此冷静坚毅?
      “清楚自己的身份,下次你一定会做得更好。我相信你!”乡思抓住梅薇抖动的手,递了纸巾给她。
      梅薇咬着牙哭:“嗯!我会努力的。”
      陈敬宇见两位女生这样,一时也觉得不好离开。他向她们走去,留了下来。工人已经关上门走了。三个人还是透过窗户上的玻璃,静静地看着那个蒙了白布的小床。乡思与梅薇同时又发现了:在太平间的另一边窗外,树的后面,是刚刚在走廊尽头闪进卫生间的那个灰衣女人的身影!
      “她是谁,跟谢斌有关系吗?如果是,已经两次了,她为什么不露面?”梅薇轻问。
      乡思向梅薇递一个狐疑的眼神。两人再看时,人影又再次消失。只有那树影,在列列地摇着。
      “这样的女人的背影。难不成,谢斌是被谋杀的?”乡思小声说。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情感纠结吗?为什么那么冷静。却不敢堂堂正正站出来?看着他伤成那样,看着他离世。都不能露面?”梅薇叹一口气,一脸的迷茫。
      乡思摸了一下,身上的黑裙子上,那些血迹已经全部结干了。加上自己从外面赶回来,不知怎么的就弄出了一身的臭味。要先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再说吧。
      乡思一边开租住小楼的大门一边凄凉地长叹。却不料,就在那时,门里也在开门。一个中年男人挤了出来。她让到一边,但也只能保持半步的距离。那个男人走出去不几步,就开口骂了:“什么血腥味?还发酸!熏得死人!真够倒霉的!”语气里愤怒的蔑视的成份一点都不掩藏。
      乡思听了,无奈地摇头。对。就算是刚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不能指望别人会主动理解并善待你。可是,他已经是中年人了,不能在公众场合掩盖自己的表情吗?
      乡思搓着头发上的水,接陈敬宇来电。
      “你好,乡思。我是陈敬宇。刚才殡仪馆的人找我谈了。他们说明天及后面几天场地都已经全部被人预订。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呢。真不好意思,想请求你,给我点建议。”
      “今天下午到明天早上,这个时间没有被人预订。不然要等到一周后了。他们也跟我这么说的。那么陈总,您觉得怎么办好呢。”乡思问。
      “还是往前面吧。公安那里已经出结论了:是谢先生自己开车不小心。没有其他连带的案情与责任。他家人那边我也联系过了,确实没有什么亲人。有几个远亲都说没有办法帮忙,只能往我卡上打100元钱,其他的让我看着办。可是我下星期一要出远门。是关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重大合作约定。确实没办法改期。”
      “那就今晚了。我已经吃了东西换了衣服了。现在可以到现场帮您。”
      “太好了,谢谢。我等你。”陈敬宇长长吁了一口气。
      傍晚的时候,乡思到了。她带了一个饭盒给陈敬宇。陈敬宇却不敢吃。乡思鼓励他:“吃吧,这是我自己弄的几样小菜及海鲜粥。您吃了才有力气啊。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主力军。”
      陈敬宇听到是乡思自己弄的食物,决定试一下在这样的环境下吃她做的东西的感觉。拉把椅子坐下来,开始吃。
      “你自己弄的菜?味道很好啊!谢谢。”
      “是吧,大家都说很好吃。好吃就把它吃完了。”乡思说。
      “你做的,我是头一次吃;在这里吃东西,我也是头一回。这样的味道,可能我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陈敬宇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其实这里也没有什么的。我就常常在这里吃盒饭。这里的工作人员们,也都这样天天在这里吃东西的。”乡思说,“过一会我得走了。我有一个重要的约会,一定要参加。所以麻烦您一个人在这里守着。馆方说了,火化时间是夜晚十一点。我们在那之前会赶回来。”
      “重要的事情啊?这个,乡思,那么远的路,来回跑两趟!得多久了?也太辛苦了。不如,你推掉吧?”乡思明显听到了陈敬宇请求的成份,却只能做个无奈的表情。
      “什么事情啊那么重要吗?说来听听?”陈敬宇似乎要设法留住乡思。
      乡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哦,我的一个朋友,原来是我一个客户。最近因为离婚的事情,自杀过几次。今天她终于还是离婚了。我们几个姐妹相约跟她吃个饭,陪陪她。因为有一个姐妹明天一早飞广州。我这也是不能改期的事情。抱歉了。”
      “这样是吧?梅薇也去?”陈问。
      “是,梅薇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她才当上的义工。这样吧,我让保安把椅子放出来门口。那么您什么时候都能看到走廊上的保安。”乡思说。
      “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我想让保安代替我,给先者灵堂增点人气。”乡思说。
      “哦。呵呵,你真……好心!”陈敬宇笑得轻松了些。
      保安远远地坐到走廊上来。低头玩他的手机。
      乡思与陈敬宇,同时觉得走廊的另一头有一个女人的身影。陈敬宇觉得很可怕。联想到恐怖电影的一些情节,让身为男人的他也有点无措。
      而乡思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个出现了多次的女人,不是影子。是真实的人!她跟这个死者一定有什么关系,只是不能或者不好出面。所以才这样一直地在这边偷偷看着。算了,也不想知道别人的事情。由她去吧。”
      想着,乡思轻轻地拍拍陈敬宇:“你不是一个人,那个女人跟你一起守灵呢。她总是偷偷看,不露面。但也许是先者最亲的人。你在明处,她可是在暗处!她的勇气或者说是力量,可不比你差哦?”
      陈敬宇叹气,点点头。
      楼梯转角,确定陈敬宇已经看不到自己了。乡思做一个痛苦的释放状。慢慢地爬下楼梯,在院子里的小水泥凳子上坐了下来。陈敬宇还是从楼上看到了她的脸。她的脸色很苍白。两个手捂着肚子,弓着身体坐着。应该是胃痛了?
      捂了大约十来分钟,乡思才慢慢站起来。离开殡仪馆。
      陈敬宇拿个手挡住半边脸。什么都不想想。脑子里却不断闪过乡思的笑容。她冷静得像块北极的冰,对死亡有着无所畏惧的态度。迷一样的女人,是不是因为有着迷一样的人生经历?
      梅薇手上拿着自己做好的小鱼干及牛肉,那个是要给海伦的。
      我跟海伦,还有那样的缘分呢?梅薇回忆:
      阿摩斯公司。梅薇到来。
      “真是抱歉!是我们公司照顾不周。让秦乡思女士昏倒在我们这里呢。她人现在怎么样?” 阿摩斯问。
      “您不用多想。秦女士她的身体一直都是极不好的。在客户那里昏倒许多次。现在,我们觉得,哪个项目她不在现场昏倒一两次,才是不正常的。当然了,我很抱歉。应该是吓到各位了。”梅薇说。
      “请问,她是因为裹了小脚,像潘金莲的那样才昏倒的吗?”海伦问。
      大家暴笑。
      “不是的。她血糖低。动不动就到地上。可能是觉得,中国地面那么大。不躺一躺,充分利用,实在可惜。”梅薇解释。
      海伦正在喂儿子。可是小拉斯什么都不吃,把东西全部打到地上。伸手却想抢梅薇手中拿着的果篮子。
      “给我看看你的手。宝贝。”梅薇伸手看拉斯的小手,“我的天。疳积很严重。是不是不肯吃东西?吃什么也都不消化。”
      “嗯呵!如你所见。”海伦跟阿摩斯叹。
      梅薇安排了工作。就把水果洗了来。用两个小碗做果心巧克力。原本要让拉斯吃的东西,全部被梅薇当成馅料,填在巧克力液中。巧克力凝固后,形状可爱得让人直流口水。
      拉斯伸手去抢。梅薇假装拦住他,假装要抢回来。拉斯才不管,塞进嘴里就吃。
      “这个不可以吃的!宝贝。不能再抢了啊?乖孩子要听话!”梅薇伸手,摇头说。
      三岁的拉斯哪里肯。你越反对的,他就越要对着干。一会功夫,几个巧克力下肚。海伦喂不进去的食物,他都跟巧克力一起吃掉了。
      梅薇又拿小蕃茄做成小兔子的样子,摆了起来。坚决不让拉斯吃。结果是,又被孩子吃光了。
      “拦他什么他偏吃什么。你们知道处理的办法了吧?”梅薇问。
      “太好了。我们这几年。被他折腾得够呛。辛苦得不行。从今往后解放了。”海伦说。
      阿摩斯也松了一口气。感谢梅薇。
      “这个还不行。你要把他交给我,我带你们去中医院。把他的疳积给弄出来。然后吃点小中药调理身体。另外,你得给孩子做食疗餐,做他肯抢着吃的营养套餐。”
      “我都不会。”海伦茫然。
      “都说交给梅薇了。” 阿摩斯说。
      拉斯睡着了。在梅薇的怀里。
      阿摩斯的眼睛,从电脑背后扫来。一刻都不肯离开梅薇的脸。
      海伦静静地观察自己丈夫的表情。虽然手还在飞快地打着电脑。
      梅薇离开的时候,小拉斯亲梅薇的嘴。海伦亲梅薇的脸。而阿摩斯。亲梅薇的额头。
      第二天海伦就带着儿子找到梅薇。拉斯进出几次中医院后,终于肯好好吃饭了。身体也增重许多。海伦很高兴。
      “芸芳说孩子不用再来医院了。你不打个电话向阿摩斯报告情况?”从医院出来,梅薇问。
      “我们。现在。不说话。”海伦吞吐着,一咬牙,还是说了。
      “唉。孩子吃饭的问题解决了。睡觉踢被子的问题也解决了。现在你们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作父母最辛苦的时候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呢?两人好好谈谈。或者,你给他一点惊喜。”
      “他喜欢你。”海伦冷不丁说。
      “我的爱已经死了。随着某人,到了天堂。”梅薇安慰海伦。
      “问题不在你。在我们自己的身上。那个时候觉得所有认识的人中,就他最合适吧。但你知道:他对我,只是结婚的意思重,爱的成份却不多;我吃肉。他吃素;我希望他回家陪我们。他却是个特别大的工作狂;我觉得出了问题,可以好好沟通。他却是个石头。不论什么事情,都说不动他。”海伦叹。
      “有这可爱的一面,摩羯?”
      “就是呢。”海伦回答。
      “在中国。我们现在许多家庭也是这样。多好的感情放在现实之中,放在时间之后,放在柴米油盐里,都有可能激情不再,或者没有了原来的那种美。都差不多啦。但你既然已经选择,何不接受全部?他有时候会那样,也是他的可爱之处不是吗?日子久了慢慢的他也懂得配合你的。”梅薇说。
      “绝对不可能。”
      “怎么?你情愿逃跑,自己去精彩?”梅薇问。
      “我爱上一个中国男孩。想跟阿摩斯离婚。”海伦说。
      “嗷!我的天!”梅薇打住自己的头,不敢相信。
      “我不放弃新的爱情。以前不懂什么是爱。现在知道了。更不会放手。”海伦很坚决,“你为什么不接受阿摩斯?他不理我,可是他非常痛你的。难道你怕我扯你头发,叫你小三。或者打你的脸,把你们的感情放上网络让人们骂你?我绝对不会的。爱情不在的时候,干嘛要强留一具躯体?”
      “可我就是不爱他,确实不爱!你让我怎么办?”梅薇笑。
      半年多过去了。海伦知道梅薇的心意。倒也不再撮合。
      他们离婚的时候。也通知了乡思跟梅薇。
      梅薇背着拉斯。摸着孩子的头问:“宝贝。你爸爸妈妈回国办理离婚手续了。你以后要怎么办啊?干脆别回瑞典了,我跟你相依为命吧?”
      阿摩斯离婚之后。他多年前的韩国前女友突然来到。带着女儿素丽。
      阿摩斯自然不理会她。朴美拉就把女儿朴素丽丢在阿摩斯这里。自己偷偷回南非了。
      海伦只能照顾两个孩子。孩子们争宠打架,抢食物,抢玩具,弄得家里遍地垃圾。孩子们身上伤痕累累。海伦实在太累了,就求梅薇把两个孩子接回梅归山庄。
      梅薇带着林姐及芸芳,按海伦家的门铃。没有人应。梅薇只好自己按了密码进去。一看,了不得!海伦累到直接躺在地板上睡着了,发出很大的鼾声。两岁多的拉斯被丢在站栏里,但他扯开尿不湿,把自己拉的一个手抓着玩一个手硬是往三岁半的素丽嘴里塞。素丽哭着抢过拉斯手中的脏东西,直接往拉斯头上打。素丽虽然只有三岁半,但她已经有50多斤。她一推,拉斯连同站栏被推倒在地。拉斯头上起一个包,摸着应该是觉得痛。他从站栏里爬出来,拿了电视遥控器,就往素丽头上打。屋子里充满大便的气味。两个孩子哭成一团。似乎是,哭声也要比出一个高低来。
      “用中国话怎么说,哦,鸡飞狗跳!求你们,救救我吧。也不是小猫小狗,可以放他们出去流浪。”海伦还是被吵醒了。
      “知道了。我们先帮你收拾。再给孩子们洗干净换衣服。你回床上睡吧。孩子我们带回山庄。什么时候想他们了,你再来看。”梅薇说。
      “我真想一年都不见他们了。”海伦摊开手。
      “这样的经历我也有,能理解你。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你先休息。”芸芳说。
      芸芳把孩子们照顾得很好。两个孩子安静了,友好了,肯听话,也根本不找父母。
      海伦干脆过了十几天,才去接孩子们。
      “妈咪。我不回去。我爱梅薇妈妈。我爱芸芳妈妈。小蘑菇昨天才种下,它们需要我照顾。”拉斯说。
      “我不回去。我要给小土拨鼠当保育员。土拨鼠妈妈准备生它的宝贝了,我得帮助它。”素丽拿着蛋糕往嘴里塞,含糊地说。
      海伦见是这样。也决定把拉斯先丢在山庄。自己跑回瑞典处理一些急事。
      “梅薇,我是海伦。我要回瑞典办事。想跟你见个面。你能帮我做些你那个很好吃的小鱼干和麻辣牛肉条吗?”海伦在家收拾行装,打电话问梅薇。
      “行啊!但是我有点忙,恐怕没有办法送到你家。”梅薇答应了。
      “没有关系,你在哪里?什么时候有空?你说,我去拿。”海伦说。
      两人约定,在海边见面。在梅薇要跟姐妹们吃饭的那个海上餐厅的旁边。
      梅薇的神情让海伦知道她有心事,暂时不便多说话。放下东西,梅薇走了,说一会再过来。海伦的桌子空着。她要了一碗玉米粥,就着梅薇送来的小鱼干吃。过一会,来吃饭的人多起来,邻桌的一个男人被逼到跟海伦一个桌子上来。男生被海伦面前打开的两个罐子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吸引。海伦笑了,自己第一次吃到这些的时候,也是那么被吸引。
      两人相互自我介绍。陈锐在国外留学很多年,英语说得相当正。他不知道吃什么好,感觉是有点饿了,也到时候吃东西了,却不能做决定。海伦见他那样,让他试试梅薇做的东西。没想到这一试,让陈锐很意外:“谁啊,怎么能做出来那么好吃的东西呢。”于是他学海伦的样,点一个炒青菜,一碗白粥,就着小鱼干及牛肉吃。边吃边夸:“好吃。我很多年都没有发现能让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了,这个实在是太好吃了。”
      四姐妹们坐在林姐饭店的天台。谁都没有提白芸芳离婚的事。白芸芳静静地吃着朋友们精心为她做的食物,也是无语。她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他们吃过了。晓晓走出来接电话。是她妹妹晓丁打来的。晓晓不停地点着头,说:“好,跟别丢了。这可是大事情,要看就看全部。错过一点,答案就有可能是千差万别。”
      晓晓走回来。跟梅薇说:“是不是让你的朋友们等太久了?你先去跟他们说说话吧?”
      “什么?哪里来的,朋友……们?”梅薇疑惑。自己明明只约了海伦一个人的。
      梅薇走出来坐下。怪不得晓晓说“朋友们”。桌子边坐着一个陌生男人。海伦介绍了,并强调:“前面20分钟,他被从别的桌子那赶到这桌子来,我们就认识了。他说好香我就让他试吃。他说好吃,我呢就让他多吃点,他真吃了好多呢。你看,几乎没有了。”梅薇看着海伦,差点笑出声音来。
      梅薇跟陈锐相互介绍。
      陈锐还是那个话:“怎么做出那么好吃的东西?”
      梅薇有点谦虚,说:“只是随便做的。”
      海伦说:“你不知道,她和乡思,她们俩个人,做什么都特别好吃。超级厨师!”
      “早认识你们,我也有口福了。”陈锐说。
      “行了,下次我再弄,也给你一份。好了吧?”梅薇笑,“只要你人还在滨海。”
      “切!”陈锐既高兴,又失望。
      “切什么?难道要我亲自送到上海给你?还真敢想。”梅薇回敬他。
      此时的海,还在封海期中。大船们都在深水港停靠,休整;而小船们却在近海处作业。在离岸约一里的地方,小渔船排成一排拉开来下网。也有一些更近岸边的,沿着海堤下网。围成半圆形,然后有人在水面上用竹竿子打水,把鱼打得在水下乱窜,就被网住了。那船上的灯光,从远远的地方看,很是灿烂。海风挺大的 ,风中夹着浓浓的咸腥味。但生活在海边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倒是外地来的人,特别的感觉得到那个味。海堤边上的射灯,远远地射到白白的云上,云的颜色及层次都能看得很清楚。那些彩色灯,光色都是很靓丽的,透着喜庆的气氛。
      望着茫茫的海面。梅薇简单说了那个谢斌的情况。海伦和陈锐都表示,要去殡仪馆给谢斌送别。
      一行六人,来到灵堂。
      往生者的棺材被推进那焚烧炉的时候,大家依然沉默着。梅薇,晓晓,白芸芳的泪水不停地流下来。海伦和陈锐,陈敬宇只是说不清的伤感。
      炉堂里的火列列地燃烧着。
      “你确定前面几次看到的身影,她就在这里?”梅薇悄悄问。
      “是的,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看那形情,纠结成团了呢。”乡思回答。
      “唉,别人的人生。谁懂?”梅薇叹气。
      乡思点头。对面楼的一个窗户,似乎有一个静立的影子。梅薇与乡思感觉到了,却故意没有去看。因为她们知道,只要她们一抬头,那个影子就会消失。不如让她那样看着吧。也许,如果可能,谢斌他也知道:那位女士,她一直一路跟着他。现在也在这里。
      “铃……”梅薇收到短消息的声音。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安放好骨灰盒后,大家先送走海伦与陈锐。
      梅薇乡思与陈敬宇到缴费处。各自把现金拿出来。却被告知所有费用都已经交过了。一问,工作人员说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觉得,那个女人穿着灰色的衣服的样子。头发掩住半边脸。他也没有看清是谁。
      “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乡思问。
      “是非常冷静的声音……”,工作人员回答,“交这种钱,男人出面的多些。来这里的女人很少。偶尔有,大都是哭哭啼啼的样子。这个女人特别冷静,听不到她一点哭腔。”
      想了想,工作人员又说:“哦,她说了很多次谢谢。点头的角度跟鞠躬似的。像个电视里的韩国人。也真是的,要鞠躬就向往生者去鞠躬嘛。干嘛对着我!”
      “哦,您辛苦了。您别往心里去。那个人应该只是想表达感谢之意。”乡思说。
      收费的人挤出一些笑。算是给乡思面子,不计较这件事情了。
      梅薇打开手机消息,只是一个“?”号。
      “太累的话就放弃我们吧。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感觉到孤独了。有我的灵魂在半空中,陪着我的下半生。无须太悲怆,不必过于感怀,静默地接受它的透视。任凭她看破我的前世今生,而无言作答。”梅薇把消息发出去。
      “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爱你而累。是因为不被允许爱而伤。”
      “你才误会呢!什么爱啊不爱的别开玩笑了。我在向乡思学写文章呢。怎么样?我文笔如何?”梅薇回复。
      “人如其文。千万年璞玉深藏矿脉。”
      “哈哈,你又懂我?”梅薇低头拭泪,回消息。
      乡思已经察觉到了。梅薇有什么事?她从来不这样的?
      “谁能懂你?”对方发来的消息。
      “懂我的人可能会因此受伤,会因此痛!所以宁愿那个人不在地球,不在我的今生让我遇见。”梅薇强装的笑脸,泪水不停滑下。
      乡思拉过晓晓,向白芸芳问:“给你一个选择: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回你离婚前,两种情况你会选择哪一种?一种是老公没有爱上别的女人但却是别人推着他的尸体来给你;一种是他活着回来了,回来想拿离婚证,好跟别的女人跑。——现在选择,只能选择一个,马上回答我!”
      白芸芳哭出声音:“让他跑吧!那样的话死在外面倒干净了。如果按我现在的财力,付了丧葬费,还大半辈子债;他活着的话,孩子也有个念想,有个依靠。走吧走吧!爱跟谁跟谁!”
      “没买保险或者受益人不是我儿子的话,怎么死都太可惜了些。”晓晓说。
      “好!说出来了就像哭出来了一样。虽然这些话要背着人说。但我听到了,你们就都放下了吧!”乡思说。
      “你离婚的时候就那么看得开那么潇洒?”晓晓怀疑。
      乡思说:“当然,我有自己安慰自己的说词。听完自己的话我当场就觉得离婚对我而言是多大的好事了。”
      姐妹们拉住她想让她说来听听。乡思不言,只淡淡地似笑非笑。
      “说吧。你不说,今天谁会放过你?”梅薇笑。
      “嗷!亲爱的。我是如何地深深地爱着你?我情愿为你活着,也愿意为你去死一万次。既然您只不过是跟别的女人跑,既然那是你认为的幸福,我为什么不能成全?有一种爱叫做放手,我成全!您要不要我为你新女友买LV内衣?或者您们顺便把我卖了,我帮您们数钱?”乡思说,“这就是答案。”
      “切!演得一点都不像!”大家失望。
      陈敬宇被几位女士冷在一边。他走到保安那,递给他一支烟。两个人开始吞云吐雾。
      “大家来。”乡思把姐妹们叫到半坡上。
      四姐妹走到空空的草场中。大家的手拉成一个圈。乡思开口了:“今天的主题是:单身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以谢斌的骨灰盒为契机,大家讨论。整理好了才能放上网络啊。”
      大家听着。
      “我们四姐妹,我离婚三年多了。”乡思说。
      晓晓接:“我也扛不了多少秒了。”
      “我,白芸芳。今天办了离婚手续。”
      “我亡夫去世也快两年了。”梅薇轻声说。
      “我们算什么,命运的弃儿?二手货?剩族?……那么我现在,在仰望着天,问天的同时,思考‘单身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能不能求一张人间天堂的门票?——整理好了也要放上我们的公益《爱*婚*不昏》网。”
      大家静默。
      乡思叹。从包里拿出小平板飞快地写:1、我走过来的路上,是不是做了太多的错事而不自知?2、别人是怎么生活的?人类所谓的幸福与不幸在他们身上到底怎么体现?3、我能不能换成别人的角色过别人的生活?到底应该诅咒命运,还是学会心怀感恩。4、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有一些事情怎么重走当日路?时光不会倒流,摸着摔过的伤疤,该怎么思考,怎么突破,怎么经营。?5、各自寻找,创造一张幸福的门票,让自己的人生从此脱变,从此提升。如果我们曾经都不幸福,如果命运对我们不曾眷顾。那么,现在开始,我们要自己努力,想清楚,做得到,从此走向幸福。
      大家看着乡思写完。依旧静默。
      “你想好了用什么方法,也让自己去阴间走一遭?如若那里千般美景,时时处处可以自由轻松快乐幸福,便不再回来了?今天大家送谢斌。说吧,哪天要我们送你白女士?”乡思问。咬住的牙强忍不哭,泪水却已滑下。
      “是啊!我也伤心!有姐妹们在身边,你居然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计划那种事情?”晓晓也哭着责备。
      梅薇抱住芸芳。两人放声大哭。
      风一阵阵地吹着,树影被摇成一浪接一浪。天上没有月亮,星光几乎也都隐退了。四姐妹都卸下心防,任泪水在这阴森森的火葬场之夜,尽情地流淌。
      四姐妹抬头望天,一齐拼命哭喊:老天爷,请给我一张幸福天……堂……的……门……票!
      谢斌的骨灰盒,静静地在黑暗中反射着冷冷的青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离异寡居四姐妹,送别谢斌海边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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