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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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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第一次同别人踏上戏台,我分明看到阁子里许多人都一副看笑话的神态。
我也不管,一回头看到浮辰华服而坐,琴已摆好。
他一个眼神我便开唱。
不知不觉间,已经配合默契。
下场的时候,听得前厅一片空前喝彩,一旁蘋儿紧紧攥着衣摆,都皱了。
“你看这不是挺简单的事。”我嬉皮笑脸让蘋儿放心。
她却不看我,直盯着我身后看。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她低下身行个礼:“凌昀没惹您生气吧,还望多担待。”
几日相处,我发现浮辰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我放心的回身看他。
他笑答:“他很好。”
回答的是蘋儿,做什么看我。
我拉蘋儿回了屋子,一进门她一脚便踢过来。“好姐姐饶了我吧!”我左右躲避,好不熟练。
“这次你是长本事了啊。”
我皮笑肉不笑:“浮辰其实人挺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啐我一句便出去了,我没当回事。
过了一个月,我便知道她这次真没说错。
茗香阁生意繁盛,一是因为这里姑娘美少年俏,最大的原因还是背后有人撑腰,我们都唤他“大掌柜”,身份如何,下面人谁也不知道。
这一日阁子进来一对姐妹,其中一人善舞,另一人善歌,配合天衣无缝。据说大掌柜授意下,她们俩要替了我。浮辰唤我去时看都没看我,只让我把曲谱还给他。
我回去拿来,就看他在教姐妹花练嗓,几人不过是往那儿一站,端的是一派旖丽风光。
我忽然有点头疼,一定是她们身上太香。
过了几日都不见他来找我,前厅欢歌阵阵一如往常。
我放下心找出被我撕下的那页来,轻声唱:“ 玉人攲枕倚云屏,酒未醒,肠断紫箫声。风流一点海棠心,不听琴,只是不知音。 ”
少了这一页,他终是没有发现。
我日子过的越发潦倒了。蘋儿整理我衣服时不住的叹气:“你看看你这些样式,亏你能穿的出去。”
那怎么办呢,吃饭都快没钱了,哪儿有银子去买料子。
“有什么不能穿,我又不用到前头去。”我无聊的磕瓜子,前厅有的是唱的好的,渐渐没我的位置了。
“你打算怎么做?”蘋儿拉了矮凳坐到我床边。
我恹恹抬眼:“你说能怎么办?”
她直盯着我那柜子: “你傻的啊,去求求掌柜呗。”
“那里头东西动不得。”就知道她又惦记了。
“藏什么呀,能有多少,连自个儿都赎不出去。”敢情她根本不相信我的敛财能力。
况且,谁说我存着是赎我自己了,我可是准备老死在这儿的。
最后拗不过她,我在家当里挑了个镯子,准备孝敬孝敬小掌柜身边的姐姐,说几句好话也是行的。
脸皮厚虽厚,可那是用来跟人吵架斗嘴的,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干。我换身行头,勉强看得过去,就风风火火上了璀华楼。
小掌柜不在,身边最近的丫鬟照水却在,我腆着脸面终于问到一点上面的打算,照水说的漫不经心,我却吓出一身冷汗。
她说的对,在这茗香阁没了生意的人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后方的醉生楼。那里可不是单纯靠技艺吃饭的地方。
没有人比我更知道,那里去不得。
就是死,我也万万不能去。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蘋儿东问西问我居然还能面不改色调笑回答。而午夜梦回,我第一次看见多年未见的母亲,她的美貌被我继承,我却是她最恨的人。
妓子,做不得。
我一早起来就烧水洗漱,隆重捯饬了一番。
“你这是做什么?”蘋儿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狠下心买了件时新的成衣,连我自己都觉得顿时光鲜起来。
“有喜事啊?”
“是小爷我要拜师学艺了!”我整整衣服,一拍胸脯:“我去找浮辰,求他教我弹琴。”
“你这是发什么疯?” “我想过了,要在阁子里待下去必定得有所长。”
我不理会蘋儿看怪物的眼神,往浮沉阁去了。
前几日小掌柜把教授技艺的担子分到了浮辰身上,他却不曾选定徒弟。
我要去试一试,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浮沉阁没我想象的热闹,不会是他一个都看不中,都不敢来了吧。
在楼梯上踯躅,我想了很多事,只有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我必须学有所成,求他不得,我也得去求别人。
但是琴技,他比别的琴师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到了他面前,我反而不紧张了。
“你来做什么?”他面上没有丝毫笑意,一脸疲态,我真是倒霉透了。
“你还没收徒弟吧?”
“怎么,你也想学琴?”他似乎觉得很好笑。
“若是愿意教我,我定会好好学。”藏在袖中的手都出了汗,我不动生色。
他随意拿了本册子给我:“先回去看着,三日以后过来弹一曲。”
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拒绝。
和我竞争的人都是会琴的,看来他是一点机会不给我。
我下了血本,让蘋儿给我在别人那儿买了把旧琴。那本册子是教人识谱的,对我来说却未免太难。
蘋儿也很无奈,求她的一个小姐妹来悄悄教我,总算是让我知道了一些。
接下来三天几乎是没日没夜,我一步未出。
七月流火,我禁一点不觉热。
三日将过,我勉强弹出一曲,满曲不错已是难得,眼瞅着就要出丑,我也再也顾不得。
我听见他阁子里传来的琴音,心下更是凄然。
这一座阁子对我来说几乎就是生死之隔。
我知道大家生存都是不易,却只有我已附在峭壁边缘。
偏偏怨不得别人。
我只学了一曲,便是那日初次合作的《阳春曲》。那时候声声悦耳,我弹来却是声声断肠。
弹完一曲,再没人笑我琴旧艺浅。因为很多人都落了泪。
不是我技艺高超,是这曲儿好,字字泣血。
若有谁被逼到我这境地,也能唱得如此哀怨。
“风流一点海棠心,不听琴,只是不知音。 ”这里的人做了多久这样的梦。
我最终被他留下来,他说会弹琴不算什么,主要我懂曲中之意。
我但笑不语。
蘋儿若听到必定笑死。
他忙的很,每天教我一小会儿便去指导姐妹花,我听她们唱咿咿呀呀很是头痛,于是躲到远远的一间屋子里自己静静弹。
慢慢的自己听着也不是那么凄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