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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第八章

      这一日,慕容家的早饭是山药粥,中饭是山药炒百合,排骨炖山药汤,晚饭是蒸山药,吃得慕容沉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就来气,吃了这么多的山药,谁受得了啊?

      他斜眸递了个哀怨的眼神过去,又伸脚轻踹他那榆木疙瘩小娘子,“娘子,山药吃完了,怎么办?”

      “山药不能吃凉拌的。”古芷颇为严肃地告诉他,“有毒。”

      “古芷,你又装傻!”慕容沉愤怒了,“我晚上要回屋睡觉,你要是敢不让我进门,我就离家出走。”

      沉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还没等夜黑风高,慕容沉便抱着一床锦被闯进自己曾经的房间,堂而皇之地往床榻上一躺,“不和娘子洞房的夫君,不是好夫君。沉爷我决定当一个绝世好夫君。”

      话音落了半晌,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到窗外树叶沙沙作响,还有隔壁余家娘子尖细的嗓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慕容沉,你快给我滚出来。”

      慕容沉一听,坏事了!余家娘子大声嚷嚷准没好事。莫不是余润之又借着他的名号出去鬼混?

      他忙迎了出去,嬉皮笑脸地拘礼,“嫂子,不知深夜造访,找小生何事呀?”

      “慕容沉,少跟老娘油嘴滑舌的。把你家公狗都交出来!”余润之的娘子娘家姓石,闺名唤葵,街坊四邻都唤她葵娘子。葵娘子性情彪悍,驭夫之术远近闻名。仁寿街上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左邻右舍无不紧闭家门,生怕与余润之有瓜葛而成为殃及的池鱼。

      可慕容沉却不惧她。俗话说,悍妇怕无赖。要说这仁寿街上的无赖,非慕容沉莫属。

      “争书,把咱家的公狗公猪公猫公羊公鸡全都拉出来,看嫂子想找哪个就给哪个。”慕容沉桃花眼微眯,倚着廊柱上下打量她,“嫂子唉,余兄还满足不了你,你大半夜的找公的干嘛呀?”

      “流氓!”石葵从背后抽出一把菜刀,刀锋锐利,闪着寒光,“我要阉了你家公狗,把我家锦儿的肚子搞大,拍拍屁股就走人,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原来如此!

      慕容沉常常感慨,连狗都有自己的□□生活,只有他憋着。太不人道了!

      “嫂子,这也是两情相悦之事,你何苦拆散一对有情狗呢?”慕容沉心下凄凄,面露哀色,“要不这样,你把锦儿送我吧。”

      “怎么,你要替你家公狗负责啊?”石葵一张利嘴不饶人,“锦儿可是我的陪嫁,多少人家求着和她配种,我都不肯。怎么能让你家的狗抢先,这口气你叫我如何咽得下去?”

      慕容沉深感头痛。□□一事讲求你情我愿,竟然已经配对成功,珠胎暗结,又何必追究是谁家的狗?

      “那些狗也是我的陪嫁,不知余家嫂子寻的是哪只狗?”古芷背着竹篓从门外进来,裙裾沾了未融的积雪,额前薄汗微渗,显然是深夜上山采药归来。

      “就它。”石葵指着争书牵出来一众公畜牲中的一只浑身黑油油的公狗,“就是它强上我家锦儿。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一样的来历不明不知所谓。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家锦儿可是血统纯正的巴哥犬,哪里是这小土狗能随便上的。”

      古芷放下竹篓,牵了那只公狗走到石葵跟前,“不知余家嫂子要如何处置?”

      石葵正在气头上,手中举着明晃晃的菜刀,“阉了它。要是不阉了它,我们老余家和你们慕容家老死不相往来。”

      “阉了?”古芷摩娑黑狗的头顶,“阉了之后,嫂子就不会再与它为难?”

      “那是自然。”

      古芷走到井边净手,声音清冷,“妙儿,拿我的药箱来。”

      石葵惊见黑狗被打了麻药,瘫在地上任人宰割,再大的火也烟消云散。正想开口化解此事,不曾想古芷的刀太快,快得她只看到寒光苍茫一闪而过,几滴鲜红的血喷薄在地上。

      手起刀落,那只肇事的黑狗就这样被阉割,睁着无辜的眸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慕容沉不知该如何形容当下的感受,那只黑狗不过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看上了隔壁的母狗,与她燕好以致珠胎暗结,又何罪之有。可偏偏为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平白被割了蛋蛋,再也不能人道。

      可是它的主人,却云淡风轻地收起刀,仔细地在棉布上擦拭,素净的眉眼似清霜初染,寒意逼人。

      “古芷妹妹,你这是……”石葵愧意难当,“我就是无理取闹,你又何必非遂了我的愿,不过就是气话……”

      古芷愣了半晌,从地上抱起被下了麻药的小黑狗,语气生硬:“小黑是我带到慕容家,不能因为它而坏了慕容家和余家的交情。不过就是一只狗,嫂子别气坏身子,日后两家常来常往,别伤了和气。”

      石葵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目光落在同样沉默不语的慕容沉身上,终是抿了抿嘴,拍拍古芷的肩膀,“妹子,好手段。”

      她怎么没想出这样的驭夫之术呢?

      是夜,乍暖还寒,一夜北风忽至,雪落无痕,红梅在枝头盛放,枯了一地落叶。

      慕容沉在屋内左等右等不见古芷,问了冉妙才知她在后院照看小黑。他急急寻去,只见后院青石台阶上,一身素衣的古芷抱着缩成一团的小黑狗坐在寒风中一动也不动。

      她的神情漠然,不见悲喜。素白的手指在黑狗的头上轻轻摩娑,目光落在远方,雪落在她的发间,染了斑驳雪白。

      这样的画面如此熟悉。他记得,年幼时的石媛媛也是这样傻傻地坐在阶前苦等,傻得叫得心疼。可他终究失去了揽她入怀的资格,眼前这个丫头已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

      虽然她口口声声要阉了小白,可她却为小□□心准备了一只伪母老虎供它发泄之用,任由它弄得满屋都是,却只是抱怨几句,仍就送上鲜美的食物供小白享用。

      这个傻丫头,石葵不过是在气头上,哪里会真的阉了小黑。为了息事宁人,她不惜阉了与她相伴多年的小黑,让石葵再也不能为此闹事,坏了两家的和气。

      他和余润之是八拜之交,又怎会为了一只狗而坏了交情。

      “芷儿,天冷了,回屋吧。”他走上前,半蹲在她身侧,脱了狐裘披在她身上。

      她摇头,“我要陪小黑,我怕它夜里发烧。”

      “那就抱它进屋。”慕容沉伸手去抱小黑,却被她侧身避开。

      “没事的,要不是它管不住自己,也不会惹下祸端。还好发现得早,要是慕容家因为它而与余家闹翻,那我岂不是难辞其咎。”

      慕容沉轻叹,“你傻啊,不过是只狗。”

      “嗯,不过是只狗。”她艰涩地抿了抿唇,“他只是一只没有人要的流浪狗,没爹疼没娘爱,却看上隔壁家血统尊贵的巴哥犬,自不量力地上了人家,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就奈何不了它,可终究还是被嫌弃。”

      “芷儿,你别听嫂子胡言乱语,她在气头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我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医女,却看上富甲一方的你。本就门不当户不对,还自不量力地造就一段非凡的传奇与你匹配。可终究还是不配。”她摇头,拥紧怀中的小狗,在寒风中相互取暖。

      他的心似被利刃滚过,血肉模糊的疼痛向他袭来,胸口的酸涩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她那般无助地蜷缩着,神情疏离,像是一只害怕被遗弃的狗,用她最乖巧的姿态搏取主人的怜悯。就像她怀里的小黑,被割了两刀却不哭不闹,乖乖地蜷在她怀中。她不是闯祸的小黑,却比小黑还要害怕被嫌弃。

      他急急否认,“不,不是这样的。我慕容沉不愿意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我。”

      是的。他需要这样一个安静的妻子,来掩饰他这十年来的隐忍。他从没有承认过,这桩婚事是他心甘情愿的,因为她的安静,因为她澄澈无杂的双眸,因为她和年幼时的石媛媛何其相似。在严府重遇她的那一刻,他心动过。可是还没等他出手,她就自动送上门来。

      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躲闪,小心翼翼地在他清俊的脸上逗留,逃开,最终望向雪地里一片翻滚的枯叶。

      她终究是操之过急,可她一旦表明身份,他二人之间的缘份也就尽了……

      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她甚至不敢开口问他,是否记得青梅树下固执守候的小女孩,是否记得他曾许下的诺言。

      “等我长大了,要种上满园的青梅向你求亲,你一定要等着我,不许嫁给别人。”

      *

      一夜雪飘,满城镐素。

      天刚蒙蒙亮,一纸皇榜贴满皇城内外,白中一点黄,煞是惹眼。

      边关战事又起,急需大量粮草辎重,朝廷欲以高价向百姓广征粮食,以安天下。

      皇榜一出,人人自危。因连年灾荒,百姓颗粒无收,温饱尚且没有着落,哪还有余粮可征。几大产粮区仅蜀地和楚地两处有粮可征,魏地乃京师所在,所产粮食仅够维持皇宫日常所需。仅剩近年风调雨顺的燕地却已被鲜卑人占为己有。京城的米价一直居高不下,百姓家中所存之粮,均是高价购得,即便是朝廷出再高的价钱,也无法填补百姓羞涩的荷包。是以,朝廷此举与抢又有何异。

      而最吃亏的,当初京中各大米铺,被强行征粮不说,还被赊了账。

      不仅如此,有些根基不深的商号因拒绝纳粮,而被砸店伤人,有苦难言。

      汴梁城中,首富严知回成为众矢之地,可严家百年基业,岂是一纸皇榜能奈何得了的,且眼下皇上不肯把槿初郡主嫁予严知回为妻,他又怎肯凭白送上粮草,吃力不讨好。

      若要问严家和慕容家谁家的存粮多,却没有人能答得上来。严家富可敌国,人尽皆知。然,慕容家以十载之力造就大弈第一米商,其家底不容小觑。从慕容家在汴梁开设第一间米铺起,至今不过十年载,根基不比严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

      是以,大弈第一米商慕容家便成为征粮的另一大目标。

      深知势微的慕容大娘当机立断,双手奉上三万担大米。民不与官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而,三万担的大米不足以满足朝廷久旷的粮仓,在严知回身上一再的受挫,让朝廷再一次把目光聚集在慕容家。

      向来只求家宅平安的慕容大娘,又怎敢私下囤粮。可任谁也不会相信,一次性纳三万担粮的第一米商会没有余粮。

      当趾高气昂的户部征粮主事,带着一群衙役闯进慕容家时,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甚至还打伤了慕容大娘。

      “娘,为何我们要一忍再忍,就让女儿出去跟他们拼了。”慕容浅急得跳脚,从床底取了佩剑欲冲出去。

      慕容大娘拉住她,“你若是这样出去,这十年的隐忍就白费了。在这宅子的四周,有多少北燕的眼线,你只要一出手,咱们娘仨活不过今日日落。”

      “娘……都这么久了,他们还不肯相信哥哥根本就不在乎那个皇位吗?”慕容浅泣不成声,紧咬下唇为母亲拭去额角的血,“娘,你不觉得这十年对哥哥来说,太不公平了吗?他终日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还要娶一个他并不爱的女子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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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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