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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对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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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这一日的午后,慕容沉坐在光秃秃的后院台阶,炎炎夏日没有大树底下好乘凉,几株新栽的小树苗在曝晒中显得萎靡不振,不远处的屋檐下,小白的眼睛启开一条缝,定定地注视着他。
小白被冉妙带回来,却不再喜欢在他脚边趴着,它会寻阴凉之处睡懒觉,成天地趴着不动。
慕容沉觉得这样下去,小白有可能从一只东北虎变成一只披着虎皮的猪,是以他没事总去逗弄它,气得小白朝他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把他吃进肚中。
可通常这个时候,慕容沉都会从身后变出一只香喷喷的红烧小肥肉,小白立刻欢脱地奔向他。
慕容沉从怀中取出一纸信函,封口严实,还特地用蜡封住,盖了专属印鉴。
小白以为他又带了什么好吃的,虎躯一震,直冲过来,摇头摆尾,看到不是吃的,不死心地探上前嗅了半晌,仍是嗅不出来,悻悻地缩在他身边,百无聊奈地叹气。
古芷上郡主府给夏子染换药,回来时,正好看到一人一虎坐在台阶上晒太阳,下意识地抬头望天。
这大热天的,他们不热吗?
她净了手,换下一身沾了血污的衣裳,在小白身边坐了下来,“不热吗?”
慕容沉知是她回来,头也不回,不着痕迹地把那封信函揣进怀里,“怎么不热?”
“为何不回屋,那里凉快。”
“我要思考一个问题。”
“愿闻其详。”
“是这样的。”慕容沉清了清嗓子,“你为何不喜欢青梅树呢?”
“我为何要喜欢?”古芷反问。
慕容沉笑着不再纠缠,转而问:“那你喜欢什么?”
“唔……”古芷很认真地想了片刻,“我能喜欢银子吗?”
慕容沉充满期待的脸上顿时黯了下来,“你就不能喜欢点别的吗?”
“银子不好吗?”古芷侧头问,“你不是也在努力赚银子吗?”
“我听槿初郡主说,你一向对赚钱不太热衷,所以才会免费帮人看诊。”慕容沉垂眸敛目,眸中精光闪闪。
“救人于危难,是医者的本份。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份而已。”古芷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想问什么?”
慕容沉挑眉笑了起来,“我只是听说你十年前住在扬州,也是在那拜了苏漠尧为师。”
古芷点头,清淡的脸上若有所思。
“那你有没有见过我?我跟你说过,那个女孩背我去的地方,正是十年前苏漠尧在扬州的居所。”慕容沉没有提石媛媛,“我只是想问问你,十年前的我是不是很狼狈?”
“我没见过你……”古芷摇头,避开他直视的目光,“我比师父早离开扬州城。”
慕容沉赶走小白,一手撑在地上,半个身子探了过去,眸中含怒,“你为何如此笃定我们没打过照面呢?”
“不信你去问师父。”古芷双手一摊,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欲盖弥彰地扇了扇风,“这里好热,你也在家闷了好些天,不如……”
她黑眸微动,“不如租条画舫游汴河吧?”
已近黄昏,汴河上已有数艘画舫穿梭,艄公漫无目地地掌舵,走走停停,舫上莺歌燕舞,许是哪家公子携妓出行,酒香扑鼻。
暮色徐徐,朝霞染红半边天空,水光粼粼,倒影出眉山远黛。
古芷悠闲地支着肘东张西望,面前一盏清茶水汽氤氲,慕容沉与她背对背坐着,同样是手支在桌案上,远望青山叠障,近看柳树垂涤,湖光山色之间,说不尽的恬静悠然。
“芷儿,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该有多好。”他感慨,眷念此时的静谧安宁,那些防不胜防的刀光剑影,已让他疲于奔命。十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过尽千帆终难回。想当年,他何等意气风发,北燕王的那些皇子都被他踩在脚下,他狂妄倨傲,谁也不看在眼里。可那时候的他尚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成了众矢之地,他们联手成就他储君之位,誓要将独孤家尽数铲除。
在册封大典前夜,母亲带着他和妹妹逃出北燕,留书放弃储君之位,永不入北燕。十年离乡背井,他已学会敛尽锋芒,做一个平庸而简单的商人。
“是啊!”古芷轻叹,唇角不经意地弯起,“畅游山水间,平安度此生。”
“芷儿,你为何执意嫁我?”慕容沉觉得他越来越喜欢刨根问底,同样的问题,他一再地追问,想要得到那个他最想要的问题。
可他到底在期待什么?他也不知道。
“我说过了啊,因为你的脚掌长得极好。”古芷仍是那个答案搪塞,也知道不可能拿这个当一辈子的挡箭牌。
“你撒谎。”
古芷轻轻点了点头,“对,我撒谎。可是我现下还不想说,过些日子可好?”
慕容沉微微思忖,心中虽存不满,却只能暗自压下,“好,多久我都等。”
两相无言,背对背相依,日渐偏西,河面上似罩了一层薄雾。这时,一艘画舫朝他们靠了过来,并驾齐驱。
“沉哥哥,我方才看着就是你们,追了好久才追上来。”石媛媛一袭轻纱曼妙,迎风而动,煞是惹眼。
古芷回眸,立刻站了起来,“石姑姑真是好雅兴。”
“慕容夫人。”石媛媛不情愿地打招呼,“沉哥哥,你过来拉我一把,人多热闹。”
慕容沉睨了古芷一眼,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
古芷径直走过去,略伸手臂,“石姑娘,还是我来吧,男女受授不亲。”
两船之间还有段距离,画航前进间并未能保持相同的差距,时而靠近,时而疏远,若是以石媛媛的武功,一跃跳过不算难事,可她偏生就爱朝慕容沉耍大小姐脾气,特别是在古芷面前。
“娘子,小心些,天黑了,行船不易。”慕容沉低声叮嘱。
石媛媛朝古芷挑了挑眉,古芷当即心领神会,一手抓着围栏,另一手伸长。
“你扶稳了。”石媛媛拉住她的手,身形腾空而起。
就这时,石媛媛的画舫突然调转方向往侧偏移,她腾空的脚勾上围栏,反应不及,整个人直往下坠,顺势也将古芷拉进了水面平缓的汴河。
“啊……”古芷在入水后,愤愤地踹了石媛媛一脚,脑袋往河面上冒起,大声惊呼,“救命……”
石媛媛被她偷袭成功,那一脚正好踹在她腰间,疼得她叫不出声来,顺势不挣扎也不呼救,不一会儿功夫,已经整个人沉入水中,只剩下两只手在河面上挥舞。
慕容沉将舫上桌案掷入水中,“娘子,抓住了。”
尔后,奋身直入水中,直扑向石媛媛的方向。
他的身姿矫健,划水的手臂结实有力,须臾间已到达石媛媛的位置,抓住她即将隐没的水,将她背在身上,“娘子,你没事吧?”
古芷的脸彻底黑了,看着渐渐向他靠近的慕容沉,她用力挥拳砸向水面,愤然转身游向岸边。
“娘子,原来你会水啊?”
古芷快速挥臂,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岸边,拖着一身湿透的衣裳,木然地行走。
“娘子,你等等我啊!”慕容沉将昏厥过去的石媛媛背在身上,一路小跑追上古芷,拉着她的手笑得特妖孽,“娘子,下次我们去游水。”
古芷拍开他的手,“和你的石媛媛游去。”
“是你说男女受授不亲。”
“可你还背着她呢!”古芷停下脚步,目光森冷。
慕容沉长臂一扬,唤过在码头等候的争书,“送石姑娘回客栈,帮她找个大夫。”
“你为何不先救我?”古芷握紧拳头,两眼直冒火光。
慕容沉愣了一下,“她怕水。以前她溺过水,差一点丢了性命。”
“你如何知晓我会水?你就不怕我也被水淹死吗?”古芷气得无处宣泄,抬脚就往慕容沉小腿踹去。
慕容沉很是委屈地噘了嘴,“娘子,你明明就会水的嘛!”
“哼!”
那一夜,慕容沉被拒之门外,和小白一起在门外守着,被蚊子咬得满头包,俊朗的眉眼比往日似乎肿了几分。
第二日,恢复如常的石媛媛登门造访,美其名曰:谢恩。
这一次慕容大娘亲自出迎,以上宾之礼奉茶,摒退左右,笑着与她寒暄,“媛媛好些日子没来玩,这次怎生这般生份,还备了大礼?”
石媛媛向来不讨慕容大娘的喜欢,她又心高气傲,不愿委屈自己,前几日在慕容家住下,连一次都没见过慕容大娘。
“我前几日一直在府上,慕容大娘许是不记得了。”她语气生硬。
“瞧我这记性。”慕容大娘轻抚额角,“前些日子我头风发作,芷儿说要卧床休息,不宜吹风受凉,所以一直都没出房门半步。浅儿是和我提过你回来的事,可怎么也没见你来,我还以为你回去。”
慕容大娘何许人也,北燕的蓁妃娘娘,独孤家调,教出来的女儿又岂是省油的灯。寥寥数语,便已将石媛媛目无尊长的恶劣行径端了出来。
石媛媛一时难堪至极,默默低了头,“我遇袭中毒,一直在府上将养,未及向夫人请安,媛媛失礼了。”
“媛媛不必多虑,来者皆是客。”慕容大娘笑着移开话题,“只是这慕容府已不是老身能做主,沉儿已娶了妻室,这个家以后就是她作主,我也乐得清闲。芷儿脾气是怪了些,但通情达理,医术又是个中翘楚,即便我慕容家就此落败,她也能撑起这个家。你以后来玩,找芷儿便是,她会安排好的。”
“慕容大娘,你曾说过,不愿意沉哥哥娶我,因为我是石传誉的女儿。可古芷呢?你可知她会给慕容家带来怎么样的灾祸?”石媛媛从小骄纵,从没受过什么委屈,单单在慕容大娘这屡次受阻。她不甘心,她很不甘心。
慕容大娘垂眸轻笑,“媛媛啊,这人与人之间是要讲缘份的。你和沉儿的缘份也就是在十年前,其实这十年前的缘份也不一定是你的。你说是不是?”
石媛媛大惊失色,“你……你都知道?”
“沉儿那时候还小,并不知你石家的家事。长大后一直认定你就是青梅树下的姑娘,我也就没有戳穿。知道为何古芷一上门,我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吗?”慕容大娘高深莫测地展开笑颜,“我想石姑娘应该明白,这十年来,为何我一再反对你进慕容家的门。不是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也不是慕容家贪生怕死。而因为你不配……”
“你……”石媛媛手臂扫过案上茶盏,哐当摔了一地碎片。
慕容大娘正色一凛,眸光灼灼,“石姑娘自重。”
“为什么,为什么。古芷她有哪里比得上我?她不过是一个野种,一个永远都拿不出手的野种。我才是堂堂石家大小姐,我才是。”
“老身并未否认姑娘的身份。你是不是石家大小姐和我慕容家没有太大的关系,古芷谁也并不重要。重要是的,她是我慕容家名媒正娶的媳妇。而你,石家大小姐,这些年你从慕容家捞的好处也不少,沉儿他念旧情,我也不便多说。可是,我慕容家可没有当冤大头的习惯。石大盟主侠义盖世,他想当大侠,散尽千金,却不知这银子是从我慕容家捞走的。你想讨好自己的父亲,那是你的事情,今后休想再从慕容家拿走一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