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绿草》飞桥野烟

23、第 23 章

　　纷纷扬扬的红叶下站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俊美男孩。夺目的五官，玉瓷的肌肤，却摆出一副与年纪不符的沉静老成模样。
　　他旁边的白衣披发男子转头看见我，清秀的面庞微蹙，旋即半无奈半命令:"刚才又去野了。过来!"
　　那是师父。
　　今早我早早起床，绕着山林转了圈，摘了些野果胡乱填肚子。本以为师父会像以往那样来寻，谁知道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我心疑有事便过来了。
　　果然有事。
　　我欢喜地走过去，将怀里的果子递给男子:"师父，这是南山边的杏果，昨日我听人说，今日摘了最好。我怕被人都摘了去，就抢了先。"
　　师父呵斥道:"就算去怎地不先给为师打声招呼……罢了，这是你新来的同门。"
　　他拉着我走到男孩跟前。
　　"这是我跟你提过的红叶师姐，"，他转向我，"这是你萧煜师弟。“
　　看见不知打哪蹦出的漂亮小师弟，我很高兴，直接将怀里的果子递过去:"师弟尝一个这个，很甜的。"
　　"多谢，我现下不想吃。"男孩子语气很客气，但眼睛扫过我手时，却闪了闪。
　　望见自己黑乎乎的手，我立刻难堪地缩了回去。
　　从那日起，跟随师父习武的便多了一人。我既新鲜又开心，收敛了以前的性子，变得勤奋好学起来。
　　我跟着师父学了几年，在师弟跟前便有几分得意。可惜这个师弟不怎么爱搭理人，我无可挑剔的一套动作下来，他只冷冷看一眼，便自顾自地练习。
　　说来也怪，师父本是随和的人，对他却极为严厉。我习武时偷懒开溜是常有的事，师父也罚我做些
　　担水，劈柴啦之类的，不过那都是做做样子，若我摘些野果，打只山鸡，基本就可免罚。可对萧煜却不一样，他那样白净瘦弱的样儿，这些活儿却得件件做到师父满意为止。
　　我初时还担心他熬不下去，但随后发现，是我多虑了。我曾见他脚底扎了几个口子，仍咬着牙将满满两桶水抬上山，半路不歇一下。我看着不忍，有时会指点他一二。他外表虽冷淡，但对我的好意倒很虚心。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质问我:"怎么我觉得师父的动作是这样的"然后长剑对着一棵丈余高的树挥舞几下，那树便从中裂开。若不是他拉着目瞪口呆的我，我险些被落下的树杈划伤。
　　想我刚才那几下，小树不过是扭扭腰。
　　师弟勤奋又聪明。师父教过的动作一遍就会。每天他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习武。
　　因为这都是我做不到的，所以很欣赏他，同时也很好奇他以前的生活。可是除了习武，他没有别的爱好，原来我武艺在他之上，还可以借着切磋武艺，和他说上两句话。自那日他露了那么一手，我不好意思再指点他，便借着送饭，偷偷多看他几眼。
　　天空彩霞如锦织。山野早已悄然换装，漫山红叶褪尽，各色山茶花争奇斗艳。黑衣劲装男孩长成挺拔少年。
　　他的剑艺一日强似一日。不论挥剑时的刚劲，或收剑时的沉稳，潇洒自如中蕴着锐不可挡的青春朝气。我爱极了看他舞剑。

　　"怎么了"我看着他。
　　他好看的眉毛微皱:"有点酸。"
　　我夹起一片兔肉放入嘴里，滑嫩香酥。我细嚼了嚼:"可能醋放多了。"
　　我们最初的对话是从吃开始。萧煜平时冷冷淡淡，他来这半年多，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后来一次，我学着山里的人烤了一只山鸡给他，话匣子才就此打开。我时常学山里人做些小菜和他分享，他有时会带我下山吃点东西。时间久了，我们武艺切磋得不多，饮食方面谈的不少。萧煜这人特挑剔，每次我感觉良好的菜，他都能指出不足来，还一本正经的样子。所幸我脸皮不薄，经得起打击，反倒为他能吃下我做的菜开心无比。
　　他抿了抿唇:"师父布置的功课你完成了"
　　我立刻挺直了胸:"我今天是练习完了才做的。"
　　说罢我起身，空手练了一遍。他在一边不时指点我几句。时间静静过去，鸟儿陆续归巢，虫鸣渐起。
　　他看看天色道:"我们回去吧。"我应了声，收拾碗筷。
　　他忽然别开目光:"明天我们上街吧。"
　　我转了转头，正瞧见肩膀上不知何时裂开的口子，一时脸有点烧，胡乱应了声。
　　因觉得尴尬，路上我就没怎么说话。而萧煜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这一趟显得莫名的长。
　　我终于憋不住，开始没话找话:"师兄下山要买什么？"
　　"再过几日是师父的生日，我想买件礼物给他。"他淡淡道。
　　我这才想到五天后便是师父的生日。师父待我这么久，我从未想过给师父礼物，真是惭愧，便道:"我也想给师父礼物，师弟觉得送什么最好"
　　"师姐跟随师父的时间最长，不是最该清楚师父的喜好么"他低着头，神情隐在晦暗的暮色里，声音清明中带着丝不耐。
　　我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明明我是师姐，却要处处问他，便不再多话，心里盘算着明日送什么礼。
　　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有了点眉目。第二天跟着萧煜下山，他在一家古玩店挑了一套玉瓷盏。师父清心寡欲，除了练武看书，就是品茶了。这个礼物倒还蛮称他的。萧煜问我给师父送什么礼，我不像萧煜，他总有花不完的银子，师父行医之后给我的银两还不够他的零头。于是我老实回答:"我想学做几个菜。“
　　他嘴角微弯道:"是做给师父吃还是自己吃呀。"
　　我嘿嘿一笑:"大家都有吃。"
　　萧煜没带我去吃东西，倒是去了一家布匹店。店里除了各色布艺还有几款成衣。因这家店我们来过几次，店主倒也熟悉，看着我们进来甚为热情，端茶奉水，点头哈腰在旁侍着。
　　我四处转了一圈，被一件大红圆立领衣衫吸引住目光，那艳丽的红令我脑中不觉便现出萧煜舞剑时纷繁飘落的红茶花。再细看，这件衣衫上绣着粉色折枝花，花儿饱满，很像山茶，袖口领口至大襟处还镶了蝴蝶纹。
　　"姑娘真有眼光。"掌柜燕娘是个三十开外的美妇，她利索地将衣衫取下，在我身上比试。
　　"不是我夸，这衣衫也只有姑娘这等有福相之人才穿得出。"她啧啧连声赞叹。
　　镜中人脸如桃红，身姿娉婷，端庄美好。我看得愣了愣，目光下意识转向萧煜。
　　他正盯着什么出神，我好奇地走了过去，询着他目光望去，那是一件鹅黄色暗花柳叶纹衫衣。因颜色鲜亮，在一堆衣服中很是醒目。山里的农妇一般都是深色衣服，就是镇上的姑娘，也少有人穿得这么华丽。
　　"这件是云都时兴的款式，两位摸摸，这面料可是锦州上等的缂丝呢。"燕娘走过来，笑眯眯地将衣服取下放置我跟前。
　　我摸了摸，布料柔滑，做工精细，看得出是好料子。
　　燕娘给我披上后便啧啧叹道:"这位小姑娘就是俊，穿什么都好看。"顿了顿，又道，"这衣服本是张员外家的二姑娘订的，可她嫌穿不出味儿，便一直挂这儿。来试的人多，也就姑娘穿着好看。"
　　我朝镜子瞅了瞅，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四四方方的符纸，并不觉得哪里好看，正要说拒绝的话，却见萧煜正看着我，黑色的眸子里有什么闪动。我的心一跳，微侧回身子，镜子里的少女面色红润含羞，别有一番风情，我一怔。耳边燕娘问道:"姑娘可喜欢这件"我偷觑了眼萧煜，他已恢复清冷神情，脸转向一边。我不自觉便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