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绿草》飞桥野烟

16、第 16 章

　　我拣的这本书是本地理志。萵峥的身份可疑，那个蓝石道长的话也不知可不可信，我翻到南夏这一章细看，想查查竹节草的情况。
　　书上的文字都是文言文，且是繁体中文，幸好是繁体中文，看着费力，却并不难懂。
　　书上介绍南夏语言和周国差不多，只是音调略有不同。那里风景优美，那里四季如春，气候潮湿，一年四季山花遍野，山林比周国繁茂。那里的人爱披纱衣，未婚女子不能以容貌示人，只能以纱掩面，却能和男子一样行走大街，上学堂，甚至为官。女子只有对中意的男人，才可以展现容颜，而男子若是对某个女子中意，也可以揭去她的面纱，若是女子对看过她容颜的男子不满意，或男子看过女子后大失所望也不要紧，只要其中一方拾根一尺长的桂木给对方即可。女子仍可重新戴上面纱，再觅良人。
　　桂木在南夏俯拾即是，这是种香木，南夏人认为它可以避凶，是以很喜欢用它，甚至拿它建房子。渐渐的，我脑中映出一男一女两个南夏人的身影，女的紧袖黄衫外罩了件红纱长裙，男的戴着顶绣着银丝线的白色方毡帽，身穿白色紧口衫衣，腰系银丝缎带。两人均穿着黑色软靴。
　　他们在高耸入云的林木间穿梭。
　　女子忽然指着一棵碗口粗大的树问:"这就是桂树吧，怎的味道和你家的不太一样"
　　男子轻笑一声:"就是桂树也分好几种的，有五年桂，十年桂，还有百年才成的百年桂。越是清淡的越是良木。"他顿了顿，"寻常用的不过是五年桂，味道最重。十年桂则不会生虫，百年桂便是浸在水里百年也不会腐败，且不易被火点着，亦不易折断。“
　　他稍费了点力气，攀折了一截树枝。
　　"还不错，十年才长成，是棵十年桂，若是百年桂，我须得用上五成的力道才能折断这么一点点。“
　　女子叹道:"这一点点木头便要费这么大的力气，那皇宫和您那丞相府，可不是要累坏好多工匠。“
　　"公主悲天悯人胸怀宽广，是吾国之服。可是人各在其位，公主也无须太忧心。我知道有一种锯子是专门伐百年桂的，公主要不要同在下一起去看看"
　　女子欣然道:"好呀，快带我去。"
　　男子看了眼女子拉住自己的手，眼里笑意更浓。
　　"吧嗒。"我手上的书落地，脑中景象消散。我却怔怔地呆坐着。那长眉星目笑意盈盈的男子赫然竟是高峥。
　　可怕的是这并不是做梦，我一直都清醒着。清醒的时候却看到并不存在的景象，这说明什么
　　蓦地一只手摸上我的脸，我只怕又是幻象，啪地打了它一下。那手缩了缩，却又伸过来，一根手指抬起我的脸。
　　"怎么了”萧煜的脸出现在我跟前，他半蹲着凝视着我轻声问，眼里满是担忧。
　　我终于知道这是真实的，当下抓住他的手。
　　"我……我怕是得了失心疯，"我忍不住呜咽，"我快疯了，现在不是梦……我的脑子里有了幻像……我控制不住……"我看到母亲如何从正常人到疯子，我只觉得那是最可怕的事，一个人若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还是人么？我当时却只是鄙视她，这就是报应如今我也要变成这样的了。上一世，只是因为我活得短些，逃掉了这场病，今生要来报应么
　　我和他四目无声相对，泪水滾落，我不知他听懂了沒，却因为抽泣害怕，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默默替我揩干眼泪。
　　良久，他道:"是毒素进到脑子去了，你才产生幻像的。你不是失心疯。"他依旧轻声道，声音却很是坚定。
　　我这才想到自己一直都中了毒，可能真是毒素影响了大脑。
　　冷静下来便不再害怕了。
　　"若我真的疯了，师兄便让我痛快地了断吧。"我认真道，"其实人生死有轮回，我并不害怕死。你知道么，我其实是……"
　　我正想将自己死过一回的事告诉他，却被他一把大力带入怀里。
　　"不许说死的话，听到了么。”他紧紧箍着我象是要嵌入身体里，声音暗哑。
　　我被憋得喘不过气来，不得已抬起头来，但见他脸色苍白，双眼泛红，甚是骇人，不觉一怔。
　　过了片刻，他的目光和缓下来，恢复清明，抓着我的手松了些，却不放开。
　　"不要说死的话，听到了么“他低声道，语气里甚至带了丝哀求。我一惊，茫然地点点头，是我听错了么。
　　他拔弄着我的头发，忽然倾身下来。我虽已有准备，无奈没他力大，挣扎不开，硬生生地又被他占了次便宜。只是这次，不同前几次的轻啄，而是……缠绵绯侧得紧。
　　我捂着似乎有些肿胀的嘴对萧煜怒目而视。他松开我之际，我本想踹他一脚，被他巧妙躲开了。
　　我简直要气炸了。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呀。
　　我气得不行，恨恨指着他:"你……太过分了。"
　　他却若无其事道:“这是警告，下次再说这种话，哼哼!"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看了我片刻，忽然笑了笑，朝我走来。我立时警觉地看着他，手朝桌上摸了个玉砚。
　　在离我两步开来的位置，他停了下来。
　　"我并不是想轻辱你，"他似斟酌了会儿开口道，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红叶，我们在一起十年，我早把你看作我的亲人，你突然说出那样的话，我接受不了。你若气不过，就打还我罢，我绝不避开。“
　　我偏偏头，哼道:"那也不该对我那样。“
　　"我喜欢你，红叶，不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他声音轻柔，直视着我的目光燦然耀人。
　　我只觉好笑。
　　上一世的李少卿对我笑道:"能有个你这样的妹妹真好。”我们是以兄妹的身份交往的，他对我由始至终都是兄长之情，是我自作多情。今世我只想和他作兄妹，他却又不把我当妹妹了。
　　他和李少卿长得如此相像，我无法将他们分开来对待。
　　我叹了口气:"师兄，我却是把你当哥哥的，你大婚在即，就不要为难妹妹了。“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我想了想又道:"这十年你只和我一个女的呆在一起，没有比较，日后你和王小姐在一起了，便会觉得我们这样的不算什么，顶多就是习惯而已。两个人要互生爱慕取决于很多因素，性格兴趣爱好相投，或者说话谈得来，那样才能长期维系。你现在无非是觉得我特别罢了，不像其他女子端庄文雅，说话也直接，若我们真在一起，你就会发现，我粗俗，没品味，不讲理。"我想了想，"还笨得很。"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他接口道，眼里满是怜惜。
　　我笑了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师兄，你说王小姐她另有心上人，可是真的"
　　他迟疑了下，笑道:"这件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未来的师嫂，我自然是应该关心的。"我笑道，"我只是不信，师兄你这般优秀，如何还会让王小姐心里有了其他人，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萧煜的目光闪了闪，依旧笑道，"还是十多年前，我王叔一曲《问春风》技冠全城，当时诗瑶便跟我说，嫁人当嫁怡亲王……红叶，"他忽然住了口，静静地看着我，脸上满是担心。
　　我知道我又失态了，只因这个结果与梦里的情况一样。
　　"我没事。"我努力挤出个笑容。
　　萧煜不作声，默默将我揽入怀里。
　　我不反抗，靠在他怀里果真温暖得很。
　　"你知道么，我就知道是这样，"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就象山间即将散去的薄雾，虚渺无力，"我在梦里就已听你说了，原来真的是这样。"
　　"那在梦里，我可也是在书房对你说这番话或者也是这么冷的天我也是这般抱着你"他低声笑问。
　　忽略掉他最后一句，我认真回想了下，果然一个都不是，便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一个荒诞的梦也把你吓成这样。”他将我的头发拢到耳后，"若是害怕便叫蔷薇陪你睡，”他顿了顿，"若不想和她睡，和我睡也可以。"
　　我回过味来，作势要打他，他忙又道:"你实在想一个人睡也可以，若是害怕便来叫我。"
　　我收住拳头，黯然道:"我只怕长此以往，真会疯了。"
　　"就算疯了，我也只要你一个。"他圈住我，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