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绿草》飞桥野烟

15、第 15 章

　　不知不觉马车驶入萧府。
　　萧煜前脚才下马车，后脚就接到宫里传话，门都没进便坐上马车急急走了。
　　我闲着没事早早上了床。
　　然而梦里却得不到休息。那场景一个接着一个变幻。
　　我梦见自己正沿着一个宽阔的长廊走着。长廊外繁花似锦，宫墙巍峨。前方出现了岔路，我犹豫该往哪条路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一个紫袍金冠的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
　　"把你手上的糕点送给本王，本王就告诉你怎么回去。“他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瞪他一眼:"王爷何时也沦落到和奴婢争食的地步!“
　　我自顾自往前走。
　　"我是好心帮你，煜儿可不爱吃辣的。"身后人大声道。
　　我顿了顿，却悲哀地想，席上坐着王诗瑶，怕是他也没心思在吃上。
　　场景忽而一转，却是在一朱亭內，亭外流水淙淙，假山环抱。一紫袍金冠男子指着石桌上众糕点对我潋滟一笑:"我府上的厨子可是全京城最好的，若是做我的王妃，便可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如何？“
　　我望着那些糕点，还未回答，眼前景色又换了一处。
　　帘幕低垂，窗棂精致。紫袍金冠的男子跪在我脚下。
　　"娘娘，并非小人挑剔，只是曾经沧海。世间再无女子入得了眼。"他双眸闪着琉璃的光彩，就这么定定地看向我。
　　脸颊上传来轻柔的抚触，我睁开眼。萧煜正静静地坐在我床头。
　　我意外地叫了声"师兄"，欲坐起身，却被他按下。
　　"听蔷薇说，最近你睡眠不甚安稳，我便过来看看。“他和熙一笑，声音轻柔。
　　"师兄，你时常会做梦么？"沉默片刻后，我问。
　　"有段时间常做，近来倒好些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若是好梦，倒是让人心绪不错。"他淡淡一笑道，"看来你近日做的都不是什么美梦。“
　　我摇一摇头:"也不算什么不好的梦。“我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只是那梦太奇怪了些，明明是做梦，却好似真的。"
　　他点点头:"我也碰过这样的。"他顿了顿，道"那时我娘身体不好，我有次梦到她一叫不醒，吓坏了，半夜去敲她的门，却不敢说真话，只说自己一人睡害怕……"
　　我奇道:"你自小便一人睡？没有丫鬟侍候？"
　　他眼睛闪了闪道:"我母妃说，男孩子不能太粘人，我自七岁便独自睡了。"
　　"你娘亲这样的想法是好的，可以培养你的独立性。”我枕着一只手看着他。难怪他到灵一山，一下就适应了，一点不像享惯福的纨绔子弟。
　　他不出声，只是静静帮我拢了拢被子。
　　现在是隆冬季节，屋内并不黑寂，他的眉目半掩，眸光澄澈中带着沉静，仿佛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我便如着魔般，脱口道:"师兄，我的梦有些古怪，全是我沒经历过的，却又像真正发生过的。"我回想着，"比如，我才见过怡亲王一面，竟然梦见他请我在他府上吃糕点，他还作弄我……"想到他的那句:"你若愿作我的王妃，便可日日吃到这美味了。"有些不好意思，终究没有说出口。
　　"在梦里，我和他好熟……"
　　"你也说是梦，再怎么真也是假的，你只消当做看戏便好。“他的声音如鎏金兽炉内的香烟，丝丝淡淡的并不真切。
　　我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他欺身过来，不觉便闭上了眼睛，他却只是轻拍我的后背。
　　"乖，睡吧。"他低声哄道。
　　不知何时，我竟真的沉沉睡去。
　　年关将至，因皇帝身体不适，萧煜回来的时候少之又少。他的禁令未除，手下侍卫仍跟我跟得紧，我也不想令他们为难，如此我便足足有三十多天未迈出大门。
　　这三十天，我闲来无事，和一众仆妇将王府好生装点了一番。我学着做女红，绣了几个福字张帖，又弄了些大红灯笼挂起，窗纱上绣了些简单的鱼之类的，虽然做的不好，但到底有些年味了。
　　上一世，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时，每逢过年，母亲触景生情，总是格外暴躁。小时候，我不懂事，每当这时，便不愿回家，到同学家或是河边一个人溜达。后来母亲患病，我瞧出了不对劲，却因学习工作无法照顾她，导致她一人住在精神病院。其实，我是自私的，因为有这样的母亲，我满心厌恶又害怕，害怕自己变得和她一样。她烦闷时对我说的话，我觉得无聊透顶，要么不理，要么粗暴回答。后来邻居建议把她送去医院，我一下便答应了。我努力读书，只是希望自己将来不会饿死。
　　待有了工作，我才怜惜母亲，把她接了出来，经常和她平心静气地说话，她也慢慢有了好转的迹象，直到我遇上李少卿，那么不管不顾地陷进去，又把她丟在了一边。我想若是李少卿不曾放弃我，就是母亲临终，我也未必能那么尽心照顾她。我那时是有这么绝情的。知道他爱上别人的那一刻，我就象被打回了原形，却也只是被打回了原形，我没有变成母亲那样，所以我仍感庆幸，只是没多久，母亲便查出患了绝症。我尽心尽力照顾她，虽未令她康愈，她的精神却终于正常了。而我终于明白，即使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却是我唯一的亲人。
　　这一世每逢过年都是和萧煜一起过，我们不外乎逛逛山下的集市，吃点东西啥的，他还会给我买些女子的衣服物饰，但我无法将他和李少卿区別开来，便不怎么领情，对他没用过什么好言语，话也懒得多说。但终是比原来有意思多了。而如今这么多人围着热闹地一起装饰屋子，是我从未想过的，一时便有些开心得忘了所以。
　　"二殿下。"有人低唤。
　　萧煜进来的时候，我正在一棵光秃的梧桐树上绑荷包。听到下人叫唤，低头望去，一群人已跪在地上，对上萧煜投来的目光，我只好飞身下来。
　　"师兄，这里好看么？"我笑盈盈地问。
　　他不语，直视我片刻后，倾身下来。
　　我一时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唇上被一片柔软轻触，却如蜻蜓点水，很快便消散。一时间我脑子嗡地响，仿若被定住了一般。
　　耳边传来萧煜低问:"可开心。"
　　我茫茫然点点头
　　。
　　他拾起我头上一截树枝，对旁边的人淡淡说了声:"备膳。”便拉起我的手向书房走去。四周奴婢诺了声，一副若无其事地该干啥干啥的模样。
　　走进书房，他回转身，垂首看着我轻轻道:"红叶，我好想你。"
　　房门已被人识趣地带上，我无语。
　　且不说他顶着和李少卿一样的脸，他已和别人定了亲，还老和我说这样温情脉脉的话，不觉很不合时宜么？还是因为这是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很是平常，何况他身份高贵？我正想淡上几句，让他凉凉，他忽然又道:"高峥已被放了。"
　　我"啊"了一声，想出口的话已忘了。
　　他没再多言，转身坐在临窗的书桌旁的椅榻上。我搬着木椅，坐在他对面。
　　"师兄，你刚才是说高大哥被放了么？”我怕听错，只好再问一句。
　　他"嗯"了声。一手支颐，眼中的热潮已退去，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我。
　　我舒了口气:"那就好。"想了想，又问，"是师兄您……帮忙的？“
　　"不是，是有人出来认了罪。太子本想一个都不放过的，"他淡淡道，"倒是皇兄劝了他。"他笑了笑，只是笑容古怪，倒有几分嘲讽的味道。
　　"我先睡会儿，"他阖上双目，脸上终于露出疲色。
　　我找来一条厚实的毛毯，替他盖上，本想出去，却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别走，就到这陪我，你干什么都行。”
　　我只好折返身子，拣了本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