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一木情》越十欢

13、番外-相思子

　　夏天暑气太重，反个季节清凉一下。

　　癸丑年末，风雪交加。本是年关将近，寒冬腊月的倒也正常，只是今年不同往常，雪下得忒大，漫天满地像落了一张张席子下来，盖得钱塘一片皑皑苍茫。

　　是年吴府小公子吴邪五岁。

　　雪连着下了几天，吴邪也在屋子了闷了几天。好不容易得到放晴，衣服也没心思穿，皮裘大袄层层叠叠的直叫他心烦。

　　“娘，好了没。”吴邪跺跺脚，急着想跑出去到院子里玩耍。吴夫人按住他一双不安分的小脚，道：“想出去玩雪就将衣裳穿好。不然回屋子习字去。”吴邪不甘心地瘪瘪嘴巴，衡量一番后还是安分了下来，乖乖巧巧地任他娘给他穿衣打扮。他可不想再回去练那个趴手趴脚的瘦金书了呢。终于穿戴整齐后，吴邪冲也似的滚着一般进了雪堆里，身子直陷在里面不肯出来。两只手冬抓一把，西捧一簇，好似要把所有的雪都堆到自己面前似的。

　　正玩着，就瞧见一行人由管事领着进到大厅去了，其中有一个少年模样，青衣素衫，身上背着一柄短刀，白净的一张脸平平淡淡毫无表情，只有两颗漆黑墨点的眼珠子泛着光彩，当真是白玉嵌珠一般。

　　吴邪瞧去，瞧得连雪也忘了玩，那人似有感应一般，也瞧了过来。吴邪打娘胎里出来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天地都不在他眼里。愣了一回，又笑了一回。哪知那人却并不领情，仍旧是冷着一张脸转回去了。

　　张起灵原是微微点了头的，吴邪却还小，又离得远，看不真切。以为自己受了冷落，倒也不甚在意，摇晃着脑袋又扎进雪堆里了。

　　没一会儿，吴夫人就过来领了儿子去了厅堂，带他去拜见他的张伯父。“你张伯伯这一回是要去守边打仗的，见了面要乖巧些，可不能耽搁了人家的行程。”路上吴夫人这么叮咛到。张吴两家本是世交，吴邪却从未见过，这一回，也是张家人头一回见着吴邪。听说吴家生了个女儿，张老爷特地领了儿子一同前来。

　　“小邪，这是你张伯伯。”吴一穷道。

　　“张伯伯好。”吴邪奶着嗓子喊道，五六岁的小人儿，这一口嗓音软糯的很。

　　“好，哈哈哈，当真好！”张老爷捋着胡子笑得豪爽，指着自己儿子别有深意地对吴邪道：“这是你起灵兄长，以后可要好好相处。”这次张老爷可是带着目的来的，为的就是结亲一事。

　　“起灵哥哥好。”吴邪又笑着叫了一回。这一回，面对着面，离得进，他总算见着张起灵细微得不着痕迹的点头了。

　　“咳咳，小邪，跟你兄长一同去玩罢。”吴一穷眼看势头不对，摆摆手，赶紧支开了儿子和故友之子，留着精神劲儿对付眼前这个粗枝大叶的武夫，“爹要跟你张伯伯叙叙旧。”

　　“哼，你也晓得还有旧！上一回小邪出生时，我给你写的信要小邪做我儿媳妇，你怎么回的？我看你是一点也不念旧！”张老爷气鼓鼓的。

　　“这不还小么，还早、还早。”吴老爷笑着敷衍过去。吴邪被当作女孩儿教养一事，只有吴府的人知晓，外人都瞒着呢，张老爷自然也不知情，一心想让两家亲上加亲。

　　“你跟我老实说，你是看不上我儿子呢，还是看不上我这老子？”张老爷还气着。

　　“唉，你看看你也真是！起灵年少有为，我怎么会看不上！”

　　“那你就是看不上我这老子了！”

　　“说了不是！你非要跟我抬杠不是？”

　　两个老小子斗嘴斗得不亦乐乎，吴夫人在一旁笑看。

　　那边吴邪和张起灵打完雪仗，又拉着他到自己书房，翻出一堆平时藏着的玩物细细数落：“这是我一岁的时候抓周抓的，爹说的；这是草蝈蝈，管家给我编的；这是骰子，从我娘那里偷偷拿出来的，红红白白，好看又好玩……”

　　吴邪说着，张起灵静静听着，也没个回应，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吴邪却不在意这个，偶尔看他木着一张脸，就朝他笑一笑。

　　屋外飞雪连天，天地白得安静；屋内炉碳毕剥作响，暖教人醺醺然似春来到。

　　…………

　　一晃就是二十几个年头。

　　戍子年春，张起灵自北地南回，与吴邪团聚。孟秋，七夕乞巧，吴邪翻出多年前旧物，一柄直刀乃是张起灵少时练武所用，刀柄处绑着一段红缨，早已因汗水侵浸而颜色泛旧，其下穗子仍是柔软飘逸，穗上结绳处挂着一颗坠子，仔细一瞧，是颗象牙雕成的玲珑骰子。张起灵一看，旧事纷纷漫忆。

　　那一年冬，也是他第一次见吴邪。

　　“这是我娘要送给爹的，可是骰子里面为何要放一颗豆子，这不是能吃吗？”玩够了雪人雪球的吴邪坐在屋外回廊上，拿着从他娘那里偷偷拿来的小玩意儿问一旁的张起灵。

　　“南国红豆，意乃相思。”张起灵语简意赅。

　　“可是为何要嵌进去？”

　　“象牙为骨，乃是入骨相思。”

　　“哦……”吴邪歪歪脑袋，不懂其中原委，但知晓了一个大意。

　　“喏，给你。我喜欢你。从前没人陪我玩雪仗。爹爹送给我娘，我把它送给你。你要走了，我会想你的。明年你还要来陪我玩儿，说定了。”

　　收了骰子，就定了一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