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叶临溪

18、第十七回(已修)

　　他用尖刀划开了手指的肌肤，鲜红色的血从他的指尖溢出，他飞快的开始在将士们的额上轻划着，血从他的指尖处流下，流到了他的手腕上，白衣上。
　　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内心中有种想要冲上前去阻止他的冲动，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可以这么做。
　　风叔递给了我一碗参汤，让我拿去给王补充血气。
　　端着汤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当我走近他身边的时候才发现他右手食指已经流不出血了，而他到现在只点到了第八百二十九名士兵。
　　略带忧虑的看着他，他竟无所谓的对我笑了笑，接过我手中的参汤一饮而尽，之后在我的面前用刀子划开了右手拇指的肌肤，血像是一道红泉般涌出。
　　他抬手，划上了第八百三十道血痕。
　　见他如此，我就跟在了他的身边，活血的参汤也不知道被他喝了多少碗了。
　　此时夜幕已悄悄的降临，营地点起了篝火，火红的亮光并没有给他的脸上带来一丝血色，反而映得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
　　……
　　五万三千九百三十六了，十根修长的指上已经留下了不少深浅不一的伤痕，血已经不再涌出，他苍白的脸色像是只要轻碰他一下他便会倒下。
　　稳稳的扶住他，还有六千零六十四个人，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的，双手用力的掐住他的手帮他提起精神，接过参汤让他喝下。
　　他唇边依然带着那云淡风轻的笑意。
　　心中轻叹了一声，他竟能为百姓做到如此。
　　他十指上已经带着数十道伤痕了，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划上一刀了。
　　他把刀递给了我，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会意。拿着刀毫不犹豫的在他的右臂上划下。
　　血慢慢的涌出，他身上的血已经不多了吧，血流出来的速度极慢，我已经听到典云低声的啜泣了。
　　王，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的血白流的。

　　五万九千零四，五万九千零五，五万九千零六……
　　近了，接近了。
　　他雪白的衣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靠在我身上的重量也一点一点的加重，风叔几次走上前要帮我扶住他，却被我拒绝了。
　　就让我一个人来吧，他是我的夫，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他右臂的伤口逐渐的增加，血似乎都流不出来了。
　　他温柔的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的左臂上划开了一道新的刀痕，血，再次慢慢的流出……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像是永远都点不完似的。
　　转过头看了看绍阳，他正在对将士们下咒，原本就不带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
　　这一战，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胜，为了王和绍阳付出的一切，一定要赢！
　　五万九千九百九十七，五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五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靠在身上的身体猛的沉下，我连忙扶住他，黑眸已经半闭，我毫不犹豫的用手指沾上他的血迅速的点上了最后一名士兵的额头，然后看向他，他吃力的对我露出一抹微笑，布满伤口的手慢慢的举起，却在还没有碰到我的时候突的垂下。
　　“王！”
　　我的身体早已是受不住他的重量，先前只是努力的用意志力坚持着，到现在已经全身没有力气了，带着倒下的王跌坐到了地上。
　　风叔马上跑到我们身边，塞了一颗药丸到王的嘴里，然后伸手封住了王身上的穴道，从我身上带起他，送到了主帐。

　　纤长的手伸到我的面前，蓦的抬头，是影。
　　他在对我微笑，不过我看得出来，他的笑容似乎很勉强。
　　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让他把我带起。
　　只见周围的将士身上发出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眉间那道血红更是清晰，像是已经刻入了他们的血肉里一般。
　　绍阳的身体也支撑不住的倒下了，影扶着我向绍阳走近，才刚走到绍阳面前，他只来得及说。“三天……”说完便晕了过去。
　　我让禹寒之把他带回帐中，如今王倒下了，我绝对要坚持下去。
　　“典云！”只听得朱颜的惊叫，所有人的看向了她。
　　典云虚弱的倒在朱颜的怀里，原本粉红色的双颊变得苍白，双眼无力的睁开，她的手伸向了我。
　　我马上走到她的身边，她抓住我的手，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般，吃力的说。
　　“姐姐，你这一仗，一定要赢……我会努力……压制她的……请你放心……”说完头一偏，便晕了过去。
　　已经来不及想典云这句话的意思了，只道整个世界仿佛塌下了一般，能支撑整个军队的人已经不多了。
　　看了看影，鬼宿出现的时间也不能确定，明天那一战该如何？
　　沉思了许久，终于得到了答案，明天我将会上战场，会一会那名传说中的将领。
　　抬头看着身边的影，他虽是微笑，但是愁绪也渐渐的爬上了他的脸。
　　开战似乎都还不够一个月，但是却觉得像是经历了好多年。才打了两场便要用到擒血阵，那么以后呢？
　　总觉得白银军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他们要的，估计不止是朱月国。
　　还好有影陪着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了，有他在便是给我最大的支持。
　　他虽是无爱人之心，却有惜人之意，如此的人怎么会……
　　“我们去看看王吧。”影突然转过头，看到我在看着他，倒也没有惊讶，微笑的看着我。
　　半低下头，便跟着他一起走向主帐。
　　才刚走到主帐前，我却步了，我不想进去，但是心里面有另一道声音在说，进去吧，进去吧。
　　思想正在挣扎，却听见里面的声音，似乎是很混乱。
　　心里慌了起来，抓住帘子的手似乎有点颤抖。
　　心中一直在叫着，那个慌着的人不是我，但是不是我那又是谁？
　　就这样站在帐前，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帐帘突然被掀起，吓了我一跳，掀帘的是风叔，一看见我便让出了一条路。
　　“你去看看吧，药一直喂不下去。”
　　我呆呆的站着，影在一旁推了推我，转过头看着他。
　　只见他道。“去吧，他或许需要你。”
　　像是受了蛊惑一般，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前。
　　王的脸异常的苍白，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活人，脑子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蛹而出似的，脑袋涨痛得受不了。
　　咬紧牙，坐到床边，把他轻轻的扶起，让他靠在我身上，接过风叔递来的补血的药。
　　托着他的下巴一点一点的喂进去，虽然流出来的药水不比风叔他们喂的时候少，但是至少是喝进了一点。
　　他身上染了血的衣服已经被换下了，白色的衣服令他看起来更加虚弱，鼻间的气息也很微弱，就像是没有呼吸一样。这个情形，怎么……
　　摇了摇头，轻轻的让王躺下，看着他的脸，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涌上，那是什么感觉？
　　走出了主帐，我要想想，明天那一战，要怎么办。

　　雍和三年十一月十日。
　　狂风猛烈的带动着竖立起的朱红色的大旗，狂风吹到了我的脸上，隐隐生痛。
　　一个人站在叶城的城楼上，军队并没有因为王的关系军心大乱，而是变得更加的团结，为了他们的王，他们一定会胜利的。
　　朱红色的盔甲发出幽红的光芒，烈日下，全军在等待着白银军到到来，那六万名兵将像是全身充满了力量一样，精神特别好，虎目远视，英气凛然。
　　今天仿佛就是生死存亡的那一刻，我们不会输的，我们有神的保佑，有那施了咒的六万名兵将，不能输，这是我答应王的。
　　既然我答应了他，我就一定会做到，一定会！
　　一步一步走下城楼，城楼下的禹寒之看到我走下来，马上迎上前。
　　“军师，请你回到城楼上，这里很危险的，白银军随时会出现，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很难跟王交代的。”
　　挥了挥手。“我不会有事的。今天我是受王的托付，来带领你们，无论如何我都会跟你们一起。”
　　“军师……”禹寒之话还没有说完，远处已经传来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他们想要喧宾夺主吗？
　　转过头，在禹寒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禹寒之点点头，对士兵下了一个命令，全体兵将突然发出大声的吼叫，震动天地。

　　来了……
　　远方白色的影子渐渐近了，我看着渐渐前进的人，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人，那是我的敌人，我不能让他活着离开的，为了所有人，我不能。
　　毫不犹豫的慢慢走上前，禹寒之想要拉住我，却被我甩开了手。
　　我要看看那个人，那个让王不顾自己的生命来换得必要的胜利的那个人。
　　一匹黑色的马在我面前猛的停住。
　　抬头，灼热的阳光洒在地上，还有他的身上，他背着光，我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但是……

　　那张脸，我如何能忘记？
　　我跟他相处了十年，怎么会忘记？
　　那双鹰一般凛利的眼，我……
　　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强装作镇定的问他。“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吗。”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大将之风表露无遗。
　　微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就像从前的他一样。
　　原来，人是会变的。
　　他的追逐，已经累了，他或许已经不想在去追逐没有可能的爱情了，于是他离开，到新的地方重新开始，重新来面对我。
　　但是我没有想过竟是用这样的方式。
　　他低下头，冰冷的表情一如往常。
　　身上的衣依然是玄黑色，只不过换成了白银国盛产的缎锦，衬上了华丽的金线。乌长的发在风中飞扬，模糊了他的眼睛，令我看不见他在想什么。
　　“连日，我会记住今天的。”我淡淡的带出一抹笑容。
　　连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一直以为你会记住我当年对你的好，谁知道你现在竟然跟外人一起来攻打自己的国家，还成为了主帅。
　　他突然下马，走到我的面前，直直的看着我，我那一瞬间以为那个说爱我的连日回来了。
　　只见他突然对我单膝跪下，右手执起我的左手，在上面轻印上了一个吻。
　　抬头看着我。“姑娘，从今以后，连日与你，恩断义绝。”
　　在袖子下的手紧紧的握着，怕是一松开便压抑不住自己，指甲深深的陷入，我却没有疼痛的感觉。
　　好一句恩断义绝，十年的相处换来的就是如此刻骨铭心的背叛。
　　“好。”我点点头。“恩断义绝。”说完甩开他的手，抽过一旁禹寒之腰间的剑，直直的指向他。
　　连日手一扬，两指夹住了剑尖，毫无表情的看着我，手一推，我带着剑往后倒，幸好禹寒之手快，扶住了我。
　　“从叶城这一战起，我不会再把你当作是我的主人了。”说完转身上马。
　　我也马上转过身，踏上了城楼，禹寒之在台下开始指挥着将士们。
　　幽幽的金光从将士们的身上发出，那是代表着胜利的色彩。

　　擒血阵开始布开，竟然是分散在周围，漏洞百出，即使不是连日也肯定会击破这一个阵的！
　　双手紧张的握起，不行，我要相信擒血阵，要相信王的选择。
　　轻闭上眼睛，稳定了自己。
　　阵阵的号角声吹起，白银军银白色的军旗已经立到了面前。
　　白银军马上布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式，左右两翼跟本毫不防备，直直的往朱月军冲来，就像……
　　就像一支银白色的长箭！原本分散的朱月军在瞬间消失，竟找不到人影！
　　即使是站在城楼上，我还是听到了白银军嘲讽般的笑声。
　　静止了很久，完全没有动静。
　　突然，吼叫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不由的看向左边，右边猛的传来撕杀的声音，白银军的将士竟自己撞上了剑尖！
　　待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朱月军竟再次消失不见！
　　这一次白银军不敢轻敌，目光向四处环扫，没有一个错漏的地方。
　　但是站在最边上的白银军竟一个一个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染上了血色！
　　正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几道朱红色的影子冲上了城楼，在我站着的位置换上了一个假人，动作是如此的迅速。
　　就在假人放上去的那一刻被按下了身子，从一个小孔中看着下面的一切行动。
　　他们在想些什么？
　　那个把我按下的人抓住了那个假人，对着白银军叫了一声，随后把那假人丢下。
　　白银军军心大动，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朱月军竟把他们的军师从城楼上丢下去，那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笑了笑，这一招，的确可以镇住他们，但是物体掉下的速度是很快的，所以要剿灭白银军必须要快，要是他们反应过来了那就麻烦了。
　　从小孔往下看，白银军的动作似乎都停顿了下来，原本不见了的朱月军似乎就在瞬间闪现，毫不犹豫的割下白银军的头颅。
　　红潮渐渐覆上了白潮上，就像是汹涌的海上布上了血色。
　　白银军猛像是明白了什么，马上整理队型，再次改变为长箭，欲作穿心之举。
　　但是长箭是有缺点的，长箭如何能拐弯？
　　只见每当长箭欲刺时，红潮便向左右翻腾，避开了长箭的攻击。
　　长箭或许看这也不是办法吧，迅速从一根长箭化为无数根小箭，箭箭攻心。
　　翻腾的红潮躲避不及，被刺中了不少，但是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红潮渐渐停歇，变成了朵朵朱红的浪花，拍打着箭端，却更像是在引诱。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我没有想过有人会上来，纤白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猛的回头，发现那是朱颜，她的眸中带着担忧的神色。
　　“璃儿姐姐！不好了！王他……你们还是停……”
　　“闭嘴！”我瞪了她一眼。“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这一场仗不能停下来。”
　　这是因为所有人的付出，所以我绝对不能让这一场仗输掉，也不可能停止。
　　“但是王他……怕是不行……”
　　听到她出言如此，扬手打了她一巴掌，为的是要打醒她的自私。
　　“战场有战场的规矩。所有的人都担心王，你认为那六万将士不担心王吗！我们的胜利才是给王最大的回报。而且我相信有风叔在，王不会有事的。”
　　她捂着被我打过的那半边脸，眼睛里含着泪光，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她的样子是美还是丑了，欲转过头继续看向战场，却被朱颜抓住了手。
　　“璃儿姐姐！求你回去看看王吧！或许那就是最后一面了！他可能已经撑不下去了……”
　　用力的甩开她的手，冷冷的道。“你要我再给你一个耳光才会清醒吗。王做那么多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朱颜，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国家的胜利才是他要的，为了胜利他可以牺牲他自己，难道你要令他的期待破灭才开心吗。”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低下头继续看着。

　　楼下的白银军似乎没有减少，朱月军也没有什么损失，看来擒血阵连连日都破不了啊，只有在这里等着，也不能攻，只能守。
　　红潮渐渐的向银箭上袭去，白箭没有闪躲，直直的被红潮覆上，待细看之时，却发现倒下的不止只有白箭，还有在箭头上被刺住的红潮！
　　糟了！他们想要玉石俱焚！
　　脑子在疯狂的转动，希望能想到什么解决的方法。
　　就在我苦思冥想的时候，白箭突然组合，变成了一支粗长的箭，直冲向红潮的心脏处，红潮翻涌欲脱，却被紧紧的缠住！
　　箭头一挑，红潮被挑散了开来，红色的浪花四处飞散，心脏猛的一缩，麻烦了，阵被挑乱了！
　　谁知被挑散的红潮迅速在空地处重新结合，变成一个新的浪潮，汹涌的向白箭用力的扑去，白箭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扑倒了一片。
　　长箭眼见得不到胜利，要是再继续耗下去双方都会被耗尽体力，于是看到连日手一挥，白银军撤退，朱月军正要追击，却被禹寒之拦下了。
　　他做的正是我想要做的，要是追上去，谁知道白银军有多少埋伏，要不真的那么巧中了计，那就麻烦了。
　　“收兵。”扔下一道命令，我马上冲下了城楼，向军营处跑。
　　老天，求求你！不要让他死！朱月军不能没有了主人，朱月国不能没有了君主啊！

　　一路上奔跑着，我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体的虚弱，只是想快点知道他的情况，要是他死了国家要靠谁支撑！
　　或许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要是他死了孩子怎么办！
　　想到这里，便加快了脚步，不顾一切的向军营跑去。
　　路上我似乎看到了很多人，但是我一刻都没有停留，我现在要知道的不是他们的信息，而是那个躺在主帐内的人。他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主帐前的人都站得直直的，仿佛是怕稍有不慎帐中的人便会离开。
　　我慢慢的走上前，守在帐外的士兵对我行礼，我没有理会，只听到帐内朱颜低声的啜泣，
　　难道，真的撑不下去了吗……
　　想到这里，刚想要掀起帐帘的那只手又悄悄的放下了。
　　突然害怕去面对，但是我为什么要害怕？
　　摇了摇头，身边的人突然走近，我回头看着他，他对我露出了鼓励的笑容，他的笑容让我安心，原本汹涌的浪潮渐渐平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微抬，掀起帐帘。
　　只见朱颜坐在床边，脸上那一道红痕依然惊心，她抓住王的手，轻声的哭泣。
　　“你不能走啊……你说过要娶我当你的王后的……怎么就可以丢下我……”
　　她的哭声让我觉得烦躁，我从来都不知道人哭是那么的令人觉得难受的。
　　我慢慢的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