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宫（旧稿）》叶临溪

17、第十六回(已修)

　　慢慢的转醒，身边的气息让我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并没有羞涩，只是不习惯的往床内缩了缩，很想拿开那只扣在我腰上的手，但是却不能。
　　那个晚上，落樱，扬琴，已经成为了过去的记忆了。
　　如今我已经真正成为了王的妻，没有回头的路了，往后我便只能跟在他的身边，直到老死。
　　那段青涩的情，就让我深深埋入心底吧，当我老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回忆，最起码，我有记忆。
　　温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我随之睁开眼睛。
　　他或许早就醒了吧，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以后你就没有办法离开了。”
　　低下眼帘，轻轻的回答。“从我嫁给你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办法选择，更别说离开了。”勾起散落一床的青丝，那上面似乎还烙着他深切的吻。
　　“我要受孕。”
　　他的大手转到我脑后，令我抬起头。
　　“这是太后的意思吗。她是不是用你爹威胁你。”
　　伸手推开了他，拥着被子坐起身。“你自是知道的，又何必问我？”
　　闭上了眼睛，我听见了他起身的声音，听到了他穿衣的声音。
　　最后，他走到我面前，强迫似的让我睁开了眼睛。
　　他的眸中带着一丝怒意。“如果不是你自愿的，我绝对不会再要你，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真心？我的心在哪里？其实我的心早就送出去了，你要我如何用真心待你？
　　坐在床上没有其他的动作，脑子在疯狂的转动，他昨晚的温柔至今依然烙在我的记忆里。
　　那种温柔也是他吗？我真的不知道，他可以在前一刻很温柔，但是下一刻马上就变得暴戾。
　　我也没有办法了，我只有接受，他已经是我的丈夫了，真正的丈夫。

　　雍和三年十一月七日。白银军退兵至荒山另一头，没有任何动作。
　　雍和三年十一月八日。白银军发书至朱月军，声明十一月十日即将发兵攻打叶城。

　　主帐内弥漫着淡淡的十里醉的味道。
　　朱颜最喜欢这种味道了，连衣服上都要熏上十里醉的味道，那种味道也因为她常在我面前走动带到了我的身上，我总不能表现出厌恶的表情吧，闻到自己不喜欢的味道还要假装没什么，还要微笑，我真的是越来越虚伪了。
　　就像现在。

　　“璃儿姐姐，你看看这个玉是不是很漂亮？王说他的玉扳指遗失了，我就到城里给他买了这个。”
　　朱颜献宝似的把一块玉质不怎么样的白玉递给我看，脸上洋溢着幸福小女人的表情。
　　“你喜欢就好了。”我淡淡的道。
　　现在这么紧要的时刻她还有心情到城里玩乐？她到底有没有做圣女的自觉啊。
　　但是她的确是圣女……
　　想到这里我不得不对她露出一点点笑容。
　　“璃儿姐姐！你觉得王会喜欢吗？这些天他似乎都很高兴啊！天天都到我帐里找我，他还说他会……”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捂住饿自己的嘴，像是怕说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一般。
　　“呃！对不起！我没心这么说的！”她还是一脸的愧疚的样子。
　　心里冷笑一声，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吧，她在映射我不受宠，她在向我示威。
　　虽然我不是在深宫长大的，但是那么多书我不是白看的，没有见过不代表我就不知道。
　　“没关系。”淡淡的对她掀起笑容。
　　正好看到了影进来了，便走到他的身边。
　　微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会意的微笑道。“怎么了。”
　　“我们讨论完事情之后便去跟风叔去喝茶吧。”我微笑地道。
　　“好。”他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发，那种动作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对我做过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奇怪了。
　　王就在这个时候进帐了，他的身后跟着禹寒之还有绍阳。
　　绍阳看见我了，对我眨了眨眼睛，刚好被禹寒之看到了，他便用力的扯住了绍阳的耳朵，绍阳不能叫出来，只能强忍着。
　　嘴边不觉的露出笑意，抬头看着影，他也在笑。
　　我们之间虽然不能再有交集，但是我们的心或许能连在一起吧，当他觉得快乐的时候我也会快乐的了。
　　其实现在想想，老天还是公平的，至少他没有把影从我的身边带走，还能让我每天看到他，对我来说，这样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朱颜跑到王的身边，在王的脸上印下一个轻吻，之后把那块白玉递给了王。
　　“宇，你看看！这是我去城里给你买的！是不是很漂亮？”她亲热的黏在王的身边，就像一对亲密的爱侣。
　　王微抬起眸，看似是在看着他面前的朱颜，但是我却知道他在看着我，那灼热的眼光我不可能感觉不到的。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神色，仿佛是略带着不悦，但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温和。
　　他别开眼，温柔的对朱颜说。“漂亮。”
　　抬起手轻轻的帮她把她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那个动作竟是那么的温柔。
　　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朱颜微红的脸。
　　“够了。”我轻轻的说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是在安静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皆是一脸惊讶，或许是因为我切入的时间不对吧，令大家都误会了，都以为我是看到王跟朱颜的动作所以吃醋了。
　　叹了一口气。“先商量一下对策吧，儿女私情请先放在一边，以国事为重。”
　　被那双黑眸注视着，我全身都感觉不舒服，那种眼神像是要穿透我所有的思绪一般，紧紧的扣住我的想法不放。
　　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视线，我先走到了地图旁，但是这一次会是在平地上的战争，绝对不可以像上次一样的用计谋取胜了。
　　平地上不会有其他的掩护，靠的就是实力了。
　　手指轻抚上地图，布般的质感刺激着我的皮肤，听说白银军这一次来了一名新的将领，才刚登位没多久就得到很多人的赞赏，连白银国的王都很重视他。
　　这么说来，这一战就不好打了，那名新将领的实力究竟是如何？

　　蓦的转过头，竟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主帐内只剩下我跟王两个人。
　　“人呢。”我问了才发觉自己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人当然是出去了，什么时候我的脑子变得这么不清楚？
　　王没有答话，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双眸中带着浓烈的怒火。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生气？我有做了什么令他生气的事情吗？我记得没有啊。
　　下巴被用力的捏住，很痛，但是我也知道盛怒中的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不过即使他能控制自己的力道又如何？只是我不懂他为何生气罢了。
　　“你不在意吗。”
　　半低下眼帘，我知道他在问什么，他在问我是否在意他对朱颜做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啊？
　　“不在意。”
　　话声刚落，双肩便被紧紧的抓住，他的眉紧敛着，压低了声音叫道。
　　“不在意！那么那个晚上算什么！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难道你心里真的只有鬼宿！完全没有我的位置吗！”
　　被他的怒火吓到了，努力的想要挣脱，努力的抗拒。
　　因为我的抗拒被抓住的双肩被抓得更紧了，刺骨的痛意涌上，他的温柔早在烈火的燃烧中消失无踪。
　　抬眸看着他，猛的被按住了头，他把唇印上了我的唇，那么狂烈，带着侵略和怒气。
　　不觉的挣扎着，他的温柔呢？温柔都到哪里去了。我不要这样！
　　猛的把他推开，他的唇上带着丝丝的血丝，我摸了摸自己的唇，原来唇在不知不觉中被咬伤了。
　　他把我当成了什么？妓女吗！
　　没有再看他，转身要离开主帐，却被用力的扯回，撞上了他的身，冲撞使我的脑子变得不再清晰，带着摇摇欲坠的感觉。
　　我依然抬头看着他，这个男人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温柔的男人，现在的他是魔鬼！
　　我失控的叫道。“我都说了我不在意！我不在意你！你还想怎么样啊！爱情是双方的！不是你想要我就能给你的！如果你想要爱那么你就找朱颜啊！她的爱情全都能给你！她的心可以完全的被你占据！为什么非我不可！”
　　不管我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要强迫我！不要强迫我去爱你！我不要爱上你！为什么要逼我生气！为什么不能让我冷静下来！
　　“你也知道爱情是双方的吧，那我告诉你。”
　　他的声音竟是如此冷静，带着厚厚的冰霜。
　　“我不爱朱颜，也不爱你，你只不过是我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但是你必须爱我，必须只属于我一个人，因为你是我的妻，你懂吗。”
　　他双眼中的冰霜透过空气传到了我的身上，那寒意比觜宿身上的凉意更甚，不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为什么……”
　　双眼空洞的穿过他看向远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难道我不爱他就不可以吗，为什么要我爱上他？
　　我爱的人不是他啊……
　　我爱的是那个在微凉的月夜给我披上披风的青衣男子，我爱的是那个为我做琴的青影，我爱的是那道温暖的柔光……

　　从那个午后开始，我便跟王再也没有交谈过，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九日了，不知道迎战的事情准备得如何？
　　按捺不住心中的汹涌，慢慢的走向主帐。
　　才刚掀起帐帘便听到风叔无奈的叹息，他一看到我走入，头一低，没有说什么。
　　看向主位，朱颜正靠在王的身上，一脸柔情蜜意。
　　轻瞥了一眼，眼神转回了王的身上，他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静坐在那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心中叹息，之后轻声道。“王想到什么对策了吗。”
　　他直直的看着我之后转过头对朱颜温柔地说。“你先回帐吧。”
　　朱颜先是嘟起嘴，看了看我，之后便微笑的走下座，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一阵十里醉的味道飘过，胃突然一阵翻腾，皱着眉捂住胸口。
　　那种味道的确不好闻。
　　“没事吧。”风叔快步走到我面前扶住了我，我抓住了他的手，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努力的撑起笑脸，微笑着对风叔说。“我没事，别担心。”
　　最近一个月来经常会这样，连那天在林子里面也差点因为这样死在狼群的爪下。
　　是因为太过劳累体虚吗？
　　“还是先看看王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吧。”
　　抬眸，看到了王在看着我，那是担忧吗？在他眼底的情感会是我心中想的那样？
　　摇了摇头，把不该想的都甩开，还是国事要紧。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手移开了地图。
　　换了一张叶城的地图，修长的指点上了城门外的一片空地。
　　“我们会在这里交战。”
　　那空地上完全没有遮掩，确实不利于我们，在空地中只能用到阵法。
　　但是我读过的书实在有限，阵法方面我也不怎么了解，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布阵的将才。
　　“军中谁最善于布阵。”
　　“我。”绍阳突然走到我身边，微笑的说。“别忘记了，我之前可是读过不少书的，当然也包括兵书了。”
　　对啊，我怎么会漏掉绍阳呢，他曾经是书生，书生最常做的就是看书啊，那么兵书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最近的脑子似乎都不怎么好使了。
　　我怎么了……摇了摇头。“对啊，我都差点忘记了绍阳你有读过兵书呢。”对他露出一点笑容。
　　“你们还要眉来眼去多久，说说正事。”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着说话的人。
　　他怎么这样说，什么眉来眼去了，我有吗？
　　平静了心底的愤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王，请问你觉得用哪一类型的阵法是最好的呢。”
　　王看了绍阳一眼，之后又看了看我，眼神中带着质疑，看到他的眸中稍微平静了一下，之后才对绍阳说。
　　“布上‘擒血阵’吧。”
　　绍阳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又像是被王的眼神刺穿一般，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看到了绍阳眼中的激动。
　　擒血阵？什么意思？

　　看了王一眼，我走出了主帐，绍阳也跟了上来。
　　那也好，我也想问他什么是擒血阵。
　　定住了脚步，转过头直视绍阳。“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的，你告诉我吧。”
　　看着绍阳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觉得不妙，我逼问道。“你给我说话啊！什么是擒血阵！”
　　他看了看周围，把我带到了一处比较少人的地方。“擒血阵那是一个比较可怕的阵法，那是需要一个王者的血布出来的阵。王必须用自己的血涂在每一个士兵身上，但是那种威力是没有其他阵法可以比得上的，被涂上血的士兵就要被下咒，他们会疯狂的运用他们的智慧布出一个从来都没有在世上出现过的阵法，但是对于王来说，几万名士兵啊，他的血……”
　　不可以这样的，王是王，没有人可以代替的，要是他……

　　没有听绍阳说完就丢下他一个人跑到了主帐前，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进去了该说些什么。
　　竟在帐前站了有一刻钟那么久。
　　终于伸出了手掀起帐帘，才刚抬眸便发现王在看着我，心微微颤了一下，他知道我站在帐前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他就先开口了。“我还在想，你会在外面站多久。”
　　他眸中带着丝丝的倦意。那里还是那个傲立天下的男子？
　　他，也是会累的。
　　他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
　　我有点呆愣的看着他，他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走出帐外。
　　那个动作竟是如此的柔和，没有抗拒，没有强迫。
　　他把我带到了室外，柔和的光芒照在他的身上，化开了他身上的寒冰。
　　“你问了绍阳了吧，你应该知道等一下我会做什么。”
　　看着他，我像是被吸引住了一般点了点头。
　　“我会把我的血管割开，让血流出来，之后涂到六万兵将身上。”
　　他的表情无比的慎重，像是在交代……交代遗言一样……一想到这里我不觉的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我不想听，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听到。
　　他眼神很快的温柔了下来，伸手抓住我捂住他的嘴的手，继续道。
　　“要是我到最后血竭而死，你就好好的帮我管着他们吧，不要让我失望，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绝对可以做到的。”
　　睁大眼睛一直在摇头，他不会死的，而且不一定要用擒血阵啊，用我的能力不是一样能做到吗，他不能死啊……
　　猛的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在想什么啊……
　　我不想他死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对！一定是这样的！
　　“我们可以用其他办法啊，不一定要用擒血阵的，可以用我的幻术啊，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是吗，我们……”
　　猛的被带入了他的怀里，他的气息都在紧紧相拥的那一刻侵入我的身体，把我们两人融合在了一起。
　　此刻我们之间的距离比那天晚上更加的近，更像是我们本来就是属于同体的，这一个拥抱是为了把我们重新融合……
　　我没有反抗的让他抱着，像是最后的拥抱，穷尽自己一生来换来的拥抱。这个拥抱没有欲，只有情，是什么情我已经无法去探究了，只想靠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怀里呼吸，汲取他的体温。
　　突然很害怕，怕以后再也不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了……
　　轻轻的推开他，带出一点距离。
　　“难道就不能用其他方法吗，为什么要用这个方法，难道这一战……”
　　他摇了摇头。“据探子回报，这一次白银军的主帅是一个精通阵法的人，我们不敢肯定是否一定能胜他，而且他们带来了十万兵将。”
　　十万兵将？！但是我们不是有十一万吗，即使白银国的将领再强我们还是有赢面的啊！为什么非得这样……
　　抓住他的衣服。“你不能死。”顿了顿才发现这一句话代表了多少层意思，马上又补上了一句。“为了朱月国的百姓。”
　　他唇边带起一抹苦笑，再次把我带到了怀里，头埋在我的脖颈处，轻叹。“要是我们一直是这样，或许结局会是不一样的。”
　　喉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咽下一口气都觉得很痛苦。
　　手悄悄的爬上了他的肩，回抱着他。
　　如果从一开始我们便是这样，或许我爱上的人就会是你，但是我们不是，从一开始你就选择了强迫，我选择了逃避，要怪，就怪我们用错了相识的方式吧。
　　王，对不起……
　　那股抑郁之气久久不能散去，一直在我的胸口处流连。
　　无论多么缠绵的拥抱到最后依然是要分开的，少了他的温暖心里像是少了什么似的，他伸手轻抚我的脸颊，淡淡的道。
　　“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典妃她会……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典妃她会怎么样？他没有让我多想，牵起我的手走到了将士集合的场地。
　　六万名兵将在风中直立着，身上朱红色的盔甲在傍晚的余辉中发出幽幽的红光。
　　我伸出手，余辉随之布上，幽红色中带着暗黄，淡淡的哀伤从手中穿到了心里，手微微的握紧，光芒在手中渐散，从五指缝中溢出……
　　远处有几道人影渐渐走近，风叔带着一个药箱，绍阳和影则是一脸担忧，而禹寒之是坚信不移，典云半低下头，朱颜则是妒怨交错……
　　风叔走到王的面前，正色的问。
　　“王，你真的决定了吗，在你面前的是六万人，不是六个人，即使只是在每个人头上画上一道，但是足以令你身上的血耗尽……你还是……”
　　王抬起手，阻止了风叔要往下说的话。
　　“我心意已决，你们不用劝我了，这或许是我能为这个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看着他仿佛要融入天地间一般，不觉的抓住了他的手，心脏出纠结的疼痛得不到舒缓。
　　忍住那种纠心的痛，用意志支撑起自己，慎重的说。“王，你一定会撑过去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我的语气无比的坚定，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只是心里觉得他不能死。
　　他对我微笑，那笑竟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半俯下身在我的额处印下了一个轻吻，轻得就像羽毛一般，若没有注意是感觉不到的。
　　他放开我的手，没有再看我，迈步走向将士们，将士们突然全部跪下，大声的道。
　　“王！请三思！”
　　他笑了，那是他最真挚的笑容了吧，带着那抹残余的夕阳的光芒。
　　只见他闭上了眼睛，幽风扫过，抚上了他的脸，听得他轻声道。
　　“能为国捐躯，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