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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四季歌】冬◎『梅花雪』 ...


  •   静静地站在窗前,手里捧着一杯暖暖的热茶。

      窗,开着一条小小的缝儿,丝丝寒风飘进来,微微有些不适,只是,不肯离开。

      再静静地凝视窗下,那两株三年前随嫁移过来胭脂红梅已经盛放,偶尔飘落下堆积在上面几片雪花的。

      雪是停了的,院子里也早有人收拾过了梅花雪,那边已经看见从南边带过来的听雨,一边在指挥家里的侍女封坛,一边指挥小厮们在廊下靠树处挖坑,准备埋在树下,等着夏天去烹茶。

      手中这杯梅花茶,却是去年收的梅花瓣,加上栀子花,菊花,决明花、桐花各等份成一泡,一盏茶,便有清肝明目之效。

      自幼家中独女,父亲教她识字,偏巧她爱读书,不久便有些近视,嫁过来时,他立刻发现她视野不清,于是便开了这份个方子,万水千山给她找了其他的花儿,一路让人捎来,让她按方子一年四季的喝,如今,视野渐渐清晰,想着开方子的人,不免心中暖暖的,只是这人,这次一去却整整一年没有音讯。

      嫁入杨家原非自己所愿,自幼与表哥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个母亲巴望着亲上加亲,谁知道十二岁时,姨父得罪权贵,抄家发配,表哥从此杳无音信,等到十六岁,也无人来迎娶。父母亲开始着急她的终身大事。

      却不料,一场原本是给年轻的新帝选妃的选秀之后,她被新帝亲指给了杨家。杨家世代武将,她却世代书香,原以为新帝作弄,却不料是他托了新帝。

      原来当日随父亲进京,便让征西归来的他一眼看中。虽然仅仅一瞥,他却再也难忘。

      自他说出来这段因缘,她听在耳中,甜在心中,自此,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成为京城一对佳偶。

      却不料,一年前,他突然接了密旨,一个雪夜带了亲兵离开了京城,从此便杳无音讯。

      忽忽光阴,三百六十五天过去了。让人去朝里打听,父亲也派人来告,他平安于征战中,但,却没有他亲笔的任何书信。

      这与两年前截然不同。那时候,他出征之后便会每月一封书信,若是三月断信,他会派家里亲兵万里迢迢给她送来平安家信,这次,他却一点音讯也不曾给她。

      难道因为两年前她的小产,他恼她了?不会,那次,他与她都太年轻,偏偏他自幼父亲战死,母亲在他成年不久也病故,所以,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小产之后,他深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亲自接了她的母亲来陪她,他自己也请假在家忙着她的调养。

      为何,他一去没有任何消息?

      就要过年了,难道他过年也不会来?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就在她捧着茶,静静想着他的时候。

      听雪忽然急匆匆跑了进来,“姑爷回来了。”

      “什么?”她惊讶万分,没有任何先兆,他就这样突然回来了?

      她顾不得身份礼仪,手中的杯子塞给听雪便跑了出去。

      等她看见远处走来的他,依然戎装结束,却神情憔悴,两眼深陷,消瘦了很多的他,却依然高高挺挺迎着她走来,泪珠忽然就那么夺眶而出,掉了下来。

      她转过身,想回去,他已经走到她面前。

      伸手握住她的肩,耳畔是他浑厚的声音,“你瘦了”

      “你也是——”一句话出口,便顾不得侍女都在,也顾不得他的亲兵都在,她一头扑进他怀里,没察觉他身子僵硬了一下,只管在他怀里撒娇哭泣。生生忘记问他,为何没给她一封信。

      等她哭够了,他已经拥着她进了屋子,一边听雪也早给她披上了斗篷,口里唠叨着:“姑娘自己也不留神,忙得连斗篷也没披,这要冷着了,苦的还是姑娘自己。”

      她却没接听雪的话,倒说了一句:“去给姑爷烧水。”

      听雪一笑,“早有人去做了,等会好了,会来叫的。我去给姑爷倒茶吧,难不成让姑爷也喝花儿?”说笑着,人已经出去了。

      厨娘却进来,端着一盘子热热的菜,厨娘是自幼看着他长大的,得到他进门的消息,偏巧快午饭了,又忙不迭给他加菜。

      她看着他吃,看着厨娘疼爱他的唠叨着:“爷这次可赶着过年回来了,爷回来就好了,一家子都团圆了,大家伙开心着呢。”

      他漫声应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他吃,以前以为他身为武将,必定粗鲁,吃饭应该狼吞虎咽的,嫁给他才知道,他母亲出身书香门第,自幼他便受着文秀的书香教育,怪不得新帝赏识他的睿智和精悍。

      厨娘喜滋滋地等他吃饱,收拾了碗出去,她给他递了茶,亲自侍候他漱口,他凝视她,她也凝视她,她想问他为何不写信,他眸子里某些深邃的东西阻止了他。

      两个人正酝酿着沟通的方式,却这时候听雪进来。“姑爷,洗澡水好了,姑爷去吧。”

      她觉得他如蒙大赦一般逃离自己。忽然之间,心有一块摇摆不定的漂浮。

      她一直等他沐浴回来休息,却不料,等到听雪来告诉她,姑爷去书房睡了。

      自成亲以来,他第一次没有回到这屋子里来休息。

      她满心的疑惑,不得解决,等到黄昏是,听见小厮报告他醒来,刚要叫听雪请他,却听得小厮报告,他去兵部去了。

      自这一日开始,他再也没回到这屋子里来,不是住在书房,便是回兵部去了。

      而她,满心困惑,却无从寻他,虽日渐暖和,她的心却日渐寒冷,人也日渐憔悴。

      不久,她思虑成病。

      他急急赶回来,衣不解带照顾她,面对陪侍左右的他,她很想问他为何不肯回到这屋子里来,却始终不知开口之后会面对什么,她等着他开口告诉自己。

      然而,他没有说出她想知道的任何事情。

      夏天来了,她渐渐好起来,他便又疏离了她。或是陪新帝出巡,或是住在兵部,就是不肯回家。

      秋来的时候,她终于趁他回家取东西的时候,追上去问他,奴家哪里不妥,将军为何不肯回家?

      他矢口否认,理由总有的,公务繁忙,或者她大病初愈,他不想影响她休息,等等。

      冬雪再次飘起,她厌倦了与他这样追逐,她明白,想要他的呵护,或者想孩子,她就要生病才行。

      在冰雪里着秋衣冻了大半夜之后,她开始发烧,浑身烧得火烫,听雪第一次看她如此病中,忙不迭让人去请他。

      他听见昏迷中的她口里念着,“为何疏离我,为何,为何,为何?”心如刀割。

      她等来了他的照顾,却依然等不来他的同房。

      她病一好,他便疏离她。

      她满腹疑虑,满心疑惑,不知所措之下,她一个母亲严格教育下的大家闺秀,跑到书房去,厚着脸皮说陪他。

      他避她如蛇蝎,宛若柳下惠,她哭着跑回了房。

      此后,她再也没去找他。

      冬天再来的时候,看见梅花上飘落的雪,她忽然三年来第一次笑了。听雪以为她想通了什么。

      是夜,她在镜前亲手精心打扮了自己,然后,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而他,看着巧眉如画,娇艳如花,却生气全无的她,一口甜腥涌上心头,他没开口。听雪看着一条细细的血线从他嘴角流下。

      听雪忍不住叫道:“姑爷是爱姑娘的,可为何姑爷要这样对小姐?”

      他看看听雪,没说话,吩咐人厚葬她。

      他穿着白衣去她墓前替她守灵,想着刚嫁过来的她,说家里人丁少,好大,她怕孤单,他让人将原来宽大的家隔成各种小屋子。

      此刻,想着她此刻静静地躺在土里,他怕她孤单,他要一个人陪着她。

      厨娘每日给他送饭,回来总是叹息,听雪知道厨娘也问不出来为何。

      三年之后,听雪看着头发雪白的他,辞掉了官职,一人一骑离开了京城,心中想,泉下的小姐是否已经得到了答案呢。

      姑爷何尝不爱她呢?

      唯有偷听了他对着墓碑说话的厨娘知道,原来,新帝那一密旨里让他做的事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他虽然完成了,但,深受重伤,他和她再也不能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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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5月15日作于沪
      2010年1月8日改于姽婳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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