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寒夜 ...
-
[我不会记得你的。]
说是这样讲，但是那什么言（某人非常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对于他的情况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倒也就罢了，南宫歆的事情……她绝对不能置之不管。
安陵思祁……
方意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空穴来风这古话果然不是假的……问题是她娘又有什么错处？真要追究的话……难道太过于美丽出色也是一种罪过？！
方意芜一边思考，一边优哉游哉地往回赶。濛濛细雨间，如此漫步倒也算是有一番情调，很可惜，很快她就优哉不起来了。
随着雨势逐渐变大，原本还算是温和的雨滴也越发变大，打得更凶更猛，将她浇了个透背湿，浑如一只落汤鸡。
冰冷的潮湿衣物紧紧地贴在皮肤上，令生性怕冷的少女几乎浑身打了个哆嗦。方意芜啧了一声，心中默念，葱根般的指尖泄出些微流岚似的光，宛若星辰的碎片，映照出夜晚清雨下少女雅净的面容。光团缓缓膨胀、扩散，逐渐凝聚成猛兽健壮强魄的身躯。
黢黑不见人烟的道路上，猛兽的眼睛宛若铜铃大小，混合着蓝绿色的瞳孔犀利如锋刃，闪烁着不祥的金色妖光，却在面对主人时，变作温驯如猫咪的模样。
方意芜绽开毫不作伪的笑容，拍了拍爱兽的头部：“黑影，感觉怎么样？”
“嗷——”
黑影低低地吼了一声，雄厚的声音中溢出一丝不适。方意芜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愧疚，轻声道：“不好意思了，现在这种天气……”她揉了揉鼻子，这副身体虽然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可惜不知是有暗伤还是怎么的，抵抗力差得出奇，没准第二天她就得在家里床上趟一天……
家里……
糟糕！
方意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的确是因为关心有关南宫歆的事情而一时忘记了——自己这么被人劫持，娘亲该会有多么着急……想到南宫歆每每担心的泪靥，她就满头大。
方意芜立刻翻身到黑影的背上，深知主人心思的黑影也没有丝毫的阻滞，立刻飞奔起来。强大灵兽的奔驰速度远远超过普通的马匹，乘坐的舒适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方意芜微微屈了身子，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冰冷的黑暗。山头一转，似乎有光亮一闪而过。
方意芜眨了眨眼，因为雨水而变得有些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的确有几个烁烁的亮斑……是一队人？
隐隐约约的，似乎还有呼唤的叫喊声——
可算找来了。
方意芜浅浅勾起唇角，现下基本上已经天黑，就算该发生什么事也都发生过了……真不知道该不该感慨一下这些家伙的办事效率。
既然找来了……方意芜的眼珠微微滴溜，是乖乖等着被找到还是直接回家？
眼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越来越近，方意芜用手拍了拍黑影的脑袋，俯下身子低低呢喃了一声。黑影浑身一震，强健有力的四肢陡然间散发出微渺的暗色低光，一人一兽的身躯竟然仿若融进了这片夜色一般，再也难以找到半分的痕迹。
＊＊＊ ＊＊＊ ＊＊＊ ＊＊＊ ＊＊＊ ＊＊＊ ＊＊＊ ＊＊＊ ＊＊＊ ＊＊＊
南宫歆独自守在空阔的房间里，心如刀割。
房外是夜雨急风，她的心亦是有狂风骤雨。
小芜，她苦命的女儿……
白日里接到下人的通告时，她还几乎不敢置信。直到思……不，三王爷来府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的可怕——
万一那个凶暴的歹人对小芜她做了什么……那孩子这一辈子的清白……
若不是因为有这身份桎梏着，她真恨不得生出翅膀，和那些人一起去搜索女儿的踪迹！
可是……她不能，因为自己，也因为别人。
想到江黛容的止不住笑的脸，她那一刻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想要掌掴人的冲动！
她紧紧咬着下唇，秀丽的面容上有着掩不住的年华老去的痕迹。
“咚咚咚。”
轻巧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在此时此刻，透出一抹异样的阴森。南宫歆浑身一震，扬高了声音道：“什么人！”
“哈哈……娘你别凶嘛……”
一个有些讨好而又有些畏缩的声音悠悠地响起，在雨水击打声中仿佛是模糊不清的一段余韵。对于南宫歆而言，却是熟悉的几乎令她想要掉泪。
“吱呀——”
方意芜动了几个小手脚，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原本从里面反锁的窗户。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朝着母亲展开一个怎么看怎么乖宝宝的笑容，语气更是甜腻无比道：“娘~~~~”
担忧得无法下饭的女儿忽然安然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南宫歆像是要确认一般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碰触到方意芜，声音接近于哭泣：“小芜……”
方意芜的神色一暖，反握住她的手：“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南宫歆的话语僵止在方意芜从窗外跳进房间的那一刻，她原本就白皙如玉的脸孔此刻几乎失去了血色：“小芜，你的身子……”
“啊？”
方意芜顺着南宫歆的目光看向自己，终于明白她这副样子在旁人眼里是多么骇人的一幅画面。
失去了发簪与辫饰的乌发如同湿淋淋的黑色长缎，凌乱地披散着，包裹在身上；脖项上横着一道骇人的伤口，接近于黑的血渍沉沉的令人害怕；最要命的，还是她身上凌乱的衣裳，以及残缺的袖子……
这副样子，再加上自己先前的遭遇……想叫人不误会也很难办啊……
眼见着南宫歆泪光莹莹的模样，方意芜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只能道：“那个，娘……我没事的……”南宫歆忍着泪不落，只道她是在故意安慰自己。
方意芜使尽浑身解数为自己的“清白”辩护道：“娘，你真的误会了……那个，你看，我可是自己跑回来的哦！那种小毛头，我用不了多少工夫就把他解决了，然后就自己回来了……”
南宫歆一愣，先前她因为担忧过度而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小芜她……
方意芜安抚地笑了笑，言语中透出令人信赖的力量：“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南宫歆看着她的模样，眼神竟然一时恍惚——
这样的自信，这样的沉着，这样令人移不开眼去的魅力……
她的女儿……
她所不了解的女儿……
方意芜早已反客为主，静静地看着南宫歆，眼里透出心疼：“娘……”
只是短短一日，她却憔悴了那么多，那么多……
南宫歆赶忙拭尽自己的泪水，方意芜轻笑着看着她的动作说道：“还好这一次是我，要不然让我知道再有谁敢让娘哭的话，一定叫她后悔生在人世！”
“小芜……”
南宫歆睁着一双略有些茫然的美眸，不是她反应迟钝，而是今天的事给她的刺激一个接连一个，着实没有理解。
方意芜粲然一笑，眼里有簇刀锋般的蓝光一闪而过，轻轻道：“最近庭院里好像有些不安分的东西呢，家里面也该清扫清扫了吧。正好……哥哥和父亲很快就要回来了，我还想着送他们一份大礼呢。”
“大礼？”
南宫歆接口道：“为了庆祝他们凯旋归来……吗？”
方意芜摇了摇头，一根手指在自己唇前轻点了一下，道：“这么快就说出来的话，以后可就不好玩了。娘，权当是给哥哥一个惊喜，好吗？”
不等到南宫歆再度开口，方意芜就绽开孩童般纯真的笑靥，轻轻道：“我这么晚才回来，想必三娘和她的儿子们都等急了吧。虽说是侧室，不过至少也是我名分上的长辈，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好歹也该去向她请个安。”
方意芜甩了甩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一地都是斑斑点点的水痕。南宫歆这才失色道：“得赶快把这湿衣换下来！之前三夫人那里还送了补药过来，我叫人去温一下，然后你……”
“什么补药？”
方意芜的眼里透出毫不掩饰的怀疑，南宫歆笑了笑，道：“只是普通的妃莲草罢了，我从小喝到大的东西，难道会分辨不出里面有什么东西？”
方意芜的眸光在华丽而冷清的房间里环视了一圈，目光集中在一点，瞳孔略略收缩。她的声音亦是冷清道：“娘，怎么不见你身边有绿蕉她们？”
“绿蕉一早便被我派出去收集消息了，冷侍卫也带着人去找你了，至于红樱……”南宫歆的眼里浮起疑惑之色，方意芜的眸子又触到那一点，稍稍敛起，复而笑道：“娘，衣服我自己来换就好了，你担心了一天了，好生歇着吧。”
“不用了，我……”
南宫歆刚走一步，身子稍稍踉跄便软了下去，方意芜连忙扶住她送到床上，确认她只是因为劳累过度才导致身体虚弱，这才放下心。
安置好南宫歆，方意芜才开始“扒”掉黏在自己身上的冰冷衣物，打算穿件南宫歆的衣裳。她和南宫歆的身量本来就差不多，不过南宫歆体态柔婉，而她则是挺拔清俊，气质迥然不同。既然是去看江黛容……再怎么样也不能弄成那么狼狈。
方意芜翻了几件衣服，不禁皱起眉，南宫歆虽然自持而不肯过度张扬，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任一件衣服无一不是雍容典雅。方意芜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这样花俏精致的衣服的确衬出了南宫歆的花样风华，虽然财欲熏心，她也明白真正的搭配不是一件一件砸钱，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放在过去的身体她定然不会有犹豫，可是轮到自己现在……
方意芜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翻出了一件较为素净的浅绿襦裙，穿戴完毕后还不忘理了理衣角，将散开的长发拢成一束。她又随手设了个结界保护住南宫歆，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她，来到南宫歆的梳妆台前，仔细察看着上面满满的琳琅珠玉，眼神渐渐变冷。
＊＊＊ ＊＊＊ ＊＊＊ ＊＊＊ ＊＊＊ ＊＊＊ ＊＊＊ ＊＊＊ ＊＊＊ ＊＊＊
窗框的薄纱外忽然映出一重黑，隐隐摇曳的烛火下，那黑暗有些模糊不清，只如稀薄的影。
江黛容坐在镜前的动作并未改变，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在镜面镶的蓝宝石上，如同间关莺语般的柔腻声音道：“谁在外面？”
回答她的，只有不变的风雨飘摇声。
那黑影若隐若现一般地在明净窗纱上闪着，莫名的诡异。
江黛容迟疑地起身，问道：“是谁？……谨然吗？”
门骤然被推开，“吱呀”的一声几乎刺耳。天色沉沉，看不见白日里如画的景致，只有一片茫茫的黑暗。
寒气顺风扑面而来，江黛容退后了一步，手指依然按压在蓝宝石上面，正准备略一使力，扬声道：“来人……”
“您还是省省吧。”
少女清脆的声音柔柔地滑过江黛容的耳，一抹本不该出现的清绿突兀地映入她的眼帘。
如洗碧天般的色彩，这迷离的夜色之中如此异样。远远灯火阑珊下，映出的容靥却又是那样熟悉。半明半寐之中，少女的面容一半沉入黑暗，一半莹白如玉，竟是无比和衬。
江黛容被她这样的出场方式震惊了半晌，方才牵起淡笑道：“你……”
“三娘。”
方意芜规规矩矩地给她行了个礼，毫不认生地走了进来。
江黛容这才发觉她黑发湿透，衣服也与白天所见不同，那双袖上竟是重重瓣瓣的芍药花，堆簇着栩栩如生，仿佛能够闻得到一股隐隐约约的芳馥。
方意芜看着她的神情，双眼半掩盖在睫下，又重复了一遍道：“三娘。”
江黛容心中纵有万分疑惑千般猜测，也明白此刻绝不是该说的时候。
她柔和地笑了笑，仿佛连心里也是一片柔和的笑意：“大小姐平安无事，真是令妾身欣喜万分。”
方意芜的笑容亦是柔和，明亮得看不到一点阴霾。
江黛容扬着眼睫，幽深狭长的黑瞳美艳如画，她兰裙曳地，发间茱萸缭乱，当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方意芜一步步走近，房间里的烛光本就偏暗淡，此刻如一匹杂着金丝的纱缎，笼罩着少女柔和的笑靥。她在江黛容面前站定，慢慢伸出一只手来，纤细而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得几乎全然不似一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江黛容的幽黑眸子直直地望定了她，方意芜的笑容逐渐加深，手伸在她的面前，分毫未动。
花团锦簇的芍药，摇曳着的烛火，影影绰绰地晃着江黛容的眼。
眼前人的面容明明与那个人的气度并未有半分相像，可那样的笑意，顾眄遗光采，眼里无任何温度，那样相像，让她从骨子里都生出了一种寒意。
那个人……
那样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她……也利用着她……
方意芜抬起眼，却看不出神情，江黛容定定看着她，也慢慢伸出手。待到两只手的距离只离一寸，方意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江黛容一时没有料到，站不稳步伐，几乎是半跪着支撑在方意芜的面前。
江黛容踟蹰着不知做何，只感觉手腕上紧紧扣住的力气大得惊人，也冷得惊人。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到了她的脸上，如细小的蛇缓缓爬行，突然降临的恐惧感令她发出一声急促的叫喊，正欲抽身，却被方意芜牢牢抓住。
少女甜腻的近乎于鬼魅的声线低低响起：
“乖孩子，不要动。”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寒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