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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历历往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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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生不如死、备受煎熬的度过了三年,宁苑苑早已不再是那个曾经自以为无所不能的大小姐了,她心中所有的幻想在这三年间被不断的摧残,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花朵,早已摇摇欲坠,彷如凋谢。
穆府完全淡忘了她的存在,穆淳依然会让她一同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在大臣或是父亲面前,他们依旧是恩恩爱爱的夫妻,这种美好往往是稍纵即逝,一旦回府,穆淳便会连看也懒得看一眼,甚至与崔羽茹在自己面前恩爱有加也从不避讳,后来,她想,若是穆淳一直对自己打骂,可否还受得了?那一次次宴会的参与,他温暖而虚假的关怀总是拉回自己最后一丝绝望,让自己不断的以为,一切还没有到尽头。
第四年,宁苑苑开始吃斋念佛,她终日郁郁寡欢,只能跪在佛祖面前,祈求穆淳回心转意,她不记得自己哭过多少次,午夜醒来,总是触到湿透的枕巾,小素这些年也受了苦,主子不得势,她一个小丫鬟自然也备受欺凌,然而那些日子,却只有这么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宁苑苑视小素为亲生姐妹,事无巨细,皆以实相告。
她没想到这会害了小素。有一日,她又觉得腹痛难忍,便大声呼唤小素,但小素如何也没出现,便是从那一日,苑苑再也未见过小素,她听府里的下人偷偷的议论,说在护城河下方捞出一具尸体,看模样就是府上那不得宠的夫人的丫鬟,这件案子被送到官府,最终却如同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苑苑悲痛欲绝的去找穆淳,却被对方以疯婆子的名义关了起来,那间柴房又潮又湿,她无力的蜷缩在地上,觉得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凉意,仿佛要把自己溶解了一般。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再也未与任何人说过话,穆淳有时会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无论打骂,她永远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既不还手,也不求饶。
她本以为一切可以就这样结束,只要自己委曲求全便能求得这一世安宁,此生她看错了人,误将一颗真心送给了这个狼心狗肺之人,也怪不得他人,父亲那日劝自己,分明是自己固执己见,一心一意想着要嫁给这个人。
然而,一切都错了,如果当年她没有抱着那一丝希望,没有被那所谓的关爱所迷惑,一切都不至于到后来的模样,只是后来,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第五年,穆淳忽然关心起了自己,他派了二名机灵的丫环贴身伺候自己,又将房内的破旧衣物、饰品更换一新,纱裙是锦绣坊绣制而成的,一针一线,皆透露出一种华贵,宁苑苑穿惯了粗布陋衣,反而还有些不习惯,穆淳不再流连于崔羽茹的温柔乡,每晚定是歇息于自己房中,关心备至,甚至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与自己一同泛舟,惬意闲游。
宁苑苑没有怀疑过,她一心以为佛祖显灵,终于听见了自己的恳求,她沉溺在穆淳无微不至的关爱中,他说什么,自己便做什么,永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害怕不经意的便会永远失去他的爱,穆淳或许就喜欢这样的女人,自己是这样的惟命是从,而崔羽茹,也是那般的懦弱,那个与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女人,甚至从来也不会嫉妒,她永远都表现的唯唯诺诺,低人一等。
后来,宁苑苑想,自己与崔羽茹究竟谁更懦弱,谁更可怜?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自己尚未还曾反抗过,而她,已经被穆淳深深的蛊惑了。
那一日,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雪,温度极低。干枯的枝桠被一片稀疏的雪白点染,雪花飘飘扬扬的落在地面,化作一滴清水,消失不见,宁苑苑披着白色貂裘大衣躺在榻上,透过窗外凝视着晶莹的雪花,苏扬温度适宜,极少下雪,如此美景,难得一见,她却总觉得心神不宁。
“夫人,今儿天冷,宁儿把窗户关上吧?”见宁苑苑微微蹙眉,手指一直缓缓地揉着穴位,侯在一旁的宁儿便轻声问道。
苑苑摇了摇头,道,“无妨,不知怎么头疼起来,你替我捏捏便是。”这个宁儿便是穆淳送来的,手脚灵活、做事细心,宁苑苑倒是挺满意的。
宁儿手指轻柔的为宁苑苑揉捏着,笑着问:“夫人,现在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宁苑苑话音未落,便听见推门声,穆淳走入房间,见状连忙掩了门,担忧的问:“怎么了?若是天冷,便多烧一个火炉,可别硬撑着。”
宁苑苑定定的看了他一会,有时候仍然无法想象他的转变,“没事,难得下雪一次,倒是你,需穿的暖和些,来,喝杯热茶暖暖吧。”宁苑苑起身为穆淳禅去肩上的雪花,又砌了茶,送到他手中。
穆淳接过热茶,却并未饮下,他揽过宁苑苑,温声道,“苑苑,以前是我不好,真的委屈你了。”
“这话你已经说很好遍了,你日后能一直如现在这般对我,我也便知足了,别无他求。”宁苑苑想了想,还是靠在了他的怀里,她劝自己,应该再给穆淳一次机会,说不定…说不定他真的悔过了。
“苑苑,穆淳对不起你。”穆淳沉默许久,忽然低声说道。
宁苑苑笑了笑,“以后别说这话了,你且待我好些便是。”
说到底,也是相处五年的人,一开始不情不愿的娶了她,后来百般的冷落折磨了她,到现在,这最后一次,竟有些不知如何形容,心情复杂,有时候潜意识很重要,就像是你不断的告诉自己,你恨一个人,那么你便是与他素不相识,也会生出无端的恨意,穆淳感受着怀中那人的温度,看着她变得消瘦的下巴,究竟是爱是恨,亦或者陌路不识。
穆淳让宁儿退了下去,他牵着宁苑苑的手走到榻上,彼此携手同坐,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只玉镯,翡翠玉石,玲珑剔透,自是价值不菲,宁苑苑不解的看他,穆淳执起她的手,将那只玉镯戴在她的手腕,称赞道:“翡翠与苑苑雪白的肌肤相衬,倒显得翡翠高攀了。”
宁苑苑看着精致的玉镯,微微红了脸,“哪有你说的那样夸张。”
“我所言句句属实。”穆淳与她商议,“苑苑,这些年我亏待了你,也未与你爹娘尽孝,如今我幡然醒悟,便想要送件礼物给岳父大人,不知你可否代为转交?到时,便说是你送给岳父的。”
“既是礼物,为何要我转交,我们挑个日子,一起给爹爹送去便是。”宁苑苑会高兴穆淳有这番心意。
穆淳无奈道,“这…苑苑你也知晓,岳父大人处处看我不顺眼,虽同朝为官,却也多次刁难于我,如今我蒙圣上恩宠,与岳父大人并列丞相之位,我这一去,恐怕又会不欢而散。”
“那…好吧。”宁苑苑也不愿好好的一次探亲,变成仇人似的会面,犹豫道,“此次我为你送了礼,爹爹便该高兴些,日后我们便一同回去,你好好向爹爹道道歉,别弄得跟仇人似的。”
“好好,下次一定,那我便去将礼物取来,苑苑,你可得记住了,这礼物必须以你的名义送到岳父手中,也得嘱咐岳父,在你走后再拆开,如此才有惊喜可言。”
宁苑苑笑道:“你何时也有心思制造惊喜了!”
穆淳很快便将那礼物取了过来,宁苑苑手拿着有些沉重的黑色盒子,好奇的问他里面究竟是什么,穆淳一笑而过,只告诉她日后自然便知晓了,那盒子包的极为严谨,宁苑苑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穆淳既是一番好意,她心中也高兴得紧。
宁苑苑离开之后,穆淳便立刻重新穿戴了朝服,径直前往皇宫,觐见陛下。
宁相府烫金匾额巍峨而立,铜门前,两具石狮面目狰狞,颇显威严,铜铃似的双目圆睁,守护一方安宁。
宁苑苑见到父亲的时候,宁涧忠正黑着脸,气势汹汹的,地面有摔碎的茶杯碎片与一滩滩水迹,丫鬟们屏气凝息的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爹爹,谁惹你生气了?”宁苑苑微怔,才笑着走进去。
宁涧忠愤怒的抬头,见到宁苑苑时脸色缓和,没好气的道,“还能有谁!那个穆淳根本就是纯心跟我作对!”
矛盾已经深化到这种程度了吗!宁苑苑将黑色盒子放在桌上,手指揉捏着穆淳肩膀,好声好气的道:“爹爹,别生气了,女儿这不是回来看您了吗!你看,我还带了礼物呢!”
宁涧忠目光落在那黑色盒子上,好奇道:“这是什么?”他说着便要动手去拆开,苑苑连忙阻止了他。
“爹爹,您就不能等女儿走了再拆,这礼物莫非还比女儿重要啊?”
“好!好!爹爹不拆,来,让爹爹看看,嗯。苑苑瘦了,那姓穆的是不是对你不好了?”宁涧忠拉着苑苑的手细细打量。
宁苑苑目光微微黯淡,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宁涧忠吩咐下人打扫地面,便拉着宁苑苑问长问短,宁夫人也早已听闻了消息,硬要留着宁苑苑吃了饭再走,宁苑苑拧不过,便只能答应。
然而,晚饭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之时,却忽然听见府外传来无数脚步声,伴随着盔甲与兵器的震动,显得格外的刺耳,宁涧忠搁下筷子,怒气冲冲的站起身,便被一拥而入的御林军团团包围。
“宁丞相,打扰了!”御林军统领富海林身披甲胄、腰佩长刀,威风凛凛的走出,他拱手道,“有人向陛下觐言,说宁丞相有逆反之心,罪证便在府邸之中,微臣奉圣上之命,特来彻查。”
“荒唐!我宁涧忠一心为国,怎会有逆反之心!”宁涧忠怒气冲冲的吼道。
“宁丞相,微臣乃是奉圣上口谕,是与不是,待搜过之后,再做定夺。”富海林一本正经的开口,随即一挥手,下令,“搜!”
宁涧忠笑,“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府中搜出什么逆反的东西来!”
许久之后,一名兵士抱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富海林打开了那黑色盒子,而那里面,赫然便是蟠龙的金色龙袍,富海林将那龙袍取出,厉声呵斥道,“宁涧忠,你可知罪?!”
宁涧忠震惊的瞪大了双眼,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龙袍,又将目光聚集在宁苑苑身上,那瞳孔之中,有恨意,有痛心,有失望。
宁苑苑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已经失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