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八章（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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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昨稳过身形的瞬间，千炙竟是身形快狠绝地朝楼昨凝了一击。我看得出千炙这一击所蕴藏的力道，那全然已经拼尽他尽数修为送上的这一击，叫楼昨原本便因着那伏羲神力所动荡的魂魄倾时碎了碎。
众仙家瞧着这一幕全然半分未曾醒悟过来，千炙这明着便是一番同归于尽的形容。
众魔将在瞧了千炙这凝尽修为的一击后终也开出一派气势互攻厮打起众仙家来，然众仙家择然知晓轻重，魔族几员小将够不起威胁，至始至终他们畏惧的不过是楼昨修的那番共湮。现在瞧见楼昨遭了上古神祇反噬且又吃了千炙那尽数修为的一击，顿时整个仙群士气满满，舍了那些个小众末将齐身上前来将楼昨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登时便瞧不见那抹我念了万年的墨色。
心中不安怕是楼昨如今的体力已然应当再支撑不过了，正欲拨开仙群的当口却是一番浑厚气泽面着那围了几围的仙群气势磅礴地冲出口来。
仙群登时松散开来，借着那松散开的细微的道，我很是清楚地瞧见楼昨墨袍翻滚，清冽身形孤寂站在间中，扶了右肩方才吃过千炙一击的地方，唇角有淡淡笑意：“若然不怕死，便上来罢。”
许是吃痛声音淡淡，然这声中却似是蕴含千斤分量，虽淡然却叫人心底生寒。
自然，那些个仙家万没哪个胆敢上前半步。
自然，包括我万人之中银袍袭身肃然了一派无波面色的父君。
楼昨魂魄碎裂，可他一颗魔元，却委实稳得紧。彼时无人上前，他便闭了眼，身形傲据。
我突然心生好笑。
在凡界之时，亦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冷了颜不曾给我们半分机会。如今在这九重天，竟一波一折竟似重现。
千炙捂着心口同父君在商榷什么，父君不时点头，那一绯一银，竟莫名有些相称。
不多时千炙已然站在我身侧，面容却缓和，声音低沉朝我道：“过去罢，过去他便解脱了。”
他这莫名的一番言语叫我有些惊愕，方才还这般不许我靠近，现在却是坦荡无比叫我过去。心中疑惑不得解，自然我身子未曾迈动半分。
千炙疏开眉头，朝我笑的如过往万年那般陌上桃花开遍，凤眼微挑：“你不是等了他三万年，如今他便在你眼前，你怎的竟木住了？”
我犹在疑惑，却是见众仙家很是自觉地为了挪了道儿，我心下诧异却也抵不上千炙叠一声的催促。
是啊，我等了他三万年，如今他在我眼前。
再顾不得半分，我一路踉跄伏倒在他身前。
他双目微闭，浓长睫毛微微颤动，面色竟是楞白萧条。
我心下一抖。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口，手上却传来温润触感。
他握住我的手，终是睁开了眼，黑漆深邃的墨眸望不尽底，这一眼，竟是萧长。
耳边是他三万年未曾变的清和声线，这天地万千，我只觉从未这般圆满。
“千穹。”
这次他唤我是千穹，而非云玦。
我梗了嗓子去应他，却听他又道：“竟然会是你。”
我瞪了眼睛去瞅着他，纵然心中万般疑惑。而后心中万念俱凉，我怕他终究是认不得我来。我如今这个娃娃的模样，可有半分云玦的影子。
他却伸手抚上我的脸，轻柔缱绻：“我便说你眼熟，原来是你。”
凡界我见他第二面，从玄帐之中跌落出来之时，他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突然想起来，有些惶惶然地瞅着他。
他又道：“果然云玦这个名字，不大适合你。”
那时那日我错手将幽冥司府的魂魄勾上来之时，师傅曾拂手掩了他们所有人的记忆，包括楼昨。
可今时今日，他却能将我认出，我着实惊了惊。要知，我的师傅墨倾上君，是个上君，仙修道界自然皆是上上乘，若能破开师傅施的这个法，当真不是易事。
然这琐事杂章全都抛开不管，他却竟能将我一个小娃娃的身子认出我是当日下界的云玦，我不得唏嘘。
唏嘘之中，我这心口疑惑已然涌到嘴边。他朝我淡淡然地笑，声调仍旧清冽，在我脸面上游走的一双手已然抚上我的眼。在我眼角边边一阵摩挲，我听他这般道：“你从来都是那个样子，这双眼，纵然千变万变，我仍旧认得出你。”
我惊喜地摸上他抚在我眼上那双手，触手有些冰凉。
他继续，声音有些苍凉：“我寻了你这般久，却不曾想你本是神女。”
我望了他一眼，不曾说话。他却兀自又笑了声：“是不是因着你是神女，我同你在凡界的感情，便都那般散了？”
我不知他为何语出如此，只得摇头。
三万年，我对他的情感，一日也未曾变过。
他语调再往下一个声线，似有无可奈何：“若然不是，为何我寻你三万年，你都不肯现个身？”
我猛地再一睁眼。三万年，若非是他过了忘川，竟还将我记得？
可我不过怕坏他命数，我怕他同我做的那个梦般，消散天际。
心下感动，正欲开口，他却又道：“我等你千年轮回，始终未见着你半分影子。”再苦笑：“我当你灰飞烟灭，想尽法子想勾回你天地间哪怕半星点点的魂魄，听闻魔族有件勾魂法器，两万九千年，我日日布阵盼你能回来，却不过只是个念想。”
他好看眉眼微皱，手上温度点点骤凉，我大骇去探他手脉。
再后他话语一字一句讲的似是很吃力，却仍旧缓缓道：“千穹，神魔是不是不两立？”
我只觉眼中又是一阵酸涩难受。
他魂魄被击碎元神不稳，方才在仙群之中微阖双眼之时竟是在凝神结修。
凝神结修，大忌分神。
可我偏偏是该死的在他最不要被扰乱心境的时候去干预了他。
我只晓得他最后抓住我的手，朝我笑。
他说，千穹，我不过早些没一眼认出你么，你竟要同我开这出大玩笑，你看这回，我终是认出你了。
师傅曾经闭关之中掐算出我这命中有一个大劫，此劫虽是个飞升之劫，却远远地要凶险过飞升之劫，渡得过，位列上神，大圆大满，渡不过，形神俱灭，呜呼哀哉。
师傅虽算出我的这个劫数，却全然没曾算出，其实我这凡界转世一朝，便是我劫数开始。
楼昨愈见冰凉的手终是将我那原本再次见着他而欣喜不自制的一颗心一道凉了下去。
千炙这般催促我上他身边来，本就已大反常态，是我参不透他那解脱二字的含义，是我疏忽。
众神祇皆不曾想到，我竟会舍了仙元去护他不灭，在他魂飞魄散的当口，换得自己仙诛。
看到原本属于我体内那金光灿灿的光团倏地进入楼昨体内，而后霎时光芒隐退，我心满意足。
周身神祇仙家登时躁动，我尚存一丝清明，只觉眼角余光之中扫到一片墨色。
身形迅速未曾存有半分拖沓，携着一丝淡淡梨花香。
我晓得那是师傅。
身子已然虚到极致，我未曾能唤出口一声师傅，却是一股强大内息注进我体内，在我反应过来是怎的回事之时，师傅已然将他神元催进我的体内。
想是已然受过师傅半分神元，此次竟再生不出此前万剑凌迟身心的痛感。
我明白若然神元离体必死无疑，将我体内神元渡给楼昨之时我已然做好湮灭的准备，我不想拖累师傅。
神元渡化除却承者施者，外人是插不进任何手的，我正欲将那还在我体内乱窜的浑厚神元逼出体内还与师傅，却是不知师傅失了神元仙修却仍旧泽瑞，我有心却无力，最后筋疲力尽之时我听得破空骤雷声声而下，那时我想，这是我活过五万年，听得最为可怖的雷声。
八十一道天雷三十二道业火，这是我的飞升劫数。可这原本该是我受的天雷业火，却是一道不差道道尽数打到了我的师傅墨倾身上。师傅拼尽他全身仙修，竟是在我周身布下仙障，劫数落下定是要有个受劫的承过才算终了，那些个此时应当打在我身上的雷火，全叫师傅受了。
眼前骤然一片模糊，我不可抑制地朝仙障之外大叫了声。
我头次觉着师傅竟也这般狡诈。
影影绰绰我已然猜出师傅骗的并非是我能不能同楼昨在一道的事，而是，楼昨从来都以为我死了，至始至终他只在期望我何时能复活，确然没半分心思悟这甚的劳什子道术。
师傅打从一开始便没有让我同楼昨再遇的想法。
我本该好好恨他，可我清冷亘然的师傅竟也学的这般狡诈，叫我再恨不得他。
周身仙障气泽已然不再浑厚，我最终触得那最后一道影影绰绰的仙泽就这般在我手中消散。
随着那仙障一道消散的还有师傅那墨色亘然的身形与他那句渐渐淡开在在三十六天华云万丈之中的声音：“为师在，怎样你都渡得过的。”
这是师傅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最终离开仙障之时，我竟是连师傅的半片衣角都未曾再触到。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八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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