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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七章(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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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却想错了,楼昨全然没有要同我一道出城的意思。
我瞧见马车停在一处荒凉的村落,心中疑惑不得解之时楼昨已然墨袍长立于马车一侧,朝我伸了伸手:“下来吧。”
我虽不解但却也因着他朝我伸的这双手扶着跳下了车。
偶有几笔斜风刮过,带着地上残败枯萎的树叶打了卷儿一道朝着东边去了,我瞅了瞅楼昨,再瞅了瞅被刮得没影方向的残叶,觉着愈发凄凉。
抽抽鼻子,很是虚心道:“怎么不出城呢?”
他轻抚了我一方袖子将我带进那村落之中,面上挂了抹清和的笑:“大宣明国丢了一个公主,你认为我们还能出城么?”
我领悟地哦了声,觉着他这话说的甚为有理。
却是走了几步我便再不走了,他见我停下,便也颇有耐心停了步子,清冽神情在这萧索斜风之中竟还能生出一番意境,我暗自叹了叹。
“怎的了?”同样清冽的声音响起。
我指向身上还勉强算的上合身的男装,敛了敛眉:“那你让我穿上这个作甚?”
他却很是平静且从容地望了我一眼:“不过是以防万一。”
我肩膀抖了抖,幽幽朝他道:“你想的倒是周全么。”
他面上神情松了松,与我调笑道:“你这一身派头倒竟还生出一番玉华绰绰。”
他这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叫我很是不能苟同,他的风声且才平息不久,而我失踪了定是大宣明国上下都要一番闹腾,他此时却能悠悠哉哉与我开玩笑,瞧不出,他的心态倒是很好。
话间我已同他一道走进村落之中,道上稀稀疏疏有几个人影,我望着这人烟稀少的街道一阵唏嘘:“竟不知大宣明国还有这样的地方,点点都沾不上繁荣昌盛的边儿。”
楼昨默了会,沉声道:“有繁荣自然也有萧索,且此地僻远些,自然比不得主城。”
再抬眼间一身着青衫罗裙的女子缓步朝我们走来,我本以为她不过是要同我们擦肩而过,因着这道儿也不算宽敞,我甚是好心地往旁的方向挪了挪想为她让个道,却见眼前定定稳稳地立了双绣花鞋。
顺着这双绣鞋往上一瞅,正是那青衫罗裙在身的女子,先前同她离得远些瞧不见她的面容,此刻我同她不过一尺的距离,彼时她的面容异常清晰,是个清秀佳人。
那女子注意到我的视线,面上红了红,而后却是朝楼昨辑了辑:“这便是公子令弟?”
女子这般说,我略带疑惑地转过头去瞅楼昨,虽不明情况,但依着那女子这句话,大抵我也猜到了几分,心中一个惊雷,原并不是叫我以防万一换得男装,他本就计划好了的,却还能将我忽悠地这般一本正经,我想我大抵还全然不能看透他的本性。
这样想着,我再斜着眼瞧了他,他面上从容地点了点头,朝那女子道:“近些日子还需得叨扰文姑娘了。”
我心中再一个惊雷,我一个公主突然失踪,免不了会有影卫来将我抓回去,然他现下的意思却是要驻脚在此,我很是想不通。
再看他时他却与我交换了个眼色。我虽还没能与他心心相印到一个眼神便能瞧出他想与我说什么,但大抵也是晓得他不希望我现在戳穿他的。
我很是贴心地默了。
文姑娘原名文长歌,楼昨此前还未进得皇宫之时曾途径此处,彼时文姑娘的弟弟文长书染疾在身已是回天乏力,在所有大夫都摇头无能为力劝文姑娘准备后事之时楼昨很是适时地出现妙手回春了一把,是以,叫文姑娘的弟弟终是捡回了小命,文家上下立时对楼昨一派敬仰惊为神人,小户人家无以为报,便许诺若是日后能帮上楼昨的尽管开口。
如今,这个诺便是他派上用场的时候。
其实我很是担心若是被父皇发现,文家是否会遭牵连,左右人家要承的是楼昨的情,于我却是没半分干系的,若是因我害了人家,我当是过意不去,自然,我是不大愿意在文家住下的。
楼昨看出我的焦虑,于我安抚道:“你如今才失踪,你觉得这城门是我们想进便进想出便出这般容易的?此处僻远,宫中之人一时还搜不到这里,你且先安心住几日,不日待城门看管地不是这般严谨我们再从长计议如何?”
默着将他说的话在脑中过了过,觉着也颇是有理,我才闷着应了。
因着要掩人耳目,我自然用不得本名,是以,楼昨冠了我个楼玦之名,初初听到我还很是不能适应,每每在旁的人唤了我良久我还未能缓过神来,楼昨便于我打圆场称我脑袋不太灵便,还甚为扼腕地道他治得了疑难却唯独治不好我这脑袋迟缓的毛病,文家上下对我这个脑袋不灵便的登时一片同情,连瞅着我的眼光都变了遭。
我甚忧且怨地白了眼楼昨。暗叹他无双样貌之下竟是一颗撒谎撒的这般行云流水的心,委实叫人难以置信。
楼昨平日里为这小村中人切脉问诊来补贴我同他的开销,因着已是寄宿他人檐下,自然再不能劳烦别人什么,我觉着楼昨这般要养活他自个应是没问题,现下却还要拖着我这个累赘,委实不易,便也想同他一道出门寻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却被他制止了。我一阵惆怅怎的在逃出宫之前竟不晓得揣了些银子再跑,惆怅下来我得了个结论,原来逃跑也是须得经验的。
文长书同我差不离的年纪,却是一口一个玦弟喊得亲和,我想寄人篱下便也不大好反抗些什么,只得每每和着笑生生受了,却是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那一声文书兄,他倒也无谓。
他这玦弟喊得倒也并不占我便宜,想是如何我都掺了个弟字在里头,我成日闷在屋里无事,他便每每都能将自个儿寻着的有趣的东西来同我一道分享分享来打散我的无趣,我一度觉着文长书是个好人。
那日外头日光洒得正正好之时我将将起身,去寻楼昨之时他却已出门。
踏出门却正巧碰着一脸春光的文长书。他瞧见我,贼兮兮地将我拖进里屋,贼兮兮地朝我道:“玦弟,我从市上淘了件好物,你想不想瞅瞅。”
彼时我正闲着无趣,听他这般神秘兮兮,便很是正经地反问他:“什么东西?”
他又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方用帕子盖得四四方方的物什,我满脸期许地瞅着他。
彼时文长书应算得上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而我一身男儿装,自然他便也觉着我同他一样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那时他神秘兮兮掏出来的物什不是别的,正是几本摆的方方正正的春宫。
那时我还并不晓得春宫是什么,只觉这几本话本子同我往日闲时瞅的话本子略略不同,平日里瞅的那些不过书生小姐在他们一路坎坷的感情道路上历经的种种磨难方后修得正果的故事,而文长书与我的这几本话本子却不单如此,书生小姐断然不是再那般磨难重重,全然一副叫我看的面红耳赤的场景,我摸着话本子长叹了叹,心下了然,这大抵是我此前看的话本子的后续,书生小姐美满生活的后续。
一天下来我已将一本看得很是通透,脸也不似初初看时那般燎火发烫。
正当我捧着下一本看得津津乐道之时,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大抵是楼昨回来了。
我摸着茶盏灌了口,没有抬头。
而后上方竟是传来一声怒吼,他这一吼吼地甚没让我准备,手一抖,握着的茶盏一个不稳洒了满本子的水,我赶忙用袖子去揩,而后抬头幽怨地瞅了眼方才那声怒吼的方向。
很是淡然地朝他道:“今日怎的一回来便这般激动?你方才说的什么,我没听清。”
我瞧见他嘴角细微地抽动了番。
我就与他这般对视了良久,他却并没有要回答我的意向,我正欲再开口问上一问,却听他清冽声音夹带几分不自制:“你在看什么!”
我终是发现他的目光竟是一直盯着我手中的话本子的。
我觉着他为了个话本子这般激动委实不必要,但还是很和善地将话本子上最后一片水渍擦干,很和善地递给他,很和善地道:“不过是几本话本子么,你要看也不需那般激动的。”
我瞧见他脸色青了青。
却还是很顺畅地从我手中接过了那话本子,我正欲开口将我今日瞧得这话本子下个结论,却是瞧见他一张原本青了的脸此时愈发暗沉。
他此时沉了声:“哪里来的?”
我虽不明白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却也很是识相地回答他:“文长书给的。”
他便揣着我递给他的话本子沉了脸甩门而去。
我约莫明白了些,大抵是那话本子上出了问题。
我将楼昨甩的那扇乌门盯了又盯,却也实在想不出那话本子到底是何处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