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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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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发生什么事?”今日自早上开始,王宫里的人就似乎特别折腾,此时宣歧王突然又听得殿外传来“轰”地一声,竟是连承乾殿也有点动摇起来,不由得出声询问。
袖尧听了这骚动,眉头稍微一皱,其实今天早上楚淮的事他也略有所闻,但想到太子自会处理这件事,也就没立刻告诉宣歧王,想免了宣歧大王这份操心,没想到不过半日,王宫中又出了事——而且看来还是件大事,连忙把手上让御厨特别熬的肉汤放下,道:“奴才这就去看看。大王,这汤很好的,你不想吃什么,就喝点可好?”
“得了,去吧。”宣歧王挥挥手,回头却又拿起刚到手的那本按宣珑命令用新材料制出来的书。这书是睿内使用昨晚才弄出来的第二版试验纸,再让当代知名的书法大家抄写前人典故而成的,宣歧王一见着,就觉得新奇无比,病倒后连着几天不怎么样的心情也稍微好了起来。
这次他因腹泻而病倒,表面上很快就让宣珑带来的那个女孩治好,但其实这一发病,却是一连诱发了他身体的许多旧疾,这几天精神时好时坏,连带着心情也糟糕了起来,也没有什么食欲。待听得杨虚敛疯了,他才皱着眉勉强到淬廓殿一趟,见那男人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也就没了再待下去的兴致,回来后心情更是差到极点,连人都不想看到,只想一人静静地待着,但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宣歧王登基多年,这种情况虽不是从来没有过,但这次情况如此严重,却也不得不让他考虑——自己是否年事已高,该从那些俗事中抽身而出。
不过当然这只是想想,权力的滋味过于美好,突然要他放手——即使不是全部放手,也让人难以忍受。
他这一生俱都奉献给了这光芒万丈的宝座,否定了权力,几乎就等于否定了他的人生。
但即使肯定了权力,最后这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又能带给他什么?
这点,宣歧王却也无法回答。
袖尧去的快,回来得也不慢,很快他又回到陷入思考的宣歧王跟前,神色很是紧张,“报告大王!出事了!”
“怎么?”把自己的思绪完全掩饰得丝毫不留痕迹的宣歧王,镇定地回问。
“淬廓殿走水了!听说,是有人故意投的火,而且太子殿下刚好到那里探望骆王呢!”
“什么?!”宣歧王听了才真正一惊,连道,“宣珑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这位王位一坐就坐了许多年的宣歧第一人,什么要紧事没遇过,即使是当年太子与二王子遇难,也不见他如此动情,但此时他竟脸色大变地追问,是以连伺候惯他的袖尧也愣了一愣,不过还是很快地回道,“听宫人说太子殿下是要去探望骆王,只是没进去多久,太子殿下就让身旁的人都退了出来。后来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礼乐首席元大人领着一群侍卫冲出了王宫,之后便是淬廓殿走水了……刚才那一声,该是火势过猛,把殿里的高物烧倒了罢……奴才已吩咐宫人侍卫们加紧救火……”
“袖尧,准备,寡人要亲自去看看。”宣歧王把手上的书一放,脸色一整,迅速就恢复了宣歧霸者的气派。
“是。”袖尧极为知趣,见到宣歧王这势头,虽然知他身体依旧不好,也不再劝阻。
“袖尧,近来你似乎拦下了许多事啊?”袖尧正要出去打点,宣歧王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诶?”袖尧再一愣,然后也不顾其他,“砰”地一下就双膝跪在地上,“……求大王饶恕。”
“若因此有什么差错,寡人自然要找你算帐,现在先去准备吧。”宣歧王冷着脸道。
“……是。”袖尧应了一声,弯着腰正要离去,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怎么……”本来低下头想事情的宣歧王见袖尧迟迟不动,也抬起头来,但他后半截的话语,却因为一个人而没说出来。
那是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因为这人,本应在他的王府里,等候着王家的发落。
“好久不见了,大王。”楚肜双手背于身后,神态自若,见到这往日总要行大礼的一国之王,竟没有一点要尊敬的意愿。
宣歧王是何等人物,楚肜这驾势一出来,他就想通了许多事。“看来你做了不少事。”
“还好。”楚肜仍是保持着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那家伙把自己手中所有的力量都给了你吧?”宣歧王重新躺回塌上,“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法,竟能让那家伙舍身帮你?”
“很简单,”楚肜向前两步,绕过有些不知所措的袖尧,后者又愣了半晌,终于还是退了出去。“只凭我的生辰八字以及出生血碟。”
宣歧王眉一挑,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奇怪。“你是他的孩子?”
“当然……”楚肜突然笑得比宣歧王更古怪,“不。”
“什么?”若楚肜是杨虚敛的孩子,这一切自然好解释。宣歧王当年就是那个用玢妃换取楚巽支持的幕后操纵者,知道此事并非毫无可能,但楚肜竟一下就否定了他的推测,自然更让他觉得惊诧。
“难道你不记得了?福乳娘可是告诉过我,当初母后离开杨虚敛身边后不久,就因身体不适晕倒过一次。虽然你可能不知道其中的详情——母后的身体不适,其实是来月事伴随的疼痛。”楚肜继续道,“事实上,母后怀胎七月就将我生了出来。”
终于宣歧王瞪大了双眼,看着楚肜的眼神也前所未有地严重,“你……生辰是……”
“丙戌,庚子,甲辰,甲子。”楚肜满意地看着神色逐渐变得惊讶得完全舍弃了一国之王仪态风度的宣歧。“你也要看我的血碟吗?尊敬的宣歧王,或者说,我的真正的父王大人?”
“……”宣歧王眼睛瞪大得如同铜铃,似乎这消息的确给予他很大的冲击,只是惊讶过后,他又很快地恢复了常态。“……你是来逼寡人让位于你的?只是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寡人的儿子,寡人便会高兴地把宣歧给你么?”
“我只是需要保皇派的力量,甚至只是要他们默不作声就可以了。宣歧的规矩,争位时非到最后时刻,绝不做出有损国力的事,这些安排,不过是为了这个原因。”
楚家虽然数代贵为宣歧王爷,却从没有作过越位篡权之事,若楚肜以竣王的身份对宣珑出手,钟卫一流自然会挺身而出,拼死捍卫宣歧王族的血脉,但若楚肜是宣歧王的儿子,那么自然一切问题都好解决。
毕竟王族间的争斗,朝廷从来就没干预过。
“没寡人证明,就算你有血碟又有何用?”
“我的身份向来多人猜测,即使证明不了我是你的儿子,只要杨虚敛承认我身体里流有王族的血,加上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又不在人世……那么你担心的就不再是问题了。”楚肜回答得非常流畅,显然这些事情已经有了很好的安排了。
“珑儿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即使他有本事逃离杨虚敛,我的人也早趁乱进宫了,以有心袭无防,你认为我有多少成功的把握?”除了一开始,楚肜就不再对宣歧王使用“父王”这称呼,明确地表示了自己对于这个亲生父亲的态度。
“……”听了楚肜的打算,宣歧王不再说话,倒是默默地沉思了一会,终于一刻钟后他叹了一声,“好吧,虽然你的人绝对比不过护城军认真的一击……可是若你这次成功了,那么继承人便只剩下你了,寡人再做什么也无意义。只要宣珑输了,随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楚肜显然也没料到这位君临宣歧、纵横六国的一代枭雄竟会说出如此的话来,表面上虽然没有动摇,心里却是一愕。
“只是寡人有条件,那就是你只有待到寡人身后,才能登位。”伸手又拿起才刚放下的书,宣歧王神情平和,也没有了去淬廓殿的打算。
到这地步,可以说宣歧王已经默认了楚肜的行为。
没有料到一切会如此发展的楚肜在脑中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个条件对自己的影响,他当然明白自己的力量仍不是都华护城军的对手,于是终于承诺道:“可以。”
楚肜本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才放弃到淬廓殿亲自指挥灭杀宣珑的,如今这边已经解决,他自然急着确认宣珑的生死,于是一声“告辞”,就要往殿外走去。
“你的算盘虽然打得很好,只是打得太响的算盘还是要小心会被他人听得清清楚楚。”在楚肜就要踏出承乾殿之时,身后传来了宣歧王的声音,“杨虚敛并不好与,也常常会出人意料地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不小心些,最后的结果绝对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楚肜听了,皱了皱眉,没回话,但身形却顿了顿。
宣歧王也不待他回应,继续道:“而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要认真地想清楚了。”
“……多谢费心。”说完,楚肜终于头也不回地远去。
“大、大王……?”楚肜走了后又过了会,袖尧才终于走回宣歧王身前,见宣歧的大王双眼有些发直地看着窗外的秋色,不禁迟疑地叫了一声。
他刚才走出过承乾殿,自然看到那些楚肜带来的人马,所以此时心情是七上八下,虽隐隐约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却也不确定。入来后又见到形象一向如山般高大稳重的宣歧王竟意外地呈现这个可以说有些失魂的样子,当然更是担忧。
“寡人此生,自问无愧。无论寡人负了多少人,寡人从不会感到不忍,从立志成为宣歧大王那一刻开始,感情这种无用的东西,寡人早就抛弃了。”宣歧王虽然开口叙述,但表情却没变,也没有转头看往袖尧的方向。
袖尧自然不敢对宣歧之王的处事评点什么,也知道此时对方不过是要一个倾听者罢了,于是只站着,没有出声。
“……见面之前,寡人从没有碰玢妃的意思,在寡人的算计里,她不过是争取楚巽的一件工具。可是……最终寡人还是强迫了她,而且在楚巽那边硬拖了两个月……寡人也从没想过要对她做预防,也许是有些侥幸,希望有些事情发生,但更重要的,是寡人督定即使有了孩子,她也不会要——她恨寡人,并且入骨!然而,这样的女人最后却诞下了寡人的儿子……真是……太好笑了,对么?”
袖尧已经吓得跪倒在地,这些王族秘闻,听多一件,自身的危险就多加一分,但他又不能就此离去,不禁暗中叫苦。
“寡人最赞赏的女人生下的儿子,与寡人唯一动过心的女人生下的儿子……你说,寡人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宣歧王收回了自己虚无的视线,“只能两边都不帮……对吧?”
袖尧只跪在地上,没有回答。
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宣歧王又转过头,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说来这两人,也真是亲兄弟,喜欢的东西,竟都一样。”他笑叹一声,“还真是让人头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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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偶老是深夜更新……为什么正常时间老写不出东西……囧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