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佟樱

54、走水

　　“什么人！”
　　“停下！”
　　“你们可知……哇！！”
　　几乎就要陷入昏睡的楚淮，突然被车外的惨烈嘶叫声吵醒。
　　还没弄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哧”地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竟就刺入马车来，那刀上面还染满了不知是谁的鲜血，粘稠的液体在刀面上构成一幅丑陋的画面，一下就让楚淮的头脑清醒了，甚至连之前的头痛也似乎一下子减轻许多。
　　有人要杀他？！
　　那刺进马车里来的刀左右移了移，似乎知道一击没有刺中，顿了一顿后竟打横就扫了过来！
　　楚淮惊得连忙低头，可他身体本来就不太敏捷，虽然有所反应，到底是让那刀割到一大束头发。
　　纷扬的发丝中，楚淮学着以前电视剧上看到的无奈招式，使了个懒驴打滚，先勉强避开那刀，移到还算宽敞的马车里的另一边。
　　那刀又晃了晃，然后收了回去。
　　楚淮被这一下吓得心跳加速，他虽然多次面临生死存亡，却似乎总也不习惯这种惊心动魄的遭遇，此时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又要面对不知是谁人派来的刺客，怎能不紧张？
　　马车外竣王府侍卫吆喝惨叫的声音似乎渐渐低了下去，情势实在不妙。
　　而他到底该留在这马车里，还是应该向外逃？
　　前者，很可能让来杀他的人瓮中捉鳖，后者，则可能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死得更快。
　　只可恨竣王府的马车虽然平稳舒适，却没有哪里能够藏人的。
　　就这么思考了一会，外面竟突然变得寂静无声，楚淮一愣，稍微吐一口气安定自己的心神，然后迅速却安静地靠近窗边，撩起一角的帘子往外看去。
　　一瞬间，他几疑自己又重回当日的恶梦。
　　血、内脏、尸体。
　　……
　　到处都是……血！
　　地上马车上，都有……不知是谁的手或者脚，甚至是似乎仍能跳动的活生生的内脏！
　　来人手法极为凶残，送他进宫的侍卫虽然不多，但毕竟楚廉顾忌了竣王对楚淮的态度以及他本身此时的身份，却也派了十来人跟随，但此时竟已无一幸免，好一点的留了全尸躺在地上，明显剧烈反抗过的则被人残忍地割碎身体，死不瞑目。
　　明明日正当中，太阳正盛，眼前这景象却让楚淮感到仿如午夜梦孽，眼前发黑，浑身发冷。
　　一天之中受了两次分不清现实梦幻的刺激，此时他的精神竟有些涣散起来。
　　剧烈的头痛雪上加霜，此时再度窜出来作威作福。
　　“呜……”楚淮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抱住头颅，紧紧咬住下唇，却总算没有痛呼出声。
　　可恶。
　　我要清醒！我要清醒啊！
　　我要清醒着，去做我要做的事！
　　我不要再……再看着重要的人在我面前死去！
　　我不要再……想个娘们一样躲在什么人的身后，被人保护！
　　这是“我”的身体吧？！是吧？！
　　既然如此，滚！
　　疼痛什么的，给我滚！！
　　任何想要阻碍我的东西，都给我滚！！！
　　“呼哈……哈……”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意志，楚淮慢慢地撑起自己的身体，然而头仿佛被什么压缩器强力压迫着，似乎下一秒就可能被挤出什么脑浆液体。
　　汗水，早已如浆流下。
　　眼水，难以抑制地溢出。
　　“呜……噗呃……”突然口中一涩，喉咙一紧，楚淮一下子，喷出一滩呕吐物。“咳恶……”
　　头啊，给我镇静！
　　脚啊，给我行动！
　　任何人，都别想阻止我！！！
　　脑中突然只剩下一个意志，突然似乎什么都没所谓，却又似乎什么都不可怕了。
　　用衣袖胡乱地一抹嘴角，“砰”地一声，楚淮单手打……不，也许该说撞开马车的门，摇摇欲坠地往外踏去。
　　一走出马车，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迅速钻进楚淮的鼻子里。
　　四周一个行人也没有，不知是侍卫把车往偏路上赶，还是被这一变故吓走了。
　　一群大约二十来个的黑衣人散落地站在四周，手拿火把围住了马车，看来，是打算直接毁灭现场、烧死马车里的楚淮。
　　“格杀、勿……”见楚淮竟就这么走出来，一个似乎是头领的黑衣人一愣，马上冷冷地开口，却在看到楚淮那双简直目空一切的眼睛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
　　黑得不见影，深得不见底，冷得刺入骨，寂得不起波。
　　简直仿佛要将一切，都吸进去一样。
　　不过，黑衣人头领只是顿了一下，很快，又记起自己的任务。
　　他们这种人，完不成任务，只有死。
　　为了生存，自然不能有任何犹豫，刚才那一瞬，已是不该，足够令他们丧命。
　　“杀——呃！！”可惜他这话，并没有说完。
　　刚才那一瞬，的确已经要了他们的命。
　　漫天的刀光，如同一张闪亮晶莹的网撒下，一下，竟就把那些黑衣人完全覆盖，使他们再不能抽手，对付仍仿佛什么都没看入眼的楚淮。
　　“桓王！你没事吧？！”元肃两个起落，后发先至，越过手下落到楚淮面前。
　　他得到宣珑的命令出来查看，就已发现之前布置在楚淮身边的人受大半已遭了暗算，知情势不妙，便火速赶来，因此平常一贯的谦和都已不见，只剩下一身的精悍干练。
　　原本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楚淮见了熟人，微一眨眼，那种陌生的眼神慢慢地褪了回去，勉强定住自己的身体后，急问道：“……你怎么在这？宣珑呢？”
　　看过宣珑的心事，楚淮自然知道元肃对于宣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性命的一道最坚固的防线！
　　大事当前，元肃怎么可以离开宣珑身边？！
　　元肃脸上也有些阴晴不定，喘着气，咬牙道，“昨天太子殿下要我以他的性命立下毒誓，今日他的命令，我绝对不能……违抗。若桓王无事，我便要再赶往王宫！”
　　“你快回去！”若不是身体不适，楚淮简直要气急败坏地跳脚了，“还要告诉他——”
　　突然就在这时，西北角“轰”地一声，蓦然地竟升起一股浓厚的黑烟。
　　楚淮与元肃同时一惊，转身看去，那烟竟是从远方黄色的宫殿群间升起来的，看样子，恐怕是宫中走水了。
　　而且，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小意外。
　　“太子殿下！！！”
　　“什么？！”毕竟待在都华的时间有差，楚淮并不像元肃那样单凭大约方向就能确定出事的地点。
　　“那是淬廓殿的位置！”元肃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发觉黑衣人基本都已让他带来的侍卫制服，而那些刺客一但发觉自己敌不过对手，就马上自杀，手法利落，于是他又道：“桓王大人，我留几个好手在这，太子殿下那边……”
　　“不，你带上我。”楚淮伸手搭住元肃，身体微不可见地又晃了晃，“应该、不止宣珑有事……”
　　“可你的脸色……”在场所有都不是瞎子，自然看到楚淮异于常人的苍白脸色，不过因为他那双太过坚定的眼睛，没人敢对他提出质疑罢了。
　　“若宣珑真的出事，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能阻止楚肜？”楚淮从不知道今天竟有人要杀自己，按这一想，估计楚肜跟杨虚敛的计划临时又有了改变，但无论改成怎样，总是对他与宣珑不利的。
　　而若宣珑跟杨虚敛一起，那么楚肜在哪里？他又在做什么？
　　光是这么想想，楚淮的头便又胀痛几分。
　　幸好刚才吐过，仿佛那样能吐掉一些脑压一样，让他舒服不少。
　　不然，此时他能否站起来，还真是个大问题。
　　元肃听了楚淮的话，深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缓缓地点了头，“那么，就多有得罪了。桓王大人，麻烦你上我的背吧，我背你走。”说完，他走前一步，半蹲在楚淮面前。
　　“嗯……”到了这时候，楚淮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反正他原本的样子就已经很糟糕，可是刚想动一动身子，他眼前一花，竟差点直挺挺倒了下去，幸好元肃机警，一个闪身依然用脊背接住了楚淮。
　　“桓王？”
　　“没事……快去吧。”楚淮紧闭了眼强压住刚才那波晕眩。
　　元肃顿了顿，“我明白了。”
　　当下招呼了左右，又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