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重生记》坑

13、不弃坑

　　自打那以后，我就不再上朝了。

　　因为我害怕看见太傅。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就是不懂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太傅，心里头怪怪的，又说不出其中滋味。

　　国师在一旁忙着摆弄他的奇门遁甲罗盘，伺机插嘴，“什么心态？相思病呗。”

　　被我一阵暴喝，再次让人丢进了大牢。

　　过了一宿，失眠的我，又照旧顶着两只熊猫版的黑眼圈，去大牢将他提了出来。

　　这往后，国师变得更加有恃无恐，变着法子惹我生气，也一次次不用别人来抓，就自己率先朝大牢走去，轻车熟路得好像逛大街一样，根本不似去坐牢。

　　而我也总在一夜之后，非常犯贱地亲自前往大牢，又将他放出来。

　　日子久了，宫中谣言四起，流言的版本愈演愈多。

　　有人说，寡人沉迷于国师的美色，从此君王不早朝；也有人说，国师妖媚惑主，淫|荡误国；但很快又被人否定，说寡人才是下面的那一个，妖媚淫|荡的，也该是寡人。

　　他奶奶的……

　　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说的？看我不砍他的头！

　　太傅仿佛也不想见到我的样子，亦或者是非常地忙。

　　自从寡人不再上朝，他就再没出现在寡人面前。

　　也对，寡人将所有朝政全权交由太傅处理，那得多少事儿啊？嗯……应该是很忙，不会是不想见寡人的……

　　我自我安慰地笑笑，耳边听到国师的话，“你这个不开眼的，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活该倒霉，做亡国之君。没品位！”

　　我气得发抖，反问他道：“你管我喜欢谁？！难道你还想我喜欢你不成？！”

　　说完的一瞬间，自己先被雷飞了。

　　国师倒是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托着下巴，嘟嘴道：“喜欢我有什么不对？我长得比太傅美，本事也比太傅大，对你也比太傅好。”

　　“呸！”他还没说完，我已恶心透顶，“就你这样，也叫对寡人好？寡人每天入夜前，没被你气死，就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了！你还指望寡人喜欢你？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寡人也不会喜欢你！”

　　国师闻言，很生气的模样，转过身不看我，像是要闹脾气，“那你等死吧，等你亡国了，看谁来救你！除非你求我，我才勉为其难地考虑那么一下下……”

　　“操！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嘴巴这么臭！成天到晚都是‘亡国’、‘亡国’的咒老子，要是寡人真亡国了，寡人第一个先杀了你！”

　　国师好像一点不惧，‘唰’地一下站起来，倒把我吓了一跳，抬首望着他问，“你干嘛？”

　　他也低头俯视我，“去大牢。跟你在一起太无趣了，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呆着呢。”

　　闻言差点把我的肺给气炸，指着他吼，“滚滚滚！！再不滚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杀咯？”

　　国师脚步不停，大步流星就朝大牢方向走，嘴里头不干不净地说，“我走啦，你明天早上记得来接我。口是心非的家伙，成天到晚就知道说‘杀杀杀……’几时见你真杀我……”说到最后，语气中，竟带着笑。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屁股如坐针毡似的扭，心里头烦得很，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又没睡着，躺在宽大的龙床上，左翻右滚。

　　第二天一大清早，守卫监牢的士兵，习以为常地看到我出现在国师的牢房内。

　　他们这群不要命的，甚至都不锁牢门，就这么大敞开，让国师在里面舒舒服服地睡着雕花红木的床榻，用着精致华美的碗筷，还有一切家居用度，简直应有尽有。

　　说这是牢房，呸！布置得甚至比我的寝宫还要好些！

　　我心里很不爽地蹲在他雕梁画柱的床榻之上，瞅着悠悠转醒的睡美人。后者睁开眼睛瞧见我，笑出两抹倾城酒靥，“你今天来这么早？”

　　我眼眶深陷，不答他话，反而问，“你说太傅为什么一直不来看寡人？”

　　国师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讨债鬼的表情，蠕动了一下身子，打算又睡，嘴里头嘟囔含糊，“你想知道，你去问他啊！”

　　我抓抓头，“哎呀，寡人不是不大好意思问么？所以才来问你。”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国师闷闷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你很烦耶！不要吵我，我还没睡够！”

　　我立即扑上去，骑在他身上，企图掀开他蒙头的被子，“你敢训斥寡人？嘿！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给我起来……”话音未落，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我已躺倒在他暖烘烘的被窝里。

　　国师明显仍未睡醒的沙哑嗓音，从我耳根处上传来，“一起睡会儿吧，反正你又不上朝，昨晚一定也没怎么睡。”

　　说罢，大腿搭在我的膝盖上，手脚并用地夹住我的身体，将我整个人禁锢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就像抱着个软糯的布娃娃。

　　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沦落到跟个暖床的男宠一样，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我气愤不已地扭动、蠕动、耸动，试图挣扎出他的钳制，结果我在被子里折腾了半晌，也只是让被窝内的温度升高了几许。

　　国师闭目颦眉，有些抱怨地低喃一句，“你别再动了，老实点，再不消停，休怪我大逆不道。”

　　语气不重，倒是很威严。

　　我莫名其妙地就不敢再动弹，静静听到身边的国师呼吸渐匀，很快又睡着了。

　　唉……这人上辈子是困死的？这么能睡，跟猪差不多了！

　　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跟寡人说，“你放我出去，关键时候，我可以帮你的……”

　　呸！

　　关键时刻，他就在寡人旁边呼呼大睡。

　　每回惹急寡人，他就鬼使神差地将身边一个小东西变没有，钓着寡人的胃口，直拿他没有办法。

　　我也曾威逼利诱，试探过他。国师每回都只是笑，终于有一次，顶不住诱惑，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自己是茅山隐士，会穿越古今之法。

　　我听得眉毛猛跳，明知道这时而疯癫，时而狡猾的国师，出口根本没几句实诚的话，偏偏又无端想起上辈子穿越回侏罗纪时代的惨状，于是暴跳如雷地指着他的鼻子，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

　　“哦？你会穿越古今？那你穿一个给我看看？你眼神这么不好，多按一个零试试？看我不立即将你碎尸万段！”

　　我盯着牢房内结蜘蛛网的昏暗天花板，瞅着身边的国师，睡得一脸香甜，一时半刻根本没打算醒的模样，只好又蹑手蹑脚地从被窝内钻出来，穿好衣裳，跑去找太傅。

　　一路上，我都在心里嘀咕，待会儿见到太傅，我该怎么说？哎呀……真是好纠结，又好为难……

　　我一路走走停停，外加回头转身，又再迈步前行，如此往复多次，才最终走到寂静的金銮殿门口。

　　我伸头朝里张望，空旷的大殿上，一个人都没有……

　　这个时辰，太傅和大臣们，不是应该在朝堂上商议国家大事吗？

　　怎么现下……只有路过的寡人？

　　我这才想起刚才来的路上，皇宫内也鲜少看见有人经过我的身边，甚至我一路前来，都没人跟我行礼，或者打招呼？

　　人都到哪里去了？

　　我才刚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抱着一个卷铺盖的包裹，急急忙忙地从大殿屏风后跑出来，看到我，又‘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包袱掉落一旁，滚出一堆皇宫中的小玩意和几件换洗衣服。

　　我当下就怒了，指着他道：“大胆奴才！竟敢偷东西！”

　　太监不停磕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又急急说道，“皇上，您快跑吧，义军已经打到城外了！反贼头目放话说，再过一日，就可攻破城池，要冲进皇宫诛杀……诛杀……”说到此处，不敢言明。

　　“继续说！”我胸膛起伏，手心冰凉浸骨，却冷汗淋淋。

　　太监犹豫出声：“诛杀暴君……”

　　我脚步一软，险些站不住，赶紧扶稳龙椅，跌坐下来。

　　我就算是再蠢，再昏庸，也听得出小太监这番话的含义。

　　国师那张乌鸦嘴，真见鬼！他娘的，还真给他说中了，寡人要亡国？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人告诉我？

　　叛军都打到家门口了……大臣们在干什么？将军们在干什么？太傅又在干什么？

　　对了，太傅……

　　他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

　　他在哪儿？

　　他还活着吗……

　　我心下一咯噔，赶紧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重新站起来问：“太傅呢？”

　　小太监像是吓得浑身发软，看我一眼，居然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爬起来就跑，根本不把寡人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我又气又急，还无处发泄，习惯性地就去拿摆放在龙案上，平日里只用做装饰的沉重宝剑。哪知伸手之下，竟才发现，因为太久没上朝，龙案上早已是另一番景象：笔墨纸砚一片狼藉地打翻在地，更是看不见应该摆放在龙案之上的剑托。

　　我正手足无措之际，空旷沉静的大殿内，悠远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回音。

　　“陛下，微臣在此，信守承诺：前来，陪您到最后。”

　　我坐在龙椅上，蓦然抬首，目光穿过幽深宽阔的朝堂，远远向正门口望去。

　　太傅风姿卓绝的身影，一如昔年，优雅娴静地出现在朝阳镀金的门槛外。

　　双手，捧着三尺白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