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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新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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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缘定定地看着他,许是酒醉的缘故,眼里竟是朦胧一片,看不清他的样子,但那双焦灼的眼中所带的关切之情却又看得格外分明,裴缘脑中是一片空白,想了想才忆起自己是从祝虹的婚礼上逃离,好象阮庭中也是宾客之一,于是她慢慢地站起身,擦掉嘴边的秽污,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道:“你来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嘲地笑笑道:“怎么我每次狼狈的时候都会被你看见呢?”
阮庭中扶住她有些摇摆的身子,心中涌动的全是复杂的情绪,看来裴缘过得并不好,是因为沈潮的缘故么?这个该死的男人,拥有了裴缘的心,又为什么让她这么伤心呢?
这么一想,他的心隐然疼痛起来,一向自恃的他再也顾不得许多,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曾经许诺过要离开她,那只是因为他以为裴缘已经找到了属于她的幸福,如果她不幸福,那么他也就不会放手。
“他对你不好么,你可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爱你。”他挣扎了许久,终于在裴缘耳边轻轻说道,声音极低,象是怕她拒绝,带着一丝几不可微的颤音。
被他再次拥入怀中,闻到的是熟悉的皂香,裴缘心一酸,记忆里曾有一个早晨,在秀山之上,她伏在他的身上,任他背着在山道上行走,仿佛也就是昨天的事,盈满心怀的,是一种甜蜜安适,是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她曾经多么希望,那一路没有尽头,就让她这样沉醉在他的怀中,做着醒不了的梦,她曾经多么希望,命运能给她一个放松的空间,让她享受充分的安宁,让她也有勇气去爱。
可惜命运对她从不曾仁慈,在她几乎要把幸福攥在手心时,无情地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在他怀中,由起初的不知所措到刹那动情地迷醉,慢慢神智逐渐变得清明,酒精的刺激早已消褪殆尽,理智战胜了情感的沉沦,她脑中是出奇地冷静,站直身,一连后退了几步,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道:“我是个不洁的女子,和别人上过床,还打过胎,你确定这样的我,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阮庭中脑中一片空白,脸色苍白至极,犹如听到了最难以置信的话语,他艰难地理着自己的思绪,快要震惊得说不出话,他越是沉默犹豫,裴缘越是伤心失望,最后的一丝幻想也随之破灭,她的心渐渐一分分地冷,冷到骨子里,生出绝望的情绪。
裴缘终于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看在眼里,说不出的凄凉与冷酷,“算了,别勉强自己了,我们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阮庭中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知道裴缘已经离去,但他的心一片混乱,犹如千头万绪,纠缠重叠,乱成一团,又仿佛心脏肝肺已被抽空,只剩下空空的一个大洞,却再也吸不进一丝多余的空气。
夜风里裴缘急速地奔跑,高跟鞋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踩出慌乱的鼓点,声声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一下下,一下下,扯出弥漫的痛,她终于将这件事对阮庭中说清楚了,或许下意识里,她也想赌这么一把,也许自己还有赢的机会,可终究她还是输了,她不再有任何幻想。
脚步却丝毫不曾停顿,直到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的胸膛和阮庭中一样温暖宽广,刹那间,裴缘仿佛仍有一种在他怀里的错觉,但很快她就发觉不是,于是她惊愕地站直身子,愣愣地看着来人。
是沈潮。
他许是匆匆从别处赶来,西装上衣搭在手上犹来不及穿,看到裴缘,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小姐,我可是年事已高,不比你年轻力壮,跑个几百米连大气也不喘,可累坏我了。”
任裴缘再愁思难遣,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莞尔一笑,沈潮分明是逗她开心,他虽是匆匆起来,但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那里是跑不动了,裴缘也不说破,只扬眉笑道:“那个叫你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小心得中风啊大叔。”
说实话,和沈潮在一起,裴缘是越来越放松,心情也变得活泼开朗了许多。
但沈潮年纪也并不是很大,三十三岁,正是事业有成的年龄,被她大叔这么一叫,脸上顿时闪过受伤的表情叫道:“我那里就成大叔了?”
他靠得她很近,裴缘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热热的呼吸喷在耳边,她忽然觉得很不习惯,手足开始无措,唇边的微笑也僵住了。
沈潮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不要再不开心了,嫁给我,我希望天天看到你的笑颜。”
她真的要呆住了,她从未想到这个问题,她舔了舔嘴唇,有些困难地开口道:“刚才你都看到了?”
沈潮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神情却是真挚无比的,他迫切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裴缘脑中仍是晕眩不已,脱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沈潮轻轻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见面的那天,你大声对我说你曾堕过胎的事实时,我就对你上心了。”
不可思议啊不可思议,这样也能动心,裴缘只觉得头更痛了。
沈潮却敛住了微笑,带着郑重的表情地开了口:“我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是真心地,也许你现在不爱我,但我相信,我能给你一个温暖的家,足以弥补你曾受到的伤害,在我这里,你无需要在意从前的种种,因为我根本就不介意,我要的,是以后的你。”
裴缘细细咀嚼着他最后说的那句:“我要的,是以后的你。”眼中突然湿了,有热泪流下,到了此时此刻,说不动容,那是假话,这三年以来,她一直期待的,不正是一句这样的话吗?
沈潮用手轻轻拭去了她眼角滑下的泪水。
这一刻,她决定要嫁给他,她太累了,她需要一个家。
裴缘坐在窗户边,望着万家灯火出神,心中仍不敢相信,结婚这么一件人生大事,她竟这样匆忙做了决定,虽是不后悔,却也仍有那么一点点地失落。
五月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呀,她先是做了伴娘,现在竟然要做新娘。
手机轻柔的音乐响起,她接通,是沈潮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老婆,在做什么?”
她微微笑了,仍不能习惯这声老婆的称呼,自然也就不肯称他一声老公,半天哼哼哈哈说不出一句话,那边却笑了:“我的老婆真是可爱,一声老公竟是叫不出口吗?”
是的,他们已经办领了结婚证,在法律上,他和她已是夫妻了。
三天后,他和她就要举行婚礼了,应她的要求,婚礼尽量简单大方,她不想出太多风头。
裴缘还是连名带姓地称呼他:“沈潮,有什么事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一阵暖潮从裴缘心口涌上,女人,大抵还是喜欢被重视的感觉的,她这么一动容,语气也变得温柔多了:“早点睡吧,婚礼的事,一直是你在操劳,又要忙公司的事,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沈潮温和地笑了,“没什么,我只希望三天后,你是世上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其它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那股暖暖的感觉从裴缘心口一直蔓延到周身,最终化为一个由衷的微笑,沈潮虽然看不见,却也感受得到她情绪的每一个细节,他呵呵笑道:“可不许感动得流泪哦!”
裴缘又叮嘱了一句道:“记得准时吃饭,别忘了你有胃疼的毛病。”
沈潮不做声,却听得到话筒里略带急促的呼吸,裴缘忍不住也笑了,“你不说话,是不是也感动得流泪了?”
出乎意料地沈潮竟点头道:“是哦,那么以后我们住在一起后,我的胃就由你来打理了,不是有一句话叫做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那个男人的胃吗!”
他开怀地笑,裴缘却有片刻的怔忡,真的要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了,而且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沈潮。
电话挂掉半天,她仍是睡不着,索性起了身,每每当她心绪不宁时她就爱洗头,这已是多年的习惯。
夜风中飘浮着洗发水的清香,洗过头后,她的思绪仿佛也清宁了许多,她慢慢地梳理着长发,用吹风机吹干,床侧爸爸的照片依旧沉默地望着她,裴缘放下吹风机,将照片贴在怀里,梦呓似地对爸爸的照片说:“爸爸,我要嫁人了,你为我感到高兴吗?”
“他是个好人,我想我已经慢慢地开始有些喜欢他了。”
“爸爸,如果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那我是多么高兴啊!”
照片上的爸爸始终是沉默不语,只是嘴边似乎也带着一丝微笑。
关了那盏小小的床头灯,周围一下子隐入了黑暗中,静夜里裴缘数着自己的呼吸,适应了黑暗之后,眼睛反而能看见那从阳台入室而来的点点月光,在微风吹过时,投影在墙上的茉莉花枝叶乱舞,于是一室的花香愈边清雅飘浮。
心中莫名地烦躁不安,裴缘索性坐起,走向阳台,从高处往下望去,只能看见一大盏路灯突兀地亮着,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偶尔有人匆匆地经过,想必是上夜班的人。
裴缘忽然知道自己为什么烦躁不安了,路灯的一隅,有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象一尊雕像,仿佛亘古以来,他就一直在那里。
那个孤独的背影,此刻看起来分外的凄清,不同于除夕夜的他,那时,他是光彩流离的。
裴缘心中思潮起伏,阮庭中似乎发现了什么,也抬起头来看她,两人隔着五层楼的距离遥遥相望。
终于还是裴缘先收回视线,不能再和他纠缠不清了,三天后,自己将成为沈潮的新娘。
裴缘下了楼,慢慢地走到阮庭中身边。
阮庭中眼中发出欣喜的光,他不敢相信地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下来了。”
这个傻瓜,如果自己一直不下来,他是否要这样一直等下去呢。
还未等她开口,他已接过话道:“我想好了,我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我可以不介意你的过往,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此时说这些话,是否太迟?裴缘心中泛起钝钝的痛,同时又有些些微的愤怒,他的话听在耳里,总觉得带点恩赐的味道,仿佛是委屈了他一般,裴缘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何必,已决定要嫁给沈潮,何苦再为他的一句话而伤神,于是裴缘冷静地开口道:“太迟了,我和沈潮,下个星期结婚。”
三天的婚礼,尽管一切从简,还是把裴缘累得不行,沈潮毕竟是商界成功人士,他的婚礼,怎样都会引起关注,不过让裴缘意外的是,柯以青竟然也来参加了他的婚礼。
她的穿着打扮很普通,也许是怕人注意到她,但裴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实在是个很漂亮的人,就算是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平凡,还是掩不住那一份与身俱来的高贵风华。
柯以青悄悄地走到裴缘身边,静静地和她饮了一杯酒。
“沈潮是个好男人,他是真的爱你,你比我要幸福得多,所以你要好好对待他,不要再让他受伤害。”
这是她对裴缘说过的唯一一句话,说完她就翩然而去,如来时一般悄悄无人知晓。
但裴缘记住了她说这话时,脸上那种寂寥伤痛的表情。
终于等到一切都结束,宾客已然散去,二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这是沈潮一手操持装修的新房,是套不到两百平米的小跃式楼,装修并不奢华,很有家的味道,尤其是书房有着两面墙的书籍,各种各样,古今中外,应有尽有,想必是沈潮特别为她准备的,她非常喜欢。
沈潮看着裴缘一脸欣喜的表情,欣慰地笑了,他轻轻将她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说道:”到睡房看看,说不定你会更加喜欢。”
睡房里有一张秋千架,垂着一个藤制的睡椅,旁边也有一个小小的书柜,累累地摞满了书,不用说,也必是裴缘喜欢看的种类。
裴缘欢快在坐在了藤椅上,轻轻地摇动,说不出的惬意舒服,再一细望,床头的一侧,是大幅的新娘婚纱照片,相框内嵌有灯光,柔和地亮着,映得画中的新娘神色如梦如幻,有着迷离飘忽的美感。
裴缘的目光渐次落在那张大床上,心忽然狂跳了起来,脸色也微微变了,她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虽然决定嫁给他,但真的要与他同床共枕,心中还是莫名地慌乱,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只是,这一切岂是自己拒绝得了的,既然嫁给他,这一切,尽早都要面对。
她慌乱的表情尽数落在了沈潮的眼里,沈潮的笑容缓缓地凝结,但也只是一刹那,他轻轻地吻了一下裴缘的额头,柔和地开口道:“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说着他便从房里退了出去。
裴缘大大地震惊了一下,慌乱中她开口道:“你要到那里去?”
沈潮回过头来,安慰性地笑道:“你放心,在你没有想清楚以前,我不会碰你。”
没了沈潮,房间一下空落了许多,裴缘的心中百感交集,虽然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但她觉得自己好自私,对沈潮太不公平。
新婚之夜,就这样在她的辗转反侧中,慢慢地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