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九离院

4、Destroy 04

　　少女模糊在阴影与阳光下的脸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明明是语气平淡的陈述句，却没来由的让月翦感到一丝悲伤。
　　那一瞬间月翦是真的觉得，离自己不过五步远的少女，从未离开过自己，从未有过一丝隐瞒。
　　她想要走上前，像从前那样抱住她，回应她。
　　可是不行。
　　一条深深的沟壑横亘在她们之间。
　　——她手中的刀，她胳膊上的疤痕，她心灵上的污浊。
　　还有，花泽由绪。

　　潜藏在深处的那些意识，那些丑陋，在此刻，终于不得不暴露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丝恶意与嘲讽，残忍的提醒着她——

　　[爱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怎么可能有人爱着你呢？]
　　[这样黑暗，扭曲，尖锐，不堪的你。]

　　……是呀，时过经年，你还依然如初吗？

　　月翦站在原地，手臂无力的垂下，刀尖还在向下滴着血，落在地板上，四溅开来。她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凝望着不远处的少女，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
　　亦或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像是线路出了问题的灯泡，明明灭灭，闪烁不清。心犹如掉入了无底洞，不停的往下坠，耳边嗡嗡作响，她感觉整个人仿佛都不真实起来。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恍惚中看见对面的那个人开始朝她走来，一步一步，没有声音，但却让她的心跟着一颤一颤的。
　　终于，少女在她两步远处站住。
　　门已经被关上，隔绝了室外的喧嚣，屋内一下子静的可怕。
　　她终于听清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装作冷漠而镇定的问道——
　　“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耳边那些纷扰的声音也一瞬间消失不见，屏住呼吸，一起同她等待着审判。

　　“一直都在哦，”花泽看着她，竟有些开心的笑了起来，“从你杀第一个人开始。”

　　[她在……说什么？]
　　月翦茫然的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向后退了两步。

　　花泽歪了歪头，看着她的反应，笑的更开心了，“初ちゃん不用担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无论是你下药杀死那两个人，还是刚刚杀死这个男人的事。”说到这花泽的目光掠过那具尸体上，语气坦然，“都不会说哦~”
　　月翦下意识的摇着头，否认道，“我没有，那是那个男人杀的……”
　　“不可以不承认呐，初ちゃん~”花泽略有些苦恼的开口，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可是属于我们的，第一个秘密。”
　　——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花泽由绪和月翦初。

　　手中的刀无力的坠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月翦眼神没有焦距的看着花泽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眼前一遍遍闪过她们的初识，月翦初的自虐，花泽由绪朝她笑的样子，然后还有梦中那个人杀死她的瞬间，最后是花泽站在她面前开心说拥有属于她们的秘密的模样。
　　她们，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花泽抬起脚。
　　她们之间的距离还有三步。

　　“又不说话了，怎么不说话呢？呐，初ちゃん，回答我啊。”

　　还有两步。
　　停下来吧，不要再靠近了。

　　浑身的力气仿若被抽走，月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泽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她，身后的黑洞亦愈来愈大。

　　“爱我吗？我爱你啊，你也是爱着我的吧？那么，一起同归于尽怎么样？”
　　……
　　寂静。

　　一步之遥。
　　她站在黑洞的边缘，摇摇欲坠。

　　黑发少女站在她面前，一脸期待的朝她伸出手，发出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一起吗？”
　　“Death is the eternal.”
　　——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而她则如同入了魔一般，恍惚间伸出手，握住了伸过来的枝蔓，冰凉入骨。
　　——这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但她已然没有退路，向后便是万丈深渊，独自堕落。于是她听见自己轻轻的回答——
　　“好，We die together.”

　　——她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无论谁，怎样，什么都好。
　　拉我离开，或者推我下去。

　　月翦伸手抱住少女，低垂下的眼睑遮住了疯狂绝望的神色，迫切的询问着——
　　“不是骗我的吧？不会离开我的吧？”
　　“安心。”
　　——我一直都在这里。
　　耳边传来坚定温柔的声音，驱除了她最后一丝不安。

　　她们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握着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没有一丝犹豫。

　　——你所期望的永远是什么呢？是永恒的梦？还是永恒的睡眠？
　　——不知道。我不知道。
　　——没关系，无论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这是属于我们的[永远]。

　　#########

　　“2074号病人又犯病了！”
　　“该死的，哪里来的刀子？！”
　　“镇定剂！快点！！”
　　“先止血！止血！！”
　　“……”

　　病床上的少女被人狠狠压制着，眼睛无神的看着窗外，对这些动静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犹如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任人摆弄。苍白的脸色与床单上的血红形成鲜明的对比，刺目惊心。
　　[呐，你在哪？]
　　[那个说好不离开我的人呢？说好永远在一起的人呢？]
　　[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然而没有人。
　　没有人回答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