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九离院

1、Latent 01

　　月翦初做了一个梦，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背景是大片大片浓重的色彩，绚丽到诡异。主色调是金红色的太阳，大的不真切的太阳。不，是夕阳。没有一丝风。

　　很冷。从心底深处充斥的寒冷。

　　耳边回荡着小孩子的嘲笑声，大人的唾弃声。
　　一个瘦削的背影，小孩子的身形，及肩的长发披散下来，应该是个女孩子。

　　不清楚她是以何种状态存在于梦中。仿佛是里面的一个背景,一棵树,一座房子,一个人影,却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端详整个梦境。

　　那个女孩子走过来，低着头，阴影下的脸看不清面容。
　　怀里抱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布娃娃。伸出手，递向她。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女孩子，并没有接过。
　　女孩子渐渐的抬起头，嘴角是大大的弧度，脸边滑下两道血色的泪痕。
　　[你也不要我。是不是。]

　　她怔怔的看着女孩子的口型，然后慌张的摇头，想要走上前。身边却有另一个身影快速掠过，猛地把女孩子推倒在地。
　　女孩子迅速的站起来，然后跑开。

　　四周的景物开始迅速撤退。
　　周围是一片荒芜的高地,寸草不生一直延绵,然后到悬崖,戛然而止。

　　那个孩子朝着悬崖的方向跑去,丝毫没有顿足之意,仿佛这里有什么比悬崖更恐怖的东西，完全没有犹豫，就好像，根本看不到悬崖。
　　突然，仿佛被灌注了一种思想，[一定要阻止她]，否则后果不敢设想。她开始拔足狂奔起来，周围刮起大风，在耳边猎猎作响。

　　[等一下。等等。]
　　莫名的恐惧，跟绝望。

　　她想喊，让那个孩子等一下。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就像被扼住了咽喉，不能说话，却仍然可以呼吸。心中如同这空旷的悬崖，寒风刮过，生疼生疼。

　　[求求你。不要。]
　　浓重的悲哀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呼吸。
　　压抑的喘不过气。

　　那个女孩子跑到了悬崖。转过头，脸上的泪水早已被风吹散，清楚的展现了面容——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恍惚间，她看到那个女孩子张嘴说了什么，紧接着突然又出现另一个女孩子，走到她面前。

　　[太好了，请帮我阻止她。]
　　怀着这样的期盼，她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女孩子拥抱在了一起，然后，是匕首狠狠刺入胸膛的声音。
　　安静。

　　遵循着声音的来源，她缓缓的低下头，赫然发现，胸口插着一把穿透胸膛露出刀尖的匕首。
　　一瞬间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恍惚间仿佛看到另一个女孩子近在眼前的脸，以及回荡在耳边的低述——
　　[安心。]

　　#########

　　她缓缓的睁开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完好无损。
　　原来只是个梦。太过真切的梦。

　　门外传来嘈杂的叫骂声和摔砸声，使的少女因噩梦而恐惧的心理逐渐平静，转换成漠然和厌恶。
　　打开台灯，她看了眼时间。
　　02:47。
　　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酒，少女直接仰头灌了半瓶，然后带上耳机，睡觉。

　　第二天理所当然的起晚了。
　　她不紧不慢的收拾好书包，从冰箱里找了点吃的，临走时顺便观赏了一下“新家”——
　　桌子和椅子东倒西歪，缺胳膊断腿，书房的门被彻底拆了下来，扔在一边，满地的碎玻璃渣反射着美丽耀眼的光芒，整个屋子都在无声的□□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少女讥讽的勾了勾嘴角，踩着一地残渣，熟视无睹的出了门。

　　此时正值初秋，夏季的暑热还未过去，蝉鸣声依旧响彻在耳边，连绵不绝，使人烦躁。
　　因早上的迟到，少女放学后被老师留下单独谈话，半个小时后待她走出教学楼，整个操场已空无一人。

　　“初ちゃん~”
　　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月翦微微侧过身，望过去。
　　一头黑长发的少女站在不远处，迎着光芒，熠熠生辉的脸上带着可爱的微笑，开心的朝她招手。
　　“未絮くん，”月翦把身子彻底转了过来，“好巧。”
　　“对呀对呀真的好巧的说~”花泽未絮朝她跑过来，挥了挥手中的资料，“刚刚开完会，我还以为学校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呢~能碰到初ちゃん真的是太好了。”
　　“是吗？”月翦微微笑了笑，算是做了回答。相较于花泽未絮的喜悦，她的反应略显得有些冷淡。
　　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花泽伸手拉她，“那么一起回家吧~”
　　她想笑着回答说好，但却突然发不出声。
　　花泽的手越来越近，她的脑海中猛地闪过昨晚梦境的片段——
　　女孩子，靠近，匕首。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花泽的手里拿着一把刀，脸也与另一个女孩子相重叠——
　　[她要杀了我。]

　　意识到这个事情，月翦突然向后退了一步，错开了将要相叠的双手。
　　“……初ちゃん？”花泽疑惑的看着她，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
　　月翦下意识的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为刚刚的想法感到一丝恐惧。
　　“没事吧？初ちゃん？”花泽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的抓住她的手。
　　——却被月翦像触电一样猛地挥开。
　　“……”

　　“知——知——”
　　初秋的蝉不知疲倦的叫着，声音此起彼伏，衬托出周围寂静的有些诡异的环境。
　　两个少女面对着面，一个微微有些慌张的撇过头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另一个则有些受伤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抱歉……”
　　“抱歉……”
　　两个人同时开口，却又被对方打断。
　　场面再次陷入了沉寂。

　　终于一阵铃声划破天际，月翦放松的呼了一口气，为此时这个电话的到来感到庆幸，却在看到联系人时，动作微微一顿。
　　“……不接吗？”花泽询问道。
　　“啊……”月翦回过神来，顺势朝她道别，“抱歉临时有事，我先走了，さようなら。”
　　“诶？”花泽眨了眨眼睛，对突然发生的事情有些反应不能，“初ちゃん……”
　　“また明日~”回答她的是已经跑出校门的月翦的背影，花泽咬了咬嘴唇，大声喊道， “路上小心。”
　　却早已看不到身影。
　　于是自然不知道，在她走后，花泽露出了怎样的表情——那是一种，仿佛在暗夜中滋生已久的病态的花，看之着迷，闻之中毒，摘之——
　　自此不见天日。

　　拐了几个角，月翦在一个暗巷里，确定四周没有任何人，这才按下接听键——
　　“呐呐，小初，是我啊是我啊~”电话里顿时传来一个男人开心到高昂亢奋的声音，仔细听的话，不难发现，暗含一丝疯狂。
　　“……我知道，”没有被传染丝毫情绪，月翦淡淡的回答，“お父さん。”
　　“小初啊~”没有介意少女称呼上的疏离，男人依旧开心的自说自话，“今早啊，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你知道的哦~那个贱人又和那个畜生打架了是不是？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啊！！”
　　少女不为所动，只是稍稍把电话拿远了一些。
　　“这就是她背叛我的后果！哈哈哈——”男人疯狂的大笑起来，“很快，很快这样下去——不用我动手，他们就死了！去死吧哈哈——”
　　“……お父さん，请适可而止，”月翦冷淡的打断他的话，“他们是死是活我不管，但请不要偷窥我的日常生活。”
　　“你也觉得他们该死是吧？是吧是吧是吧？！哈哈我就知道！小初你一定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没有再听另一边男人说了些什么，少女果断的按下关机键，想了想，又把手机卡拿出来掰断——
　　尽管每次换一个号都会被男人不知从哪种渠道得知。

　　一想到这月翦不由得有些烦躁，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烟，熟练的掏出打火机点上，致癌物质顿时溢满这个狭小昏暗的空间。
　　少女眼神没有焦点的看着飘散在空中的烟雾，耳边仿佛响起了一个熟悉却不存在的声音——
　　[烟雾缭绕中你看了什么呢？]
　　[——欲望？回忆？还是空白一片？]
　　[无论哪样，都不会好过。]

　　没错，都不会好过。
　　月翦把烟踩灭，眼神变得冰冷而肃杀。
　　既然这样，那都毁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