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年华》程天蓝

2、第二章

　　她不是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可是这是他第一次站在离她这么近的身后，越过她和另外一个人说话。

　　他的口气夹带着一丝淡淡的博薄荷味道，清凉却沁人心脾，她不由得深呼吸了几次。

　　懵然之间，她根本听不清楚他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却听到童中正对黄西夏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

　　她很尴尬地转过脸，不知道如何能够像电视里面演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她真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是学表演出身。

　　很显然，黄西夏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她知道他叫黄西夏，于是她咬着唇回答：“我叫汤可乐。”

　　话刚落音，小吃摊旁边已经站了几个人，黄西夏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就匆忙返回摊位，继续他的大厨工作。

　　汤可乐刚刚鼓起来的信心一下子就焉下来，样子看起来十分失望，就连童中正也看不下去了，直接将手拍到她的肩膀上：“哦，原来你叫汤可乐，我叫童中正。”

　　称兄道弟是最好的套近乎方式，可是她一点都不领情，直接扭过身子甩开了他的爪。

　　他的开场白一点都不好笑，就像她一次见到他时候，可是汤可乐的心底还是升起了一阵暖意。

　　被甩开手的童中正怔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摊位前工作的黄西夏，试图调节一下气氛：“那是我哥们，黄西夏。”

　　“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低，细小如蚊叫，却没有蚊叫那般讨人厌。

　　他似乎受到了一点震动，当场窘迫地看着她，发不出话来。

　　还是卢桂华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悄悄拉扯着汤可乐的衣襟，将她拉回位置上，顺势说道：“别在那里干等着了，你要是想等，你让他陪你等到他下班不就可以了。”

　　童中正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但是很快就明白了卢桂华的意思，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他很快就收摊了。”

　　说到这个，她是有点诧异，“跟”了黄西夏两年多的时间，她从来没有机会等过他收摊，因为她知道美意街的摊位一般都是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才收摊，她第二天还要上班，所以她每次只是在这里逗留一个小时左右。

　　可是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时间内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回他，整颗脑袋就像是住了铅块一样沉，沉到她点头的时候竟然觉得做出这样的举动是理所当然的。

　　不知道卢桂华是真的有事还是确实看不下去她这幅没有出息的样子，一脸木然地说道：“我等下有约哦。”

　　汤可乐想也没想，就直接问她道：“不是约我而已吗？”

　　童中正不是个傻瓜，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卢桂华，便径自倒了一杯茶水来喝。

　　整个小吃店，就只有他有这种有茶水喝的待遇，虽然他每次来都会顺其自然地浪费一只环保杯。

　　卢桂华气得直跺脚，两边的睫毛睁得直直地，一顿痛批：“汤可乐，你还真的以为我就你一个伴啊！”

　　真是到哪里也改不了的犟脾气，汤可乐摇了摇头，挥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可是，就是这种态度让卢桂华似乎受到了刺激一样，指着汤可乐的鼻子大叫道：“你信不信，我一定比你更快找到男朋友！”

　　她的脸几乎在一瞬间内就刷红了，右手很不自觉地拿起了筷子，可是却不知道要对桌面上的什么东西下手。

　　童中正忽然就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惹来四眼怒瞪。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那个多余的存在，赶忙用手半掩着脸，求饶道：“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没想到，汤可乐的笑点突然就变低了，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他们两人互看着彼此，却笑得更加夸张，整个人几乎趴在桌子上，他差一点就把单薄的四角桌给压坏了。

　　卢桂华这回是真的怒了，用鼻音“哼”了一声就起桌而去，丢了四个字给他们。

　　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她终于止住笑了，他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一边抿着茶水，表情有点腼腆，她这才问他：“你觉得她说的是谁？”

　　很明显，不是他，可是他还是回答她：“我。”

　　汤可乐怔了一下，嘴巴差一点就张成大大的“O”型，一脸诧异：“为什么？”

　　他被她这个样子逗乐了，黑溜溜的眼睛转动了好几下才回答她：“因为她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这样的人混在一起。”

　　他的手指很细，看起来很温暖，叫人心安。

　　她忽然就好像明白了什么，赶紧扯开话题：“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她的意思很明显，而他亦不是傻瓜，心知肚明的他，一早就看出了她的把戏，直接问她：“你很喜欢他？”

　　面对一个陌生人，回答这么个“陌生”的问题，她竟然没有觉得不自在，反而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以前卢桂华死缠烂打地逼她说出“她喜欢黄西夏”的时候，她一直找各种理由敷衍，可是这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她竟然一点都不设防地回答了他。

　　面对她的坦然，童中正只是笑了笑，再也没有多说话。

　　许久，汤可乐觉得这样的气氛实在太诡异了，于是主动打开话匣子：“我在一家主要出口外贸的公司上班，你呢？”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她，却径直问她道：“你认为我是做什么的？”

　　汤可乐清咳了两声，开玩笑道：“我能决定吗？”

　　“不能！”他回答得很干脆，就像他眉宇间的俊朗分明。

　　“那说来还有什么用？”她感叹。

　　他一时语塞，竟也找不到话回她。

　　还好这个时候黄西夏现身救了他：“在说什么呢？”

　　他站在他们二人之间，额头上还渗有密密匝匝的小汗珠，脸上的轮廓就像是国画大师一笔一划描上去的，看得她又起了一身花痴。

　　好多年前，她也曾犯有这样的毛病，甚至为了看偶像歌神一眼，将自己筹的半年工资买了一张VIP贵宾票，可是还是没有握到歌神的手。

　　那件事情被卢桂华笑了半年，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只是将目光转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可是韩国的“rain”，她一直耿耿于怀为什么“rain”不来这里开演唱会，不然她绝对要“倾家荡产”地去捧场。

　　不过，她的花痴病终于在一次公司组织的下乡活动中终止，当她看到山区的小朋友过着没有教师没有课本的上学生活，她回来后就坚持将每个月的月工资余数30%寄给山区小朋友。

　　别说她高尚，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认为，她只觉得她在做一件傻事，可是她愿意一直做这样的傻事，就像她平时自己说的，“总有些人在做着其他人做不了的事情”。

　　像她这样看得开的人，世间并不少见，她不是唯一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个时候，童中正已经抢答道：“我们在等你下班。”

　　“你们？”黄西夏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她澄清：“不是的。”

　　黄西夏被她弄得一头雾水，整个人站在光源处，背光的他看起来棱角分明，却不失男子气概：“不是什么？”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什么时候下班？”童中正帮她解了围，一圈打在黄西夏身上。

　　黄西夏看了一眼汤可乐，点了点头：“估计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假装漫不经心地将手背翻过来，偷偷看了一眼腕表，显示着九点五十五分，估计坐不上最后一班公交了，她的表情有点失望。

　　像她这种人，每次打一次的士，都觉得自己的心头肉被人割去一大半，毕竟那是她极力避免的开支。

　　黄西夏转过身走了几步，忽然就回过头来，说道：“我现在就可以下班了。”

　　她的脸上有一种难以明说的喜悦，但是很快就沉了下来，低声问他：“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吗？”

　　她的意思是说，她不想打扰到他的工作，哪怕是有跟他相处的时间。

　　童中正怔了一下，用手肘挪揄了一下黄西夏：“对啊，不是还有一个多小时吗？”

　　只见黄西夏的手臂绕过身后解开了围裙，淡淡笑道：“今天的销售目标完成了，而且货源也不够了。”

　　她也怔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道：“你还有销售目标？”

　　“难道就你们公司有销售目标！”童中正不小心地呛她，一语毕就已然知道自己说错话。

　　还是黄西夏在关键时刻也帮他解了围，正正经经地说道：“有的。”

　　果真是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男人，她这倒好奇他们两个为什么会认识了。

　　“他是我大学同学兼我下铺，所以我算是睡在他上铺的兄弟吧。”没等她开口，童中正已经发话，帮忙黄西夏收拾整理摊位。

　　汤可乐也想过来帮忙，可是黄西夏阻止了，说会弄脏她的手。

　　她跃跃欲试，黄西夏最终还是拗不过她，只让她清点还剩下什么货物。

　　她弯着腰一个篮子一个篮子认真地数了起来，引得黄西夏一阵侧目而视。

　　她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站起来跟他相对，他这才说道：“我们一般都不会这样子数数。”

　　她的脸一下子刷红了，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傻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不会学啊！”童中正扔了一句话过来，一边收拾桌子椅子。

　　她气得直跺脚，至少也有个人在一旁教，她才可以学吧，现在这种情况，各自做各自的，她要跟谁学去！

　　只见黄西夏的脸也闪过一丝笑容，但是很快就对她说道：“你只要将那些蔬菜的品种告诉我还剩多少克就可以了。”

　　她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辨别这些货物有“几斤几两”，她对于这种“斤两”的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判别，如果她可以辨别，就不会每次都被卖水果的大叔将两斤半说成三斤半了，她也不想一想，哪有那么个头那么大又那么重的木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