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萝》南锦君

7、寄人篱下

　　原本慕璟初住进靖王府是为躲婚事，如今婚期延后，她也不便继续打扰。慕璟芸让意梅送她回府，马车悠悠在京城里晃了半日，慕璟初这才打道回府。
　　慕璟初站在慕府门前时，诧异的发现金色门匾不见了。她隐隐感到大事不妙，为了不教长姐烦心，便匆匆打发意梅回去。
　　慕璟初急急敲门，半晌，门开了一个小缝，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从门缝中探出半个身子来。慕璟初刚要开口问他姓名，却被眼前男子捷足先登。
　　“这位姑娘，你找谁？”
　　慕璟初愣了一下，对上了阿昙亦十分吃惊的眼神。
　　慕璟初道：“我是慕府的三小姐。”
　　中年男子将门敞开，疑惑得打量着慕璟初，皱着眉“嘶”了声，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怪了，府里人都走了，没听说慕府还有小姐要回来啊。”
　　慕璟初不解其意，问道：“什么叫府里的人都走了？”
　　“是这么回事，慕夫人去城外寒柏山的庵中清修，往后便不回府了，府中仆从早已尽数遣散，只留管家看门打点，我是管家的侄子，过来帮他送药来了。”
　　中年男人看着慕璟初怔怔站在门外，有些不忍。“这位姑娘，不如你先进来，有什么要紧事你问问我大伯。”
　　慕璟初摇头。
　　“不了。”
　　中年男子有点迟疑地关上了门。
　　慕璟初看着紧阖的大门，似有什么闷声坠于心上，痛得她一时喘不过气，顿时泪涌而出……从前熠熠生辉的慕府大匾，从前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从前父亲高大的身影，从前……从前……
　　阿昙担忧地唤她，她回过神来，看着泪光中模糊的阿昙，哽咽着低声喊道：“阿昙，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慕夫人在寒柏山的慈静庵里出了家，往后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慕府人去楼空，一片死寂。这事在城里传开，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些经历过慕府鼎盛之年的人不由感叹，当年的慕府何等风光，皇亲贵胄也自愧不如，拜访的人从街头排到街尾毫不夸张。当然也有不少人说笑，这树倒猢狲散，慕将军一去，慕府还能撑这几年不容易了。虽说慕家出了一个皇妃，一个王妃，但到底不能传承香火。
　　那日意梅带着失魂落魄的慕璟初回了靖王府，刚进锦居，便见红着眼眶的长姐慕璟芸迎了上来，慕璟初上前抱着长姐便大哭了起来。自父亲去世，慕璟初再也没有这般放声哭过。哭累了，她便在长姐怀中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似听到长姐说：“璟初，慕家还有你我，你一定要争气。”
　　这夜，屋外下着大雨，天地间只剩“哗哗”的落雨声。慕璟初翻来覆去毫无睡意，便披了件外衣，提着纸灯站在廊下看雨。她突然觉得这黑漆漆的夜仿佛无边无际，远处被雨冲刷模糊的亭台楼阁是那么陌生，那么拒人于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孤独感笼罩着她。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真正寄人篱下的第一夜啊。
　　第二日，慕璟初睡到日上三竿，其间只有月蓉来给她送过早点和一些衣服，长姐十分体谅的不来打扰她。慕璟初醒后倚在榻上翻翻书，突然一只黑色鸽子急急降落在窗台上。慕璟初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鸽子脚上帮着纸条。
　　慕璟初小心翼翼的抽出纸条。
　　“锦居门外假山旁桃花间郑梓容”
　　“郑梓容……”慕璟初眼前又浮现那双清亮的眼睛，不自觉的握紧了字条，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慕璟初犹豫半刻，决定去见他。
　　锦居外，回廊一隅，假山坐落处有一小片桃花树，灼灼桃花间，立着一身红色锦衣的郑梓容。慕璟初刚要走近，郑梓容听到声响，警觉地转过身来。少年如朗月般的侧脸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慕璟初的眼帘。
　　“你来了。”
　　慕璟初有些慌张，想说“是啊”，却又咽了回去。只觉得春风吹得发丝拂脸，暖意融融。
　　“我方才在想你会不会不来。”
　　锦衣少年似意识到自己的局促，一时间两人无话。却又不知怎么，竟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少年如盎然春意，少女如灼灼桃花，春日怡静，年少匆匆。
　　“走，我带你出府逛逛。”
　　郑梓容见慕璟初有些迟疑，又道：“九婶忙着待在雅筑，暂时顾不到你，”
　　慕璟初听郑梓容的安排，换了身小斯衣裳，悄悄跟郑梓容混出了府。
　　马车行至凤栖湖，郑梓容带着慕璟初登上了停靠在岸的一条画舫。片刻，画舫便缓缓行至湖中央，湖面开阔，波光粼粼，慕璟初一扫心中的阴霾，不自觉得弯着嘴角，一脸笑意。
　　慕璟初察觉到郑梓容投来的视线，偏过脸恰好四目相对。
　　“看到你笑我就放心了。”
　　慕璟初意识到郑梓容为她这些日子来的境遇而担心，虽然心怀感激，但却不由得敛了笑意，顾影自怜起来。
　　“别难过了，九婶疼你，九叔一向待人宽厚，你就放心在靖王府住下，你的婚约也别担心，我已将曹家迁至凉州，只要有我在，我保证曹家人永远踏不进京城，等过些时候，我再想想办法叫曹家主动退婚。”
　　慕璟初诧异道：“是你将曹家迁去了凉州？”慕璟初想起那日郑煜承诺“本王倒是能帮你把婚期延后个一两年”，一时间有些愕然。
　　郑梓容并不知晓慕璟初为何这般惊讶，只当从未有人告知过她，接着道：“我表兄常年驻扎凉州，我已去信给他，让他好好敲打姓曹的。”
　　慕璟初收了收情绪，想向郑梓容屈膝行礼，却被郑梓容一把扶住。
　　郑梓容眉头微皱，道：“我这样做不是为了你向我拜礼道谢，是为了……为了……”郑梓容欲脱口而出的话终被梗住，大约怕自己唐突，也怕慕璟初从此疏远他。
　　“这些年九婶待我很好，你是九婶的妹妹，况且这桩婚事本就荒唐，我只是举手之劳。”
　　慕璟初隐隐有些失落，问他：“你不好奇为何家里帮我定这门亲事吗？”
　　郑梓容摇摇头。“总有些家事难免无奈又不足为外人道。”
　　慕璟初低头苦笑，心中却有波涛翻腾，只得暗自说道：多谢你呀，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