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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慕府孤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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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书房内,郑煜以手支头,小憩刚醒,回想起刚才的梦境——落雪的冬夜,他独自一人在雪中徘徊,一尾白狐从巨石后窜出,在他肩头擦过,瞬地遁迹在荒寒的山林中。
郑煜轻揉眼角,一脸疲惫。
吴忧轻轻推门而入。
“王爷,沈大人求见。”
话音刚落,沈洋已跨步进来,恭敬行礼。
沈洋是郑煜的心腹,郑煜尚做皇子之时,沈洋便以侍读之职追随身边。
“王爷,今日朝上又有几位大臣上书举荐大皇子为储君,圣上大怒,当场撕了奏折,这立储之事倒是越发僵持了。”
郑煜随手拨弄着案上的古琴,一脸悠然。
沈洋见郑煜神色,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便接着禀告:“帝后不和,难免迁怒大皇子,皇上心里的储君人选从来不是大皇子,只是碍于华家的势力。宫里来的消息说,皇上气急攻心,昨夜急召了太医。”
郑煜转身,背对着沈洋。今日的情形与当年何其相似,先皇宠爱母妃,对他更是寄以社稷之望,可无奈朝中反对之势过于强大。郑煜回想当年之事,不禁微微出神,倏尔回过神道:
“皇上欲立慕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为储,只可惜慕将军去得早,且后继无人,慕贵妃在朝中无势可依,寸步难行,立储成了皇上和华家的对抗,实乃僵局。”
“王爷近日称病休养,巧得很,今日卫太傅也‘病了’。”沈洋向来钦佩郑煜的深谋远虑,朝中若有人能与之一较高下,那便是卫启。此人深不可测,难以猜度,当年若不是他使计将王爷阻在回京之路上,恐怕今日朝堂又是另一番景象。
“卫启称病,端王亦不发声,朝臣看在眼里,自然也懂个分寸,这立储之事闹不出个名堂,华荣走了招昏棋。”
“王爷说得是,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只是卫启一向难以猜度,王爷留在京中岂不是更安心些,为何要在这时上奏南下?”
“京中还有二哥,卫启想翻云覆雨没那么容易。”
朝中势力两两相峙,卫启虽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可看似逍遥的端王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
王府花园回廊上,王妃慕璟芸与侧王妃卫檀雅遇了个正着。
晚秋时节,王府花园里早已褪去姹紫嫣红,独有晚艳绽放芳华。
侧王妃卫氏一袭芙蓉色撒花软烟罗裙更显端庄娴雅,丫鬟流苏不知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换她嫣然一笑,眉心的美人痣更添几分妖娆。
卫檀雅盈盈俯身欲行礼,慕璟芸忙以手扶之。
“妹妹有孕在身,无须多礼。”
卫檀雅轻抚孕肚,垂眸间一派温柔之色。
她瞥见慕璟芸身后大丫鬟月蓉拎着食篮,便知慕璟芸又亲自做了点心,不过这般贤惠又能如何呢?对一个女人来说,点心做得再好,不能生育终究挡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前程。
卫檀雅轻启朱唇道:“姐姐好贤惠,又给王爷做点心了,不过王爷和沈大人在书房内商讨要事,恐怕一时半会儿没口福了。”
“王爷若有要事,我等等也无妨,秋深寒重,妹妹有孕,当心着凉。”
说着慕璟芸便要从她身侧而过,却被她轻拽住袖子,慕璟芸回头,脸上的笑容一瞬敛去。
“姐姐,前几日母亲送来几盆极为名贵的晚艳,听说姐姐喜欢晚艳,便想送些给姐姐赏玩,也不知姐姐喜欢哪种,我瞧那‘二乔’倒是极合适姐姐,听说慕将军生前极宠幼女,时时带在身边亲自照料,想来和姐姐自然也是姐妹情深。”卫檀雅用丝绢帕子轻掩笑意,铜雀春深锁二乔,不过是两个无可依靠任人赏玩的女子罢了,不知她这般示意,慕璟芸可明白自己的处境,慕府早已不复当年了,她若是聪明就该懂得退让。
月蓉难掩怒色,愤然驳道:“侧王妃这话是在咒谁?这话若是给王爷听了去……”月蓉未来得及说完,便被慕璟芸喝止,满脸不甘地将脸转向他处。
“妹妹,晚艳之中,我偏爱十丈珠帘,妹妹有心我先谢过了。”
卫檀雅见她这般忍得住气,自觉无趣,领着一干丫头离去。待她走远,月蓉回头恨恨道:“这个卫檀雅明摆着是要揭小姐伤疤,只可惜将军去得早不能给小姐撑腰,不然哪容得她这般无理取闹,卫家权势再大,她不也只是个侧王妃吗?怀孕了又如何?时间还长着呢,谁知那孩子有没有福气来到这世上!”
慕璟芸心里某个角落仿佛被大力撕扯。王爷无子嗣,唯有一侍妾所生的女儿。如今卫檀雅有孕,若她生下世子,凭借王爷对她的恩宠和卫候的权势,王妃之位迟早是她的。慕璟芸下意识握紧拳头,心里的想法更坚定了。
“祸从口出,你越发没记性了。”慕璟芸深吸了口气,渐渐松开自己紧握的拳头。
待走到书房前,恰巧沈洋离去。慕璟芸拎着食篮进了书房,郑煜此刻正倚在窗边看书,见她进来便丢下了书,伸手示意她过来。
“王爷,我新做了点心,您尝尝?”
郑煜夹了块细细品尝,片刻笑道:“你的手艺向来好,这次我南下怕是要常惦记你做的点心了。”
慕璟芸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揉着肩。
“王爷,臣妾有一事相求。”
郑煜轻握住她的手,转头问她:“何事?”
“不知王爷可记得臣妾有一小妹,父亲在世时,常将她带在身边,宠惯至极,父亲去后,小妹伤心过度,生了场重病,大夫使尽解数也不见起色,有人说京中不适合她养病,母亲便将她送去了扬州老宅,那年,二弟边疆战死,家中无人为父亲戴孝守丧,唯有小妹一人在故乡为父亲守孝三年,如今三年之期快满,小妹正当碧玉年华,臣妾实在不忍心将她一人留在故乡,所以臣妾想随王爷南下接回小妹。”
郑煜凝神看着茶杯之上的袅袅白气,印象中慕将军是有一位疼爱的幼女。郑煜记得三年前,慕将军的灵堂上,有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小姑娘不顾众人劝慰,扶着棺木伤心欲绝:“爹,你快出来啊,你死了就再没有人真心疼我了!你快出来啊,我以后有何人可依仗?爹——”
谁说年幼无知?一个小姑娘竟比谁都看得清楚,树倒猢狲散,慕将军一死,整个慕府就如同塌陷的高楼,一瞬间土崩瓦解。
“慕将军一去,幼女独居扬州着实可怜,待接回她,让她陪你一两年,再给她寻个好夫婿,好让你这长姐安心。”
慕璟芸欣然道谢,心中却一时间五味杂陈。哪个女子愿意做这般打算,一边是夫君,一边是妹妹,可是她却不得不出此下策,这是她唯一的后路了,只要有个孩子,有个流着王爷和慕氏血脉的孩子,一切就有转机了。
郑煜以为慕璟芸只想接慕氏孤女回京中照顾,哪知慕璟芸这般打算,又哪知那无法控制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