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者庄园之外交篇》翎星散落

4、Death.4

　　“威廉森少校时常会这样昏睡一日不醒吗？”德赛维亚冷然道，“我相信这种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前日晚上狄斯装作与凯达尔·斯道夫发生艳遇，将其带回使馆区，德赛维亚扮作其保镖随同而来，此时亦在狄斯的居所内。

　　但是自那夜狄斯躺下歇息之后，已经连续昏迷一日多了，中途从未清醒过。

　　三人默然，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若是不以实相报，未必能骗得过德赛维亚元帅阁下，而若据实相告，他们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真是左右为难。

　　“元帅阁下，威廉森少校阁下昏睡一二日纯属正常，最长的一次……少校阁下曾昏睡七日不醒。”房间内静默了三分钟，最终还是由霍格林打破了这份寂静。

　　与其日后假话被戳破，不如一开始就说真话，而要在真话里掺几分假才能做到天衣无缝，这便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听闻霍格林的回答，德赛维亚怒道：“威廉森少校的身体状况恶化至此，你们竟敢隐瞒下来？”

　　克里卡洛特与格林希尔无言以对，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导致威廉森少校阁下身体异常的真实原因，这件事情只有最受威廉森少校信赖的霍格林与德赛维亚元帅阁下派来的医生知道内|幕。但在这种情形下他们是不会侧目看向霍格林的，这只会显示出他们的无能。

　　“元帅阁下，关于此事的内|幕您应该能猜得到……威廉森少校阁下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越来越不济。”霍格林没有将话说完，睿智如元帅阁下应该能想到他话里未尽之意。

　　威廉森少校已经难以控制住自己的能力了，之所以没有人向德赛维亚元帅汇报他的身体状况，是因为少校阁下潜意识里不希望元帅阁下知道他的现状而无意识的控制了所有的人。

　　德赛维亚心中早已有此猜测，对此既感到无奈，也颇有后悔之感。

　　实际而论狄斯如今的身体状况如此之差，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缘故，狄斯不曾埋怨过他反而独自承担起滥用能力的后果，他似乎没有立场去指责狄斯的隐瞒。

　　或许当年放纵狄斯·威廉森的离开，将会成为他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误。

　　“狄。”德赛维亚推开房门，那抹瘦弱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的侧躺在床上，双眼闭合，呼吸均匀，恍若无事人般。

　　德赛维亚叹了口气，放轻了动作慢慢朝狄斯走去。

　　侧坐于床缘边，德赛维亚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狄斯柔软的侧脸，安眠着的男子没有丝毫反应，显然已陷入深层睡眠。

　　德赛维亚缓缓垂下了眼帘，胸腔里有股不知来源的气流来来回回地蹿动着，令他焦躁难安。

　　许久之后，德赛维亚动身走到落地窗前将天蓝色的窗帘拉好，挡住窗外刺眼的光线。他的狄斯需要一个安稳的睡眠，他也同样需要。

　　直至第二日凌晨，狄斯才清醒过来。

　　“……狄？”德赛维亚感觉被自己圈在怀里的狄斯稍微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低头看向狄斯。

　　“元帅阁下？”德赛维亚的呼喊声方落，下一刻便传来了狄斯疲惫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德赛维亚吻住狄斯的额头，漫长的等待确实令他感到疲累了，掌控不住任何东西的感觉很糟糕，而他一向喜欢将所有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

　　“元帅阁下，让你担心了。”狄斯嘴角的笑容染上一丝歉意，浓重的疲意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拿什么赔偿我？”德赛维亚刻意压低了声线，一股暖意从他的眸底缓缓流露出来。

　　“你想要我吗？”狄斯抬手覆盖住德赛维亚那双金色眼眸，嘴角扯出一条牵强的弧度。

　　德赛维亚愣了下，继而苦笑道：“你的身体禁受不住。”

　　“那只能劳烦元帅阁下您禁欲了，我这可没有娇滴滴的小情人供阁下你泄欲。”狄斯调皮的捏了捏德赛维亚的鼻梁，调笑道。

　　“你很在意我另找情人吗？”德赛维亚掀起唇角，当年他另找情人的时候狄斯可是什么讯息也没有传回国，他还以为狄斯不在意呢。

　　“元帅阁下，我很在意。我以生命换取来的这份关注，不允许任何人来抢夺战果。”狄斯目光炯炯，用极其认真地态度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希望元帅阁下您能找寻到独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寻找我的替身。世上只有一个狄斯·威廉森，您对我的情感也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份。”

　　德赛维亚与狄斯那一双承载着许多复杂情感的双眸对视着，无奈的轻叹一声：“真是败给你了……不会再有别人，你是唯一的。”

　　狄斯满意的笑了，他早已过了抱怨不公的天真年龄，他与德赛维亚之间的地位生来不平等，所许下的诺言也未必能坚守，可是他喜欢这一刻的踏实感，于此时此地德赛维亚是完全属于他的。

　　“狄，你怕死吗？”半晌后，德赛维亚侧过身来，低声问道。

　　“元帅阁下，我怕死……你应该知道我比任何人都珍惜生命，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仇恨、喜乐、悲伤都会随之消散。所以我宁愿活着承受这一切，也不要获得永远的解脱。”狄斯舔了舔因失水而干燥的唇，果断而又坚决的回答道。

　　“你会死吗？”德赛维亚又问道，他不喜欢等待着狄斯醒来的过程，那段时间简直就是煎熬，这是他的人生里极少会遇见的经历，而且他本身也不曾有过如此焦躁的情感。

　　“这件事恐怕只有创世主才知道了……”狄斯将脑袋埋进德赛维亚的怀里，借此掩盖自己眼底的情绪，他的身体极为虚弱，精神也面临着随时崩溃的危险，随时有可能……

　　或许离那日真的不远了，狄斯微微一笑，而德赛维亚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换不同的方式连问两次，恐怕是收到什么内|幕消息了。

　　“滴滴滴……”床头的通讯器发出滴滴的响声，打破了房内怪异的气氛。

　　“我似乎该起床了……”狄斯从德赛维亚身上下来，侧倒在床上，按下通话键。

　　“阁下，阿曼达元帅阁下的特使已经来了，请问您下午三点的行程是否取消？”格林希尔内政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屏幕是黑的，显然他的几位手下不想遭德赛维亚记恨。

　　“好好招待阿曼达元帅阁下的特使，我稍后便来。”狄斯勾起嘴角挂断了通讯，翻身就要下床。

　　德赛维亚皱眉道：“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今日兰克罗特国的科研队抵达摩达，阿曼达元帅阁下亲自迎接，我可不想错过这场好戏。”狄斯打了个哈欠，神情慵懒，一点也不像感兴趣的模样。

　　“还有时间管别人，看来已经好了……”德赛维亚忽然扑了过来，将狄斯整个人压在床上，紧接着不由分说的欺了上来。

　　“唔……”狄斯闷哼一声，坦然的接受了德赛维亚的进攻。

　　一个小时后，身心疲惫的狄斯终于赶到了航空港，而迎接仪式已经开始了。

　　狄斯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后面，远远的看着正接受媒体采访的几人，眼底露出欣慰之意。

　　八年之久，隔离的不仅是他与德赛维亚，还有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们。而今日那些久违了的面孔终得再见，狄斯此时只感到欣慰与满足。

　　“阿布尔莫贝利并未随行。”扮作狄斯侍从的德赛维亚环视一圈，并未发现阿布尔莫贝利。

　　“阿曼达元帅阁下此行并非为了阿布尔莫贝利，他所在意的人从来只有一个。”狄斯回头，对上德赛维亚的视线，浅笑道。

　　德赛维亚在狄斯提醒之后，想到一个人，不由眉宇一凝。

　　“这支兰克罗特国的科研队是由菲尔德·福克斯领队的，他是阿布尔莫贝利最信任的属下，是兰克罗特国研究室的负责人，阿布尔莫贝利手下的异能者皆出其手，如无要事阿布尔莫贝利绝不会轻易让他离开兰克罗特国的。”狄斯语带讽刺，“阁下以为菲尔德·福克斯此时能出现在这里是为何呢？”

　　德赛维亚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弯下腰，贴着狄斯的耳廓说道：“阿布尔莫贝利是个最无畏的冒险家。”

　　“阁下，你看看站在菲尔德·福克斯右侧的那个男人，你认为他长得是否很像某个人？”狄斯眼底眸色渐渐地深了，淡淡的嗓音中夹着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笑意。

　　德赛维亚凝神看去，站在菲尔德·福克斯身边的男人留着一头银发长发，穿着灰色呢子的半长风衣，状似悠闲地站在那里。男人的长相十分出众，却一点傲气也无，反倒是气质平和，十分面善，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杀伤力。

　　“阿曼达元帅阁下虽出身贵族世家，母亲的身份却很卑微，因而他年幼时渴望家族族长之位；等将族长之位夺来后，阿曼达元帅阁下的目光放得更远了，不仅是帝国上将之位，他要征服的是整个帝国；而当阿曼达元帅阁下成为这个帝国的掌控者之后，他的欲望已不是这小小的帝国所能抑制的了……阿曼达元帅阁下一生都在渴望不可得之物，而忽略已经得到的，所以他早已遗失了最珍贵之物。即便现在再如何追悔，也只能对着那一堆白骨感叹自己的愚蠢。”狄斯盯着正在与菲尔德·福克斯握手的阿曼达元帅，眼神漠然。

　　阿曼达元帅是一切事情的源头，是他的欲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狄斯最恨的是他，若不是他答应过浦西利元帅阁下，阿曼达元帅阁下早几十年前就该死了！

　　“狄。”德赛维亚看着狄斯的背影，心底突然涌起一个念头，阿曼达元帅与自己何曾相似，一生都在追求难以得到之物，而自己的结局会与阿曼达元帅相同吗？

　　狄斯斜睨着德赛维亚：“阁下，猜不出来吗？”

　　“毫无可比之处。”德赛维亚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他无法将那个男人和自己所敬爱的某人重合起来。

　　“阁下，从外表上看他与那位大人确实不太像，但是你若同他相处过，你定会大吃一惊。”狄斯嘴边带着一丝残酷的微笑，他所设下的局将于今日正式启动，阿曼达元帅阁下可能渡过此劫？

　　等媒体采访完后，狄斯才姗姗迟到，但阿曼达元帅阁下仍是很热情的将他介绍给菲尔德·福克斯等人。

　　“久仰大名，威廉森外交官阁下。”菲尔德•福克斯与狄斯握手问好，语气很友好。

　　“希望您听到的不是什么恶名，对外我可是个恶名昭彰的男人呢。”狄斯打趣道，他的目光则从菲尔德·福克斯转移到站立于他身边的男人的身上。

　　“怎么会？至少在我们的圈子里，阁下您可是个传奇性的人物。”

　　菲尔德·福克斯含蓄一笑，随即伸手搂着身侧的男人，介绍道：“他是我的爱人萨特·迈克尔。”

　　“先生，许久不见了。”低沉沙哑的嗓音直灌进狄斯的耳朵里，他的心跳随着泠泠的声音停跳了一拍，八年的时光皆随着这一道嗓音化作了灰尘，就像是德赛维亚对他说过的那一句话，他们不曾真正分离过。

　　“没想过我们还能再见。”狄斯客套的笑了笑，他的激动与感怀不宜暴露在表，德赛维亚和阿曼达元帅阁下的眼线还在他的身边。

　　“先生，我从来都不是自愿留在你身边的，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我的离开应该在你的预料之中，否则我也不会走得如此轻易。如今时光境迁，先生你不再是我的目标，我们倒可以朋友相称。”泠泠忽略掉那一道刺在身上隐含仇恨的目光，与自家BOSS搭配做戏。

　　“朋友？我们从来都不是。”狄斯仿佛自嘲似的扬了扬唇角，修长的眼眸深沉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萨特？”菲尔德·福克斯看着两人，不解的问出声。

　　“我与威廉森先生之前有些小摩擦，不过威廉森先生早已原谅我了，你不用担心。”泠泠对菲尔德·福克斯安抚的说道。

　　“狄斯是个大度的人，他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阿曼达元帅也插话道，而目光则片刻不移的落在泠泠的脸上。

　　狄斯微笑以答，在他所设置的这一场棋局里，无所谓大度不大度，只有成功与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