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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有关下马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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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除了发生了点猥琐的事情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隋幼卿并不明白为毛会是这样的。她以为皇帝来是有些话要说的,不管是出于善意呢还是恶意,是为了提点她还是欺骗她,都该和她讲讲在她不在场的时候宫中都发生过什么,这也算是个交代吧?怎奈皇帝多余的话一句不说,她也不敢妄引他讲话,这一夜就……毫无成就地过去了。
如果陪睡觉不算是成就的话。
到得天亮,皇帝仍然丝毫没有和她说什么的意思,倒是很狎昵地看了她几眼。之后便换了衣裳上朝去了。
能别这么淡定么?隋幼卿也带着淡定的微笑送他走,只是心肝肺肾,皆有些隐隐作痛。
皇帝前脚出门,她后脚就得收拾利索了见皇后去。便是再多龃龉,规矩不能废,却是一定的。
皇帝他亲娘早就安眠于帝陵良久了,宫妃们不用去参见太后,于是每天早晨见皇后就变成了她们互相下眼药外加打秋风的最好时间。隋幼卿深知这个,便特意嘱咐宫女莫要化浓妆,但也不可懈怠了。
这是她回宫以后的第一次亮相。旧识新人,可都盘算着从这第一面里看出些什么来呢。若是显摆锦衣华服,且不说不合白花低调的个性,便是落在儿子还生着病的皇后眼里,那也是好大一桩罪过。可若是打扮得灰不溜秋——人家肯定会觉得昨儿个晚上她被皇帝撂了脸子,未尝便不会轻慢她。
宫中何尝不是战场?所谓中庸之道,所谓韬光养晦,在这地方,要做的比朝堂上更淋漓尽致才是!
行至皇后宫门口,隋幼卿便远远望见了一群妃嫔。有人还穿得姹紫嫣红,也有人打扮得干净利索。有人是她“死”前就当上“贵人”的,也有人是她从不曾谋面,大抵才叫皇帝“提拔”起来的。
隋幼卿深吸了一口气,带上微微的一丝笑容,走了过去。
“柳贵嫔?”是眼尖的才人赵氏先打了招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是在她身上堪堪转了一圈:“您身子可养好了?”
“多谢赵才人挂念。”隋幼卿道:“养好了。”
这说话的须臾间,原本三两低声交谈的妃嫔便都看了过来,隋幼卿微微扬起头,仍是心无芥蒂地笑着。
“我看,贵嫔的气色也很是不错。”赵才人道:“听闻,昨儿个陛下去贵嫔那里了?”
“是。”隋幼卿只说一个字,多的却是绝不开言。她看着赵才人,微微含笑。
“陛下没说什么?”这次却是一个生了双吊梢俏眼睛的年轻女孩儿说话了——到底还是太嫩了,陛下和他的妃嫔说什么,与你有何干系?隋幼卿心中闪过这话,口中却道:“不曾说……陛下能与我说什么呢?无非是侍寝罢了呢,陛下让妃嫔侍寝之时会说什么,妹妹难道不知道……?”
“她就是好奇罢了。坏心倒是没有。”抢回话头的是赵才人,只是说着话,赵才人瞟着那女孩儿的眼神便带了几分讥讽。
“这是了。”隋幼卿也应了一句,瞟了瞟那脸瞬间红到脖子根的“小姑娘”——她真的太年轻了,便是有几分妩媚,看上去也不过是十四五岁年纪,穿着的衣裳看上去大抵是个宝林:“宫中谁是存着坏心的呢——有坏心的,早就伏诛了!”
说到“伏诛”之时,她脸色突兀地带上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憎恨。这是她刻意流露出来的神色。
“人死若灯灭,贵嫔也便莫和她计较了,好歹善恶有报,冤孽自负啊。”赵才人咯咯笑道:“贵嫔躲过这一劫,必有后福的!”
“若真有后福,我倒是希图这福报能向着咱们后宫的姊妹们,再莫有人起坏心才好。”隋幼卿苦笑:“我哪里是躲过一劫……说是养好了,到底身子也落下了毛病,这般苦楚,还是不要有人再受着了……”
那赵才人有些尴尬,要再说话,却正逢着皇后的宫门缓缓打开,一名着宫女衣裳的俏人儿走了过来,笑道:“各位贵人们,皇后身子不甚爽利,现下才起,倒是劳贵人们久候,实在是对不住得很!”
“哪里说得上对不住!”还是那年纪轻像狐精的宝林抢了先:“皇后身子不适,自然该是她凤体要紧!咱们能进去探看她么?”
“自然是能的。”那宫女似是怔了一下才答道:“诸位贵人,请随婢子进来!”
隋幼卿垂着头,跟在久病,久到存在感几乎为零的惠妃背后。在场的另有一名贵嫔,和她是站齐的——这进皇后屋门的顺序,怎么可以不讲究的?便是如那小宝林一般抢话的没规矩人儿,如今也是跟在人群后头,并不敢僭越一步。
皇后宫中有股子淡淡的药味儿。
隋幼卿细细嗅闻着那药气,她许久不曾喝药了,这股带着凉劲儿的苦香,倒是叫她益发沉下心来了。
过了两道子门,便是皇后日常起居的配殿——若按往日里的规矩,皇后应该到主殿里头接受妃嫔拜见的,今儿个却把地方移到配殿里来,不知道是什么用心呢。
隋幼卿心底下忖度着,却还是规规矩矩随着人群行了礼,听得皇后道免礼才站直了。
“柳贵嫔回来了。”皇后说到“免礼”之时,大抵是因为说的字儿少,所以还听不出异样,然而这多说几个字,隋幼卿便听出了她声音里难掩的疲惫和虚弱:“按着理儿说,本宫昨日便该去看你,然而身子不适,终究不能成行。实在是……闹笑话了。”
隋幼卿一激灵,急忙道:“皇后律己太过!嫔妾原本是个才人,若不是皇后提拔,如何做得了贵嫔?人说知恩图报,嫔妾没那本事报皇后的恩,可无论如何总是要记着皇后的好的!嫔妾微贱,哪里值得皇后亲自探看,更莫说为了这个就记恨在心……那决绝不能的。”
“柳贵嫔是个单纯人儿。”皇后微微叹了口气,道:“陛下昨儿个去你那里了是不?”
“是。”隋幼卿头皮一紧——皇后生着病,太子生着病,皇帝却在她回来的第一时间跑去陪她那什么了……这事儿换在哪个正妻身上能好受得起来?
“陛下倒是待你好。”皇后叹了这一句,又道:“也是,你是会给宫中带来好事儿的吉祥人!”
隋幼卿一怔,眨了眨眼,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却不知?”皇后吃吃笑了,向别的嫔妃道:“陛下听说过,这柳贵嫔在宫中,天下便安宁,若柳贵嫔不在宫中了,便会灾祸横生呢。”
隋幼卿只好陪着笑道:“这却是哪个嚼舌头的说的?”
“谁知道谁说的呢。”皇后道:“若果然如此,柳贵嫔便实实是咱们江山社稷的功臣了。不过以本宫看,这话也不全然是空穴来风,诸位不见,柳贵嫔在宫中时,九州之间当真是风调雨顺,可柳贵嫔一出事儿,先是星陨如雨,又是宫中闹疫病……只是如今柳贵嫔回来了,也不知这宫里的病疫是不是该停住了!”
这话出口,一圈子妃嫔的目光都往“柳柔亦”身上打量过来。隋幼卿便是脸皮再厚都禁不住这探照灯一样的照射啊!
“皇后……”她“瑟缩”道:“这事儿……嫔妾真不知道,您莫不是是打趣嫔妾的?”
“打趣?本宫哪儿有这闲心,用宫中闹瘟疫的事儿打趣你呢。”张皇后温温一笑,道:“也就是这么一说,柳贵嫔也莫往心里去——难说是有人想护着柳贵嫔,反倒将话说多了。”
“这样护着,怕是有心害嫔妾呢。”隋幼卿一咬牙,跪下了,泫然欲泣道:“皇后明察,若是嫔妾进了宫,疫病止息,便坐实了这无聊的话,岂不是叫人觉得嫔妾是个妖怪?若是嫔妾进宫,疫病依旧……”
她说到这儿,便抬起手狠狠掴了自己一掌:“嫔妾昏了头,嫔妾该罚!居然说这晦气话!”
皇后却扑哧一声笑了,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哭什么——都是姐妹,谁同你计较这个!”
隋幼卿是真真感受到她澎湃的恶意了,如今再站起来纯属找死,只能咬牙,接着哭:“皇后明察!有您和陛下关照着,嫔妾真真是不怕谁,可若是有人因此嫉妒嫔妾,嫔妾也是不愿生事的啊!若果然有人寻了借口为难嫔妾,嫔妾哪儿还敢张扬,怕不是要被人说是恃宠生骄了呢!”
“咳……柳贵嫔真是想了太多了。”皇后道:“快起来,地上凉。你身子不好……”
快够了吧!什么时候都是“地上凉你身子不好快起来”这仨短句的随机组合!隋幼卿咬着牙站起身——皇后今儿是给她下马威呢,可是这下马威给的……皇后莫不是生病发烧烧坏脑袋了么?
是,她向皇后服软了,求恳了,露怯了,可是她说了什么呢?她每一句话都在强调“娘娘虐我千百遍我待娘娘如初恋”的抖M贱受情节!强调了“就算娘娘你把我当假想敌我也依旧要捧你臭脚一万年”的忠贞!
这话的效果明显啊,皇后不为难她了,至少现在是不为难了,而她对皇后的心意,至少也表述出一些了……
她要做的就是让皇后见证她对皇后的“心意”!只要皇后相信她可以被利用,只要皇后相信她很好用,就不会有眼瘸的蠢货来主动挑衅她!至于皇后自己——胖子不是一口就吃成的。
隋幼卿站起了身,用手背擦擦眼,哽咽道:“嫔妾……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