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仙古）逍遥游》指尖的咏叹调

7、第 7 章

　　与此同时，羽冥神识离开了寿终正寝的凡人躯体，轻飘飘在空中看了子墨片刻，一声叹息，便悠悠然飞回神魔之井。
　　飞蓬重楼料想终于打得尽兴，各自回去了。
　　羽冥回神界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敬业守门的飞蓬，当下招招手：“嗨，飞蓬亲亲，我们去喝杯酒怎么样？”
　　飞蓬不答，指了指门口，示意自己正在工作中。
　　“……这破门有什么好看的……”羽冥翻了个白眼，“神将进出你又不拦，魔头进出又哪里用得着走这门？装吧你。”
　　感情放这位大爷出去还成了他玩忽职守的证据，飞蓬哭笑不得，做了个手势赶他进去。
　　羽冥于是便回自己窝里拎了两瓶酒回来，在神界门口懒洋洋一坐，继续调戏正在值班的神界大酱：“喂，酒都搬来了，你不喝？”
　　飞蓬嗅了嗅酒香，闻出这是伏羲珍藏多年的烈酒，这次真是无语了。
　　羽冥兀自不肯放过他，抬脚向他膝盖后方踹去。飞蓬闪来闪去，终于破功，无奈地陪着这臭流氓坐在地上，伸手拿酒喝。
　　两人相对喝了半晌，羽冥忽然道：“哎，跟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下头那个仙界有什么动静没？比如贬谪个什么仙人的。”
　　“……早该知道你这是有求于我，才会取这么好的酒来。”飞蓬无奈喝酒，然而果真是吃人的嘴软，这会儿只得努力回想了半晌，最后道，“若说贬谪仙人之类的，一向是层出不穷的，陛下……并不允许仙神两界有……私通之事。你若要打听什么人，最好从别处着手。”
　　羽冥想了想说：“此人琴技绝佳，在仙界也必定是排得上号的。而且估计给伏羲老儿判得极重，多半是天煞孤星永堕轮回之类的命格。……对了，时间大约是凡间的千年之前，这期间他的命魂还给人生生分离了。”
　　“你不必说了，我知道这是谁……”飞蓬叹息一声，目露些许同情，“如你所说，这必定是乐神太子长琴之魂魄了。羽冥，你可记得女娲大神最后一次出现的情景？”
　　“自然记得。女娲最后一次出现，可不就是天柱倾塌，五彩石补天那一回么？怎么，他与此事相关？”
　　飞蓬道：“那处是烛阴管辖之地，他虽多年不问世事，却是让义子钟鼓看管。那日伏羲陛下似乎是令太子长琴协同共工同去捉拿一条黑龙，不料被钟鼓插手此事……”
　　“这事谁都知道，”羽冥嘲讽地道，“不就是颛顼跟共工争的厉害，伏羲坐不安稳了，偷偷推波助澜么，果然最后把共工也搞垮了，钟鼓也被烛阴拎回去管教了。啧，只料不到这中间还有乐神什么事？”
　　飞蓬再次饮酒，叹息般道：“个中缘由，你想来也是能明白的。我只便与你说，太子长琴本以乐声令钟鼓昏睡，只是忽然发觉那条黑龙是自己旧时好友，一时不察让钟鼓醒来……此后才有钟鼓共工相争，天柱倾塌，西北龙山改名不周山……乃至于女娲大神补天之事。”
　　“懂了。”羽冥漠然道，“果然是伏羲老头使的手段。整残了共工，削了颛顼一只臂膀，顺便把女娲拖进去一起整了。说女娲大神……乃至神农一脉的失踪之事，这其中若说没有伏羲插手，恐怕也没有人信。”
　　飞蓬不语，他天性无法说出这样的话来。
　　羽冥继续说道：“想来太子长琴和那黑龙……算是伏羲手中的棋子。狡兔死，走狗烹，天柱之事一毕，伏羲绝对留不得他们了。呵，不仅要贬谪下凡，必定还定了一个永世不得再上仙界的命数罢——否则伏羲怎会心安？”
　　飞蓬默默听完，随后说：“并不尽然，太子长琴虽无幸被贬，甚至被凡人夺去命魂四魄铸剑。钟鼓最后也是留了一手，女献同伏羲陛下求情，最后留下了那黑龙作为天界战龙，随她征战，想来此时也还在。”
　　“赤水女子献？……可是黄帝的那个帝姬？”羽冥思索片刻，“想不到此事轩辕氏也有插手。”
　　飞蓬摇头哂道：“天柱倾塌，造成日月星辰运行向凡间一事，兹事体大，虽则当事人不过寥寥几个，却谁能说几位帝君暗里未曾插手？”
　　“可这黄帝设计留下黑龙作甚？左右不过是伏羲一枚弃子，没道理为之赔掉一个女儿。”羽冥困惑不已。
　　飞蓬但笑不答。
　　他知道羽冥这是灯下黑，虽说人极是风流多情，骨子里却最是冷酷无情，要让他相信女献是为了爱情才保下黑龙自甘流放，只怕比登天还难。
　　实际上羽冥也未曾纠结多久，他毕竟不是一个追根究底的人。
　　飞蓬转移话题道：“这么说，你是在人间遇到了太子长琴？”
　　羽冥笑眯眯：“那是，好一个大美人儿啊~”
　　飞蓬：“…………”
　　“惟可惜让伏羲老头给毁了仙骨。”羽冥摇摇头，咂了口酒，“他在人间真是冻成了冰雕美人，我以一年倾心相待，又以六十年无边等候，才不过刚刚捂出了那么一点温度……真是作孽。”
　　飞蓬叹道：“我曾听过他的琴曲，果真天上人间再难寻见。乐神太子长琴，人若其琴，世无其二。你若真遇见了他，便不要怀着那等玩世不恭的念头了。”
　　“你不懂，飞蓬。”羽冥笑了笑，仰起头，眼角流露出些许醉意，“那一年，我以我的性命我的魂灵我的全部来爱着他；他走的头一个十年，我夜夜不成眠，醒时、梦中、醉酒间，所见无一不是他音容笑貌；他走的那六十年，我果真是等白了头发，等老了自己，等得世间姹紫嫣红都失了颜色，喧嚣人世都失了声音，山海天地都没了意义……他最后还是来了，我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了。我想，不必再熬下去了，我可以放手长眠了。”
　　饶是飞蓬见惯人间世事，也对如此深情所蓦然动容。他伸手按上羽冥肩膀，似乎想借他一些力量，便说道：“你既然如此深情，为何又不告与他相知？若是你们倾力相守，我必不会旁观，这世上到底是会有方法可以长相厮守的。”
　　羽冥摇摇头，嘴角含笑：“所以说你不懂。飞蓬，这世上原本没有永恒的爱恨啊。我告知他一切，然后想尽办法与他厮守，然后呢？幸福美满的故事结局了之后，便没有下文了吗？一个上古仙人，一个神界闲人，用无穷无尽的时间来互相腻歪，最后终于相看两相厌，彼此老死不相往来，最后对曾经的山盟海誓抱有说不出的恶心之感，恨不得从未相遇过？”
　　飞蓬顿首道：“不……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这偌大神界，谁不知道，在伏羲女娲反目之前，曾是多让人艳羡的神仙眷侣。”羽冥说，“最后说反目就反目，搞得天翻地覆，女娲最后再也没有出现……神界有谁找出了理由来？我告诉你，飞蓬，这理由便是岁月……两个上古大神，掌中乾坤、袖里天下又怎样？最后岁月让他们相厌了，过往恩爱都成了最好的讽刺。”
　　飞蓬猛然喝了口酒，手上微微发颤，他听见羽冥说：“伏羲不让神与仙有情爱之事，你道他是脑残，还是自己得不到了所以嫉妒？他实是最明白情爱对于我等来说意味着什么罢了，这老头是堪破了一切，不想你们彼此魂断神伤啊。”
　　飞蓬疲惫地自嘲道：“既是如此……所谓神界仙界……都不过是可悲之人，反倒连那区区凡人也比不过。”
　　羽冥坐在他身侧，神色依旧安然，他淡淡说道：“六界之中，唯人有情——这句话不是说说算了的。飞蓬，你倘若真要动心动情，且记得万不可超过六十年……六十年，几乎已经是凡人的一生一世了，凡人爱得再是轰轰烈烈，都抵不过死生契阔这四个字。这所谓命、所谓缘，固然残酷，却才真真正正成全了其爱恨啊……”
　　“我……若是凡人也罢了，定也尝遍所有辛酸苦痛，确然去深爱一场，方不负这六十年岁月。”飞蓬呼出一口热气，摇头道，“我是神将也罢了，怎能够因此就放弃深爱之人？若是……真到那人厌烦于我，我便放手罢了。”
　　羽冥大笑道：“哈哈——飞蓬，你如此想法却与我不谋而合。什么‘待他厌烦，我便放手’——说得好听，你又何尝去试图承受过这份永恒？现在你就放弃了不是么。看来你若去爱了，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哈哈。”
　　飞蓬叹息一声，不与羽冥再对话，起身走了。
　　羽冥并不回头挽留，只淡淡道：“只当自己活了六十年罢了。身死灯灭，便可轻轻放手。爱恨一场，都不敌死生——这何尝不是大欢喜，大圆满也。”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则始知世间诸般苦厄。
佛法慧岸，箴语鉴明，却焉知世人参不透，看不破，红尘碌碌，不过众生。
情多者，贪也；
情无者，伤也；
情薄者，妄也；
情深者，痴也；
无情无心者，惜也。
皆为大欢喜，大圆满也。